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of 高士傳

This ebook is for the use of anyone anywhere in the United States and most other parts of the world at no cost and with almost no restrictions whatsoever. You may copy it, give it away or re-use it under the terms of the Project Gutenberg License included with this ebook or online at www.gutenberg.org. If you are not located in the United States, you will have to check the laws of the country where you are located before using this eBook.

Title: 高士傳

Author: Mi Huangfu

Release date: December 21, 2007 [eBook #23948]

Language: Chinese

Credits: Produced by Yow Rong Chen

*** START OF 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高士傳 ***

Produced by Yow Rong Chen

序 孔子稱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洪崖先生創高道於上皇之代,許由善卷不降節於唐虞之朝,是以易有束帛之義,禮有玄纁之制。詩人發白駒之歌,春秋顯子臧之節。明堂月令以季春聘名士,禮賢者。然則,高讓之士,王政所先,厲濁激貪之務也。史班之載,多所闕略。梁鴻頌逸民,蘇順科高士,或錄屈節,雜而不純。又近取秦漢,不及遠古,夫思其人猶愛其樹,況稱其德而贊其事哉!謐采古今八代之士,身不屈於王公,名不耗於終 始,自堯至魏,凡九十餘人。雖執節若夷齊,去就若兩龔,皆不錄也。  ○被衣  被衣者,堯時人也。堯之師曰許由,許由之師曰齧缺,齧缺之師曰王倪,王倪之師曰被衣。齧缺問道乎被衣,被衣曰:「若正汝形,一汝視,天和將至。攝汝知,一汝度,神將來舍,德將為汝美,道將為汝居。汝瞳焉如新生之犢,而無求其故。」言未卒,齧缺睡寐,被衣大悅,行歌而去之,曰:「形若槁骸,心若死灰,真其實知不以故,自持媒媒晦晦,無心而不可與謀,彼何人哉!」

王倪  王倪者,堯時賢人也,師被衣。齧缺又學於王倪,問道焉。齧缺曰:「子知物之所同是乎?」曰:「吾惡乎知之。」「子知子之所不知邪?」曰:「吾惡乎知之。」「然則物無知邪?」曰:「吾惡乎知之。雖然,嘗試言之。庸詎知吾所謂知之非不知邪?庸詎知吾所謂不知之非知邪?且吾嘗試問乎汝,民濕寢則腰疾偏死,魷然乎哉?木處則惴栗恂懼,猿猴然乎哉?三者孰知正處?民食芻豢,麇鹿食薦,卿且甘帶,鴟鴉耆鼠,四者孰知正味?猿猵狙以為雌,麋與鹿交,魷與魚游。毛嬙麗姬,人之所美也。魚見之深入,鳥見之高飛,麋鹿見之決驟,四者孰知天下之正色哉?自我觀之,仁義之端,是非之涂,樊然淆亂,吾惡能知其辯」。齧缺曰:「子不知利害,則至人固不知利害乎?」王倪曰:「至人神矣!大澤焚而不能熱,河漢冱而不能寒,疾雷破山風振海而不能驚,若然者,乘雲氣,騎日月,而游乎四海之外,死生無變於已,而況利害之端乎?」

齧缺  齧缺者,堯時人也。許由師事齧缺,堯問於由曰:「齧缺可以配天乎?吾藉王倪以要之。」許由曰:「殆哉,圾乎天下。齧缺之為人也,聰明睿知,給數以敏,其性過人,而又乃以人受天。彼審乎禁過,而不知過之所由生,與之配天乎?彼且乘人而無天。方且本身而異形,方且尊知而火馳,方且為緒使,方且為物絯,方且四顧而物應,方且應眾宜,方且與物化而未始有琚A夫何足以配天乎!」

巢父  巢父者,堯時隱人也。山居不營世利,年老以樹為巢,而寢其上,故時人號曰巢父。堯之讓許由也,由以告巢父,巢父曰:「汝何不隱汝形,藏汝光,若非吾友也!」擊其膺而下之,由悵然不自得。乃過清泠之水,洗其耳,拭其目,曰:「向聞貪言,負吾之友矣!」遂去,終身不相見。

許由  許由,字武仲,陽城槐里人也。為人據義履方,邪席不坐,邪膳不食。後隱於沛澤之中。堯讓天下於許由,曰:「日月出矣而爝火不息,其於光也不亦難乎!時雨降矣而猶浸灌,其於澤也不亦勞乎!夫子立而天下治,而我猶屍之,吾自視缺然,請致天下。」許由曰:「子治天下,天下既已治也,而我猶代子,吾將為名乎?名者,實之賓也,吾將為賓乎?鷦鷯巢於深林,不過一枝。偃鼠飲河,不過滿腹。歸休乎君,予無所用天下為。庖人雖不治庖,屍祝不越樽俎而代之矣!」不受而逃去。齧缺遇許由,曰:「子將奚之?」曰:「將逃堯。」曰:「奚謂邪?」曰:「夫堯知賢人之利天下也,而不知其賊天下也。夫唯外乎賢者知之矣!」由於是遁耕於中嶽潁水之陽,箕山之下,終身無經天下色。堯又召為九州長,由不欲聞之,洗耳於潁水濱。時其友巢父牽犢欲飲之,見由洗耳,問其故。對曰:「堯欲召我為九州長,惡聞其聲,是故洗耳。」巢父曰:「子若處高岸深谷,人道不通,誰能見子。子故浮游,欲聞求其名譽,污吾犢口。」牽犢上流飲之。許由沒,葬箕山之巔,亦名許由山,在陽城之南十餘里。堯因就其墓,號曰箕山公神,以配食五嶽,世世奉祀,至今不絕也。 善卷  善卷者,古之賢人也。堯聞得道,乃北面師之。及堯受終之後,舜又以天下讓卷。卷曰:「昔唐氏之有天下,不教而民從之,不賞而民勸之,天下均平,百姓安靜,不知怨,不知喜。今子盛為衣裳之服以眩民目,繁調五音之聲以亂民耳,丕作皇韶之樂以愚民心,天下之亂,從此始矣。吾雖為之,其何益乎!予立於宇宙之中,冬衣皮毛,夏衣絺葛,春耕種形足以勞動,秋收斂身足以休食,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逍遙於天地之間,而心意自得。吾何以天下為哉?悲夫,子之不知余也。」遂不受,去,入深山,莫知其處。

子州支父  子州支父者,堯時人也。堯以天下讓許由。許由不受,又讓於子州支父。子州支父曰:「以我為天子猶之可也。雖然,我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舜又讓之,亦對之曰:「予適有幽憂之病,方且治之,未暇治天下也。」

壤父  壤父者,堯時人也。帝堯之世,天下太和,百姓無事。壤父年八十餘,而擊壤於道中。觀者曰:「大哉帝之德也。」壤父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帝何德於我哉!」

石戶之農  石戶之農,不知何許人也,與舜為友。舜以天下讓之石戶之農,石戶之農曰:「卷卷乎後之為人葆力之士也。」於是夫負妻戴,攜子以入於海,終身不反也。

蒲衣子  蒲衣子者,舜時賢人也。年八歲而舜師之。齧缺問於王倪,四問而四不知。齧缺因躍而大喜,行以告蒲衣子。蒲衣子曰:「而乃今知之乎?有虞氏不及泰氏,有虞氏其猶臧仁以要人,亦得人矣,而未始出於非人。泰氏其臥徐徐,其覺於於,一以巳為馬,一以巳為牛,其知情信其德甚真,而未始入於非人也。」後舜讓天下於蒲衣子,蒲衣子不受而去,莫知所終。

披裘公  披裘公者,吳人也。延陵季子出遊,見道中有遺金,顧披裘公曰:「取彼金。」公投鐮瞋目,拂手而言曰:「何子處之高而視人之卑!五月披裘而負薪,豈取金者哉!」季子大驚,既謝而問姓名,公曰:「吾子皮相之士,何足語姓名也。」

江上丈人  江上丈人者,楚人也。楚平王以費無忌之讒殺伍奢,奢子員亡將奔吳。至江上,欲渡,無舟。而楚人購員甚急,自恐不脫,見丈人得渡。因解所佩劍以與丈人,曰:「此千金之劍也,願獻之。」丈人不受,曰:「楚國之法,得伍胥者,爵執邽,金千鎰。吾尚不取,何用劍為?」不受而別,莫知其誰。員至吳為相,求丈人不能得,每食輒祭之,曰:「名可得聞而不可得見,其唯江上丈人乎?」

小臣稷  小臣稷者,齊人也。抗厲希古,桓公凡三往而不得見。公歎曰:「吾聞布衣之士不輕爵祿,則無以助萬乘之主,萬乘之主不好仁義,則無以下布衣之士。」於是五往,乃得見焉。桓公以此能致士,為五霸之長。

弦高  弦高者,鄭人也。鄭穆公時,高見祝為秦晉所逼,乃隱不仕,為商人。及晉文公之返國也,與秦穆公伐鄭,圍其都。鄭人私與秦盟,而晉師退。秦又使大夫祀於等三人戍鄭。居三年,晉文公卒,襄公初立。秦穆公方強,使百里西、乞白乙帥師襲鄭。過周反滑,鄭人不知。時高將市於周,遇之,謂其友蹇他曰:「師行數千里,又數經諸侯之地,其勢必襲鄭。凡襲國者,以無備也。示以知其情也,必不敢進矣。」於是乃矯鄭伯之命,以十二牛犒秦師,且使人告鄭為備。祀於亡奔齊,孟明等返至都,晉人要擊,大破秦師。鄭於是賴高而存。鄭穆公以存國之賞賞高,而高辭曰:「詐而得賞,則鄭國之政廢矣。為國而無信,是敗俗也。賞一人而敗國俗,智者不為也。」遂以其屬徙東夷,終身不返。

商容  商容,不知何許人也。有疾,老子曰:「先生無遺教以告弟子乎?」容曰:「將語子。過故鄉而下車,知之乎?」老子曰:「非謂不忘故耶?」容曰:「過喬木而趨,知之乎?」老子曰:「非謂其敬老耶?」容張口曰:「吾舌存乎?」曰:「存。」曰:「吾齒存乎?」曰:「亡。」「知之乎?」老子曰:「非謂其剛亡而弱存乎?」容曰:「嘻!天下辜盡矣。」

老子李耳  老子李耳,字伯陽,陳人也。生於殷時,為周柱下史,好養精氣,貴接而不施。轉為守藏史。積八十餘年,《史記》云二百餘年。時稱為隱君子,諡曰聃。仲尼至周,見老子,知其聖人,乃師之。後周德衰,乃乘青牛車去,入大秦。過西關,關令尹喜望氣先知焉,乃物色遮候之。已而老子果至,乃強使著書,作《道德經》五千餘言,為道家之宗。以其年老,故號其書為《老子》。

庚桑楚  庚桑楚者,楚人也,老聃弟子,偏得老聃之道,以北居畏壘之山。其居三年,畏壘大壤。畏壘之民相與言曰:「庚桑子之始來,吾灑然異之。今吾日計之而不足,歲計之而有餘,庶幾其聖人乎!子胡不相與屍而祝之,社而稷之乎?」庚桑子聞之,南面而不釋。然弟子異之,庚桑子曰:「弟子何異於予?夫春氣發而百草生,正得秋而萬寶成。夫春與秋,豈無得而然哉!天道已行矣,吾聞至人屍居環堵之室,而百姓猖狂不知所如往。今以畏壘之細民,而竊竊焉欲俎豆予於賢人之間,我其杓之人邪!吾是以不釋於老聃之言。」

老萊子  老萊子者,楚人也。當時世亂,逃世,耕於蒙山之陽。莞葭為牆,蓬蒿為室,枝木為?,蓍艾為席,飲水食菽,墾山播種。人或言於楚王,王於是駕至萊子之門。萊子方織畚,王曰:「守國之政,孤願煩先生。」老萊子曰:「諾。」王去,其妻樵還,曰:「子許之乎?」老萊曰:「然。」妻曰:「妾聞之,可食以酒肉者,可隨而鞭棰,可擬以官祿者,可隨而鐵鉞。妾不能為人所制者。」妻投其畚而去。老萊子亦隨其妻,至於江南而止。曰:「鳥獸之毛,可績而衣,其遺粒足食也。」仲尼嘗聞其論,而蹙然改容焉。著書十五篇,言道家之用。人莫知其所終也。

林類  林類者,魏人也,年且百歲。底春披裘,拾遺穗於故畦,並歌並進。孔子適衛,望之於野,顧謂弟子曰:「彼叟可與言者,試往訊之。」子貢請行,逆之隴端,面之而歎曰:「先生曾不悔乎,而行歌拾穗?」林類行不留,歌不輟。子貢叩之不已,乃仰而應曰:「吾何悔邪?」子貢曰:「先生少不勤行,長不競時,老無妻子,死期將至,亦有何樂,而拾穗行歌乎?」林類笑曰:「吾之所以為樂,人皆有之,而反以為憂。少不勤行,長不競時,故能壽若此。老無妻子,死期將至,故能樂若此。」子貢曰:「壽者,人之情。死者,人之惡。子以死為樂,何也?」林類曰:「死之與生,一往一反。故死於是者,安知不生於彼。故吾知其不相若矣。吾又安知營營而求生非惑乎?亦又安知吾今之死不癒昔之生乎?」子貢聞之,不喻其意。還,以告夫子。夫子曰:「吾知其可與言,果然。」

榮啟期  榮啟期者,不知何許人也。鹿裘帶索,鼓琴而歌。孔子游於泰山,見而問之曰:「先生何樂也?」對曰:「吾樂甚多。天生萬物,唯人為貴,吾得為人矣,是一樂也。男女之別,男尊女卑,故以男為貴,吾既得為男矣,是二樂也。人生有不見日月,不免襁褓者,吾既已行年九十矣,是三樂也。貧者,士之常也,死者,民之終也。居常以待終,何不樂也。」

荷蕢  荷蕢者,衛人也。避亂不仕,自匿姓名。孔子擊磬於衛,乃荷蕢而過孔氏之門,曰:「有心哉擊磬乎?」既而曰:「硜硜乎莫己知也,斯己而已矣。深則厲,淺則揭。」孔子聞之,曰:「果哉,未之難矣。」 長沮桀溺  長沮桀溺者,不知何許人也。耦而耕。孔子過之,使子路問津焉。長沮曰:「夫執輿者為誰?」子路曰:「是孔丘。」曰:「是魯孔丘歟?」曰:「是也。」是知津矣,問於桀溺。曰:「子為誰?」曰:「為仲由。」曰:「是魯孔丘之徒與?」對曰:「然。」曰:「滔滔者天下皆是也,而誰與易之?且而與其從避人之士,豈若從避世之土哉!」耰而不輟。子路以告孔子,孔子憮然曰:「鳥獸不可與同群,吾非斯人之徒而誰與?天下有道,丘不與易也。」

石門守  石門守者,魯人也。亦避世不仕,自隱姓名,為魯守石門,主晨夜開閉。子路從孔子,石門而宿。問子路曰:「奚自?」子路曰:「自孔氏。」遂譏孔子曰:「是知其不可為而為之者與?」時人賢焉。  ○荷篠丈人  荷篠丈人,不知何許人也。子路從而後,問曰:「子見夫子乎?」丈人曰:「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孰為夫子?」植其杖而芸。子路拱而立止。子路宿,且享焉,而見其二子。明日,子路行以告。夫子曰:「隱者也。」使子路反見之,至則行矣。

陸通  陸通,字接輿,楚人也。好養姓,躬耕以為食。楚昭王時,通見楚政無常,乃佯狂不仕,故時人謂之楚狂。孔子適楚,楚狂接輿,游其門。曰:「鳳兮鳳兮,何如德之衰也?來世不可待,往世不可追也。天下有道,聖人成焉。天下無道,聖人生焉。方今之時,僅免刑焉。福輕乎羽,莫之知載。禍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臨人以德。殆乎殆乎,畫地而趨。迷陽迷陽,無傷吾行。卻曲卻曲,無傷吾足。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不知無用之用也。」孔子下車,欲與之言。趨而避之,不得與之言。楚王聞陸通賢,遣使者持金百鎰,車馬二駟,往聘通,曰:「王請先生治江南。」通笑而不應。使者去,妻從市來,曰:「先生少而為義,豈老違之哉!門外車跡何深也。妾聞義士非禮不動。妾事先生,躬耕以自食,親織以為衣,食飽衣暖,其樂自足矣,不如去之。」於是夫負釜甑,妻戴紝器,變名易姓,游諸名山,食桂櫨實,服黃菁子,隱蜀峨眉山,壽數百年。俗傳以為仙云。

曾參  曾參,字子輿,南武城人也。不仕而游,居於衛。?袍無表,顏色腫噲,手足胼胝。三日不舉火,十年不制衣,正冠而纓絕,捉衿而肘見,納屨而踵決,曳縱而歌。天子不得臣,諸侯不得友。魯哀公賢之,致邑焉。參辭不受,曰:「吾聞受人者常畏人,與人者常驕人。縱君不我驕,我豈無畏乎!」終不受。後卒於魯。 顏回  顏回,字子淵,魯人也,孔子弟子。貧而樂道,退居陋巷,曲肱而寢。孔子曰:「回,來家貧居卑,胡不仕乎?」回對曰:「不願仕。回有郭外之田五十畝,足以給饘粥﹔郭內之圃十畝,足以為絲麻。鼓宮商之音,足以自娛﹔習所聞於夫子,足以自樂。回何仕焉?」孔子愀然變容,曰:「善哉,回之意也。」

原憲  原憲,字子思,宋人也,孔子弟子。居魯環堵之室,茨以生草,蓬戶不完,桑以為樞,而甕牖二室。褐以為塞,上漏下濕,匡坐而彈琴。子貢相衛,結駟連騎,排藜藿,入窮閭,巷不容軒,來見原憲。原憲韋冠縱履,杖藜而應門。子貢曰:「嘻,先生何病也?」憲應之曰:「憲聞之:無財謂之貧,學道而不能行謂之病。若憲,貧也,非病也。夫希世而行,比周而友,學以為人,教以為巳,仁義之慝,輿馬之飾,憲不忍為也。」子貢逡巡而有慚色,終身恥其言之過也。

漢陰丈人  漢陰丈人者,楚人也。子貢適楚,過漢陰,見丈人為囿,入井抱甕而灌,用力甚多而見功寡。子貢曰:「有機於此,後重前輕,挈水若抽,其名為槔,用力寡而見功多。」丈人作色而笑曰:「聞之吾師,有機械者必有機事,有機事者必有機心。機心存於胸中則純白不備,純白不備則神生不定,神生不定者,道之所不載也。吾非不知,羞而不為也。」子貢愕然,慚,俯而不對。有間,丈人曰:「子奚為者邪?」曰:「孔丘之徒也。」丈人曰:「子非夫博學以擬聖智,獨弦歌以賣名聲於天下乎?汝方將忘汝神氣,墮汝形骸,而何暇治天下乎?子往矣,勿妨吾事。」子貢卑陬失色,頊頊然不自得,行三十里而後愈。

壺丘子林  壺丘子林者,鄭人也。道德甚優,列禦寇師事之。初,禦寇好游,壺丘子曰:「禦寇好游,游何所好?」列子曰:「游之樂所玩無故。人之游也,觀其所見,我之游也,觀其所變。」壺丘子曰:「禦寇之游,固與人同,而曰固與人異。凡所見亦琩ㄗ靻隉A玩彼物之無物不知我亦無故。務外游不知務內觀,外游者求備於物,內觀者取足於身。取足於身,游之至也。求備於物,游之不至也。」於是列子自以為不知游,將終身不出,居鄭圃四十年,人無識者。

老商氏  老商氏者,不知何許人也。列禦寇師焉,兼友伯高子而進於其道。尹生聞之,從列子居,數月不省舍,因間請蘄其術者,十反而十不告。尹生懟而請辭,列子又不命。尹生退數月,意不巳,又往從之。列子曰:「汝何去來之頻?」尹生曰:「曩章戴有請於子,子不我告,固有憾於子。今復脫然,是以又來。」列子曰:「曩吾以汝為達,今汝之鄙至此乎?姬將告汝所學於夫子者矣。自吾之學也,三年之後,心不敢念是非,口不敢言利害,始得老商一眄而巳。五年之後,心庚念是非,口庚言利害,老商始一解顏而笑。七年之後,從心之所念庚無是非,從口之所言庚無利害,老商始一引吾並席而坐。今汝居先生之門,曾未洽時,履虛乘風,其可得乎!」

列禦寇  列禦寇者,鄭人也,隱居不仕。鄭穆公時,子陽為相,專任刑法,列禦寇乃絕跡窮巷,面有饑色。或告子陽曰:「列禦寇蓋有道之士也,居君之國而窮,君無乃為不好士乎?」子陽聞而悟,使官載粟數十乘而與之。禦寇出見使者,再拜而辭之。入見其妻,妻望之而拊心曰:「妾聞為有道之妻子皆得佚樂,今有饑色,君過而遺先生食,先生不受,豈非命也哉!」禦寇笑曰:「君非自知我也。以人之言而遺我粟,至其罪我也,又且以人之言。此吾所以不受也。」居一年,鄭人殺子陽,其黨皆死,禦寇安然獨全。終身不仕,著書八篇,言道家之意,號曰《列子》。

莊周  莊周者,宋之蒙人也。少學老子。為蒙縣漆園史,遂遺世自放,不仕。王公大人皆不得而器之。楚威王使大夫以百金聘周,周方釣於濮水之上,持竿不顧,曰:「吾聞楚有神龜,死二千歲矣,巾笥而藏之於廟堂之上。此龜寧無為留骨而貴乎?寧生曳尾涂中乎?」大夫曰:「寧掉尾涂中耳。」莊子曰:「往矣,吾方掉尾於涂中。」或又以千金之幣迎周為相,周曰:「子不見郊祭之犧牛乎,衣以文繡,食以芻菽,及其牽入太廟,欲為孤豚,其可得乎?」遂終身不仕。

段干木  段干木者,晉人也。少貧且賤,心志不遂,乃治清節,游西河,師事卜子夏。與田子方、李克、翟璜、吳起等居於魏,皆為將,唯干木守道不仕。魏文侯欲見,就造其門,段干木逾牆而避文侯。文侯以客禮待之,出,過其廬而軾。其僕問曰:「干木,布衣也,居軾其廬,不已甚乎?」文侯曰:「段干木,賢者也。不移勢利,懷君子之道,隱處窮巷,聲馳千里。吾敢不軾乎?干木先乎德,寡人先乎勢。干木富乎義,寡人富乎財。勢不若德貴,財不若義高。」又請為相,不肯。後卑己固請見,與語,文侯立倦不敢息。夫文侯名過齊桓公者,蓋能尊段干木、敬卜子夏、友田子方故也。

東郭順子  東郭順子者,魏人也,修道守真。田子方師事之,而為魏文侯師友,侍坐於文侯,數稱溪工。文侯曰:「溪工子之師耶?」子方曰:「非也,無擇之里人也,稱道數當,故無擇稱之。」文侯曰:「然則,子無師耶?」子方曰:「有。」文侯曰:「子師誰耶?」子方曰:「東郭順子也。」文侯曰:「然則,夫子何故未嘗稱之?」子方曰:「其為人也真人,貌而天虛,緣而葆真,清而容物。物無道則正容以悟之,使人之意也消,無擇何足以稱之?」子方出,文侯曰:「遠哉!全德之君子。始吾以聖智之言,仁義之行為至矣,吾聞子方之帥,吾形解而不欲動,口鉗而不欲言。吾所學者,真土梗耳,夫魏真為我累耳。」

公儀潛  公儀潛者,魯人也,與子思為友。穆公因子思而致命,欲以為相。子思曰:「公儀子此所以不至也。君若饑渴待賢,納用其謀,雖蔬食飲水,伋亦願在下風。如以高官厚祿為釣餌,而無信用之心,公儀子智若魯者,可也,不爾,則不逾君之庭。且臣不佞,又不能為君操竿下釣,以傷守節之士。」潛竟終身不屈。 王斗  王斗者,齊人也,修道不仕,與顏蜀?並時。曾造齊宣王門,欲見宣王。宣王使謁者延斗入,斗曰:「斗趨見王,為好勢。王趨見斗,為好士。於王何如?」謁者還報,王曰:「先生徐之,寡人請從。」王趨而迎之於門,曰:「寡人奉先君之宗廟,守社稷。聞先生直言,正諫不諱。」斗曰:「王之憂國愛民,不若王之愛尺縠也。」王曰:「何謂也?」斗曰:「王使人為冠,不使左右便辟,而使工者,何也?為能之也。今王治齊國,非左右便辟則無使也,臣故曰不如愛尺縠也。」王起謝曰:「寡人有罪於國家矣!」於是舉士五人,任之以官,齊國大治,王斗之力也。

顏斶  顏斶,齊人也。宣王見之,王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宣王不說。左右曰:「王,人君也。斶,人臣也。王曰斶前,斶亦曰王前,可乎?」斶對曰:「夫斶前為慕勢,王前為趨士。與使斶為慕勢,不如使王為趨士。」王忿然作色曰:「王者貴乎?士貴乎」對曰:「士貴耳,王者不貴。」王曰:「有說乎?」斶曰:「有,昔者秦攻齊,令曰:有敢去柳下季壟五十步而樵採者,死不赦。令曰:有能得齊王頭者,封萬戶侯,賜金千鎰。由是觀之,生王之頭,曾不若死士之壟也。」宜王繼曰:「顏先生與寡人游,食太牢,乘安車,妻子衣服麗都。」顏斶辭去,曰:「斶願得歸,晚食以當肉,安步以當車,無罪以當貴,清淨貞正以自虞。」遂辭而去。

黔婁先生  黔婁先生者,齊人也,修身清節,不求進於諸侯。魯恭公聞其賢,遣使致禮,賜粟三千鍾,欲以為相,辭不受。齊王又禮之,以黃金百斤聘為卿,又不就。著書四篇,言道家之務,號《黔婁子》,終身不屈,以壽終。

陳仲子  陳仲子者,齊人也。其兄戴為齊卿,食祿萬鍾。仲子以為不義,將妻子適楚,居於陵,自謂於陵仲子。窮不苟求,不義之食不食。遭歲饑,乏糧三日,乃匍匐而食井上李實之蟲者,三咽而能視身。自織履,妻擘?盧以易衣食。楚王聞其賢,欲以為相,遣使持金百鎰,至於陵聘仲子。仲子入謂妻曰:「楚王欲以我為相。今日為相,明日結駟連騎,食方丈於前,意可乎?」妻曰:「夫子左琴右書,樂在其中矣。結駟連騎,所安不過容膝,食方丈於前,所甘不過一肉。今以容膝之安,一肉之味,而懷楚國之憂。亂世多害,恐先生不保命也!」於是出謝使者,遂相與逃去,為人灌園。

漁父  漁父者,楚人也,楚亂,乃匿名隱釣於江濱。楚頃襄王時,屈原為三閭大夫,名顯於諸侯,為上官靳尚所譖,王怒,放之江濱,被行吟於澤畔。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歟?何故至於斯?」原曰:「舉世混濁而我清,眾人皆醉而我獨醒,是以見放。」漁父曰:「夫聖人不凝滯於萬物,故能與世推移。舉世混濁,何不揚其波,汨其泥?眾人皆醉,何不鋪其糟,歠其醨?何故懷瑾握瑜,自令放為?」乃歌曰:「滄浪之水清,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可以濯吾足。」遂去深山,自閉匿,人莫知焉。

安期生  安期生者,瑯琊人也,受學河上丈人,賣藥海邊,老而不仕,時人謂之千歲公。秦始皇東遊,請與語三日三夜,賜金璧直數千萬。出置阜鄉亭而去,留赤玉舄為報,留書與始皇曰:「後數十年求我於蓬萊山下。」及秦敗,安期生與其友蒯通交往,項羽欲封之,卒不肯受。

河上丈人  河上丈人者,不知何國人也。明老子之術,自匿姓名,居河之湄,著《老子章句》,故世號曰河上丈人。當戰國之末,諸侯交爭,馳說之士咸以權勢相傾,唯丈人隱身修道,老而不虧。傳業於安期生,為道家之宗焉。

樂臣公  樂臣公者,宋人也。其先宋公族,其後別從趙。其族樂毅,顯名於諸侯。而臣公獨好黃老,恬靜不仕。及趙為秦昭王滅,臣公東之齊,以《老子》顯名,齊人尊之,號稱賢師。趙人田叔等皆尊事焉。

蓋公  蓋公者,齊之膠西人也,明《老子》,師事樂臣公。漢之起,齊人爭往於世主,唯蓋公獨遁居不仕。及漢定天下,曹參為齊丞相,盡延問長老諸生以百數,何以治齊。人人各殊,參不知所從。聞蓋公善治黃老,乃使人厚幣聘之。公為言:「治道貴清靜,而民自定。」遂推此類,為參具言之。參悅,乃避正堂舍之,師事之,齊果大治。及參入相漢,導蓋公之道,故天下歌之。蓋公雖為參師,然未嘗仕,以壽終。

四皓  四皓者,皆河內軹人也,或在汲。一曰東園公,二曰角里先生,三曰綺里季,四曰夏黃公,皆修道潔己,非義不動。秦始皇時,見秦政虐,乃退入藍田山,而作歌曰:「莫莫高山,深谷逶迤。曄曄紫芝,可以療饑。唐虞世遠,吾將何歸!駟馬高蓋,其憂甚大。富貴之畏人,不如貧賤之肆志。」乃共入商雒,隱地肺山,以待天下定。及秦敗,漢高聞而徵之,不至。深自匿終南山,不能屈己。

黃石公  黃石公者,下邳人也,遭秦亂,自隱姓名,時人莫知者。初張良易姓為長,自匿下邳,步游沂水圯上,與黃石公相遇。未謁,黃石公故墜履圯下,顧謂良曰:「孺子取履!」良素不知詐,愕然欲毆之,為其老人也,強忍下取履。因跪進焉,公以足受,笑而去,良殊驚。公行里所還,謂良曰:「孺子可教也。後五日平明,與我期此。」良愈怪之,復跪曰:「諾!」五日平旦,良往,公怒曰:「與老人期,何後也?」後五日早會,良雞鳴往,公又先在,復怒曰:「何後也!」後五日早會,良夜半往。有頃,公亦至,喜曰:「當如是。」乃出一編書與良,曰:「讀是,則為王者師矣。後十三年,孺子見濟北谷城山下黃石,即我矣。」遂去不見。良旦視其書,乃是太公兵法。良異之,因講習以說,他人皆不能用。後與沛公遇於陳留,沛公用其言,輒有功。後十三年,從高祖退濟北谷城山下,得黃石,良乃寶祠之。及良死,與石並葬焉。

魯二徵士  魯二徵士者,皆魯人也。高祖定天下,即皇帝位,博士叔孫通白徵魯諸儒三十餘人,欲定漢儀禮。二士獨不肯行,罵通曰:「天下初定,死者未葬,傷者未起,而欲起禮樂!禮樂所由起,百年之德而後可舉。吾不忍為公所為。公所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無污我!」通不敢致而去。

田何  田何,字子莊,齊人也。自孔子授《易》,五傳至何。及秦禁學,以《易》為卜筮之書,獨不禁,故何傳之不絕。漢興,田何以齊諸田徙杜陵,號曰杜田生,以《易》受弟子,東武王同子仲、洛陽周王孫丁寬、齊服生等,皆顯當世。惠帝時,何年老家貧,守道不仕。帝親幸其廬,以受業,終為《易》者宗。

王生  王生者,漢文景時人也。善為黃老,退居不仕,與南陽張釋之交,當時釋之為公車令,太子與梁王共車入朝,不下司馬門,於是釋之劾奏太子、梁王不敬。文帝善之,遷至廷尉。及文帝崩,太子代立為帝,是謂景帝。釋之恐,稱病欲免去,懼大誅至。欲見謝,則未知何如,用王生計,卒乃見上謝之,景帝不過也。王生嘗與釋之及公卿召會,庭中立,王生襪解,顧謂釋之:「為我結襪。」釋之前跪而繫之。既退,或讓生曰:「獨奈何廷辱張廷尉,使跪繫襪乎?」王生曰:「吾老且賤,自度終無益於張廷尉。張廷尉方今天下名臣,吾故聊辱廷尉,使跪繫襪,欲以重之。」諸公聞之,皆賢王生而重張廷尉。

摯峻  摯峻,字伯陵,京兆長安人也。少治清節,與太史令司馬遷交好。峻獨退身修德,隱於阱山。遷既親貴,乃以書勸峻進,曰:「遷聞君子所貴乎道者三,太上立德,其次立言,其次立功。伏惟伯陵材能絕大,高尚其志,以善厥身,冰清玉潔,不以細行荷累其名,固巳貴矣。然未盡太上之所由也。願先生少致意焉。」峻報書曰:「峻聞古之君子料能而行,度德而處,故悔吝去於身。利不可以虛受,名不可以苟得。漢興以來,帝王之道於斯始顯,能者見利,不肖者自屏,亦其時也。《周易》太君有命,小人勿用。徒欲偃仰從容以游餘齒耳。」峻之守節不移如此。遷居太史官,為李陵游說,下腐刑,果以悔吝被辱。峻遂高尚不仕,卒於阱,阱人立祠,號曰阱居士,世奉祀之不絕。

韓福  韓福者,涿人也,以行義修潔著名。昭帝時,將軍霍光秉政,表顯義士,郡國條奏行狀。天子謂福等五人行義最高,以德行徵至京兆,病不得進。元鳳元年,詔策曰:「朕愍勞福以官職之事,賜帛五十疋,遣歸。其務修孝弟,以教鄉里。」福歸,終身不仕,卒於家。

成公  成公,成帝時人。自隱姓名,常誦經,不交世利,時人號曰成公。成帝出遊,問之,成公不屈節。上曰:「朕能富貴人,能殺人,子何逆朕?」成公曰:「陛下能貴人,臣能不受陛下之官。陛下能富人,臣能不受陛下之祿。陛下能殺人,臣能不犯陛下之法。」上不能折,使郎二人就受政事十二篇。

安丘望之  安丘望之者,京兆長陵人也。少治《老子》經,恬靜不求進宦,號曰安丘丈人。成帝聞,欲見之,望之辭不肯見。上以其道德深重,常宗師焉。望之不以見敬為高,愈日損退,為巫醫於民間。著《老子章句》,故老氏有安丘之學。扶風耿況、王汲等皆師事之,從受《老子》,終身不仕,道家宗焉。

宋勝之  宋勝之者,南陽安眾人也。少孤,年五歲失父母,家於谷城聚中,孝慕甚篤,聚中化之。少長,有禮。勝之每行見老人擔負,輒以身代之,獵得禽獸,嘗分肉與有親者。貧依姊,居數歲,乃至長安,受《易》,通明以信義見稱。從兄褒為東平內史,遣使召之,勝之曰:「眾人所樂者,非勝之願也。」乃去,游太原,從郇越牧羊,以琴書自娛。丞相孔光聞而就太原,辟之不至。元始三年,病卒於太原。

張仲蔚  張仲蔚者,平陵人也,與同郡魏景卿俱修《道德》,隱身不仕。明天官博物,善屬文,好詩賦,常居窮素,所處蓬蒿,沒人閉門,養性不治榮名,時人莫識,唯劉龔知之。

嚴遵  嚴遵,字君平,蜀人也。隱居不仕,常賣卜於成都市,日得百錢以自給。卜訖,則閉肆下簾,以著書為事。楊雄少從之游,屢稱其德。李強為益州牧,喜曰:「吾得君平為從事足矣!」雄曰:「君可備禮與相見,其人不可屈也。」王鳳請交,不許。蜀有富人羅衝者,問君平曰:「君何以不仕。」君平曰:「無以自發。」衝為君平具車馬衣糧,君平曰:「吾病耳,非不足也。我有餘而子不足,奈何以不足奉有餘。」衝曰:「吾有萬金,子無儋石,乃云有餘,不亦謬乎!」君平曰:「不然。吾前宿予家,人定而役未息,晝夜汲汲,未嘗有足。今我以卜為業,不下?而錢自至,猶餘數百,塵埃厚寸,不知所用。此非我有餘而子不足邪?」衝大慚。君平歎曰:「益我貨者損我神,生我名者殺我身,故不仕也。」時人服之。

彭城老父  彭城老父者,楚之隱人也,見漢室衰,乃自隱修道,不治名利,至年九十餘。王莽時,徵故光祿大夫龔勝,欲為太子師友。祭酒恥事二姓,莽迫之,勝遂不食而死。莽使者及郡守以下會斂者數百人,老父痛勝以名致禍,乃獨入哭勝,甚悲。既而曰:「嗟乎!薰以香自燒,膏以明自銷。龔先生竟夭天年,非吾徒也。」哭畢而趨出,眾莫知其誰也。

韓順  韓順,字子良,天水成紀人也,以經行清白,辟州宰,不詣。王莽末,隱於南山。地皇四年,漢起兵於南陽,順同縣隗囂等起兵,自稱上將軍,西州大震。唯順修道山居,執操不回。囂以道術深遠,使人齎璧帛,卑辭厚禮聘順,欲以為師。順因使謝囂曰:「禮有來學,義無往教。即欲相師,但入深山來。」囂聞矍然,不致強屈。其後囂等諸姓皆滅,唯順山棲安然,以貧潔自終焉。

鄭樸  鄭樸,字子真,谷口人也,修道靜默,世服其清高。成帝時,元舅、大將軍王鳳以禮聘之,遂不屈。楊雄盛稱其德,曰谷口鄭子真。耕於嚴石之下,名振京師,馮翊人刻石祠之,至今不絕。

李弘  李弘,字仲元,蜀人也。居成都里中,化之,班白不負擔,男女不錯行。弘嘗被召為縣令,鄉人共送之,元無心就行,因共酣飲,月餘不去。刺史使人喻之,仲元遂游奔,不之官。惟楊雄重之,曰:「不夷不惠,居於可否之間。」

向長  向長字子平,河內朝歌人也。隱居不仕,性尚中和,好通《老》、《易》。貧無資食,好事者更饋焉,受之,取足而反其餘。王莽大司空王邑辟之連年乃至,欲薦之於莽,固辭乃止。潛隱於家,讀《易》至損益卦,喟然歎曰:「吾已知富不如貧,貴不如賤,但未知死何如生耳!建武中,男女嫁娶既畢,敕斷家事勿相關,當如我死也。」於是遂肆意與同好北海禽慶俱游五嶽名山,竟不知所終。

閔貢  閔貢字仲叔,太原人也,世稱節士,雖周黨之潔清自以弗及也。黨見仲叔食無菜,遺以生蒜,仲叔曰:「我欲省煩耳,今更作煩邪!」受而不食。建武中,應司徒侯霸之辟,既至,霸不及政事,徒勞苦而巳。仲叔恨曰:「以仲叔為不足問邪?不當辟也。辟而不問,是失人也。」遂辭出,投檄而去。復以博士徵,不至。客居安邑,老病家貧,不能得肉,日買豬肝一片,屠者或不肯與。其令聞,敕吏常給焉。仲叔怪,問知之。乃歎曰:「閔仲叔豈以口腹累安邑邪?」遂去,客沛,以壽終。

王霸  王霸字儒仲,太原廣武人也,少立清節。及王莽篡位,棄冠帶,絕交宦。建武中,徵到尚書,拜稱名不稱臣。有司問其故,霸曰:「天子有所不臣,諸侯有所不友。」司徒侯霸讓位於霸,故梁令閻陽毀之曰:「太原俗黨,儒仲頗有其風。」遂止。以病歸,隱居守志,茅屋蓬戶,連徵不至,以壽終。

嚴光  嚴光,字子陵,會稽餘姚人也。少有高名,同光武遊學。及帝即位,光乃變易姓名,隱逝不見。帝思其賢,乃物色求之。後齊國上言,有一男子披羊裘,釣澤中。帝疑光也,乃遣安車玄纁聘之,三反而後至。司徒霸與光素舊,欲屈光到霸所語言,遣使西曹屬侯子道奉書,光不起,於?上箕踞抱膝發書。讀訖,問子道曰:「君房素癡,今為三公,寧小差否?」子道曰:「位已鼎足,不癡也。」光曰:「遣卿來何言?」子道傳霸言,光曰:「卿言不癡,是非癡語曲也。天子徵我,三乃來。人主尚不見,當見人臣乎?」子道求報,光曰:「我手不能書。」乃口授之,使者嫌少,可更足。光曰:「買菜乎?求益也。」霸封奏其書,帝笑曰:「狂奴故態也。」車駕即日幸其館,光臥不起,帝即臥所,撫其腹曰:「咄咄子陵,不可相助為理邪?」光又眠不應。良久,乃張目而言曰:「昔唐堯著德,巢父洗耳。士故有志,何至相迫乎?」帝曰:「子陵,我竟不能下汝邪?」於是升輿,歎息而去。復引光入論道,舊故相對累日,因其偃臥。除為諫議大夫,不屈,乃耕於富春山。後人名其釣處為嚴陵瀨焉。建武十七年,復特徵,不至。年八十,終於家。

牛牢  牛牢,字君直。世祖為布衣時,與牢交遊,嘗夜共講說讖言,云:劉秀當為天子。世祖曰:「安知非我。萬一果然,各言爾志。」牢獨默然。世祖問之,牢曰:「丈夫立義,不與帝友。」眾大笑。及世祖即位,徵牢,稱疾不至。詔曰:「朕幼交牛君,真清高士也。」琣陳e,州郡之官常先到家致意焉,刺史、郡守是以每輒奉詔就家存問。牢痝Q稱疾,不答詔命。  ○東海隱者  東海隱者,不知何許人也,漢故司直王良之友。建武中,良以清節徵用,歷位至一年。復還,通友,不肯見,而讓之曰:「不有忠信奇謀,而取大位,自知無德,曷為致此?而復遽去,何往來屑屑不憚煩也!」遂距良,終身不納。論者高之。

梁鴻  梁鴻字伯鸞,扶風平陵人也。遭亂世,受業太學,博覽不為章句。學畢,乃牧豕上林苑中。曾誤遺火,延及他舍。鴻乃尋訪燒者,問其所去失,悉以豕償之。其主猶為少,鴻又以身居作,執勤不懈。鄰家耆老見鴻非琱H,乃共責讓主人,而稱鴻。長者於是始敬異焉,悉還其豕。鴻不受而去,歸鄉里,執家慕其高節,多欲女之,鴻並絕不娶。同縣孟氏有女,狀醜,擇對不嫁。父母問其故。女曰:「欲得賢如梁伯鸞者。」鴻聞而聘之,及嫁,始以裝飾,入門七日,而鴻不答。妻乃下請,鴻曰:「吾欲裘褐之人可與俱隱深山者,爾今乃衣綺縞,傅粉墨,豈鴻所願哉!」妻曰:「以觀夫子之志耳。妾自有隱居之服,乃更為椎髻,著布衣,操作而前。」鴻大喜曰:「此真梁鴻妻也,能奉我矣!」字之曰德曜孟光。居有頃,乃共入霸陵山中,以耕織為業,詠詩書彈琴以自娛。仰慕前世高士,而為四皓以來二十四人作頌。因東出關,過京師,作《五噫之歌》。肅宗求鴻不得。乃易姓運期,名耀,字侯光,與妻子居齊魯之間。有頃,又去,適吳,居?伯通廡下,為人賃春。每歸,妻為具食,舉案齊眉。伯通察而異之,乃方舍之於家。鴻潛閉著書十餘篇,疾,且告主人曰:「昔延陵季子葬於嬴博之間,不歸鄉里。慎勿令我子持喪歸去。」及卒,伯通等為求葬地於吳要離塚旁。

高恢  高恢字伯達,京兆人也。少治老子經,恬虛不營世務,與梁鴻善,隱於華陰山中。及鴻東遊,思恢,作詩曰:「鳥嚶嚶兮友之期,念高子兮僕懷思,想念恢兮爰集茲。」二人遂不復相見。恢亦高抗匿耀,終身不仕焉。

台佟  台佟字孝威,魏郡鄴人也。不仕,隱武安山中峰,鑿穴而居,採藥自業。建初中,州辟不就。魏郡刺史執棗栗為贄見佟,語良久,刺史曰:「孝威居身如此,甚苦。如何?」佟曰:「佟幸得保終正性,存神養和,不屏營於世事,以勞其精,除可欲之志,恬淡自得,不苦也。如明使君綏撫牧養,夕惕匪忒,反不苦耶?」遂去隱逸,終身不見。

韓康  韓康字伯休,京兆霸陵人也。常游名山採藥,賣於長安市中。口不二價者三十餘年。時有女子買藥於康,怒康守價,乃曰:「公是韓伯休邪?乃不二價乎?」康歎曰:「我欲避名,今區區女子皆知有我,何用藥為?」遂遁入霸陵山中,博士公車連徵不至。桓帝時,乃備玄纁安車以聘之,使者奉詔造康,康不得已,乃佯許諾。辭安車,自乘柴車,冒晨先發至亭。亭長以韓徵君當過,方發人牛修道橋。及見康柴車幅巾,以為田叟也,使奪其牛,康即釋駕與之。有頃,使者至,奪牛翁乃徵君也。使者欲奏殺亭長,康曰:「此自老子與之,亭長何罪!」乃止。康因中路逃遁,以壽終。

丘欣  丘欣字季春,扶風人也。少有大材,自謂無伍,傲世不與俗人為群。郡守始召見,曰:「明府欲臣欣耶?友欣邪?師欣邪?明府所以尊寵人者,極於功曹,所以榮祿人者,已於孝廉。一極一已,皆欣所不用也。」郡守異之,不敢屈。

矯慎  矯慎字仲彥,扶風茂陵人也。少慕松、喬導引之術,隱遁山谷,與南郡太守馬融、並州刺史蘇章鄉里並時,然二人純遠不及慎也。汝南吳蒼甚重之,因遺書以觀其志,曰:「蓋聞黃老之言,乘虛入宴,藏身遠遁,亦有理國養人,施於為政。至如登山絕跡,神不著其證,人不睹其驗。吾從先生欲其可者,於意何如?昔伊尹不懷道以待堯舜之君,方今明明,四海開闢,巢許無為箕山,夷齊悔入首陽,足下審能騎龍弄鳳,翔嬉雲間者,亦非狐兔燕雀所敢謀也。」慎不答。年七十年餘,竟不肯娶。後忽歸家,自言死日。及期,果卒。後人有見慎於敦煌者,故前世異之,或云神仙焉。慎同郡馬瑤隱於汧山,以兔罝為事,所居俗化,百姓美之,號馬牧先生焉。

任棠  任棠字季卿,少有奇節,以《春秋》教授,隱身不仕。寵參為漢陽太守,到,先就家俟焉。棠不與言,但以韭一本、水一盂置戶屏前,自抱孫兒伏於戶下。主簿白以為倨傲,參思其為意,良久曰:「棠置一盂水者,欲諭太守清也﹔投一本韭者,欲諭太守擊強宗也﹔抱孫兒當戶者,欲諭太守開門恤幼也。」終,參去不言。詔徵不至,及卒,鄉人圖畫其形,至今稱任徵君也。

贄恂  贄恂字季直,伯陵之十二世孫也。明禮、易,遂治五經,博通百家之言。又善屬文,詞論清美。渭濱弟子,扶風馬融、沛國桓驎等,自遠方至者十餘人。既通古今,而性復溫敏,不恥下問,故學者宗之。嘗慕其先人之高,遂隱於南山之陰。初馬融如恂受業,恂愛其才,因以女妻之。融後果為大儒,文魁當世,以是服恂之知人。永和中,常博求名儒,公卿薦恂行侔顏閔,學擬仲舒,文參長卿,才同賈誼,實瑚璉器也,宜在宗廟,為國顧輔。由是公車徵,不詣。大將軍竇武舉賢良,不就。清名顯於世,以壽終,三輔稱獎。

法真  法真字高卿,扶風都人也。學無常家,博通內外圖典,關西號為大儒,弟子自遠而負笈嘗數百人。真性恬靜,寡慾不涉人間事。太守請見之,真乃輻巾詣謁,太守曰:「昔魯哀公雖為不肖,而仲尼稱臣。太守虛薄,欲以功曹相屈,光贊本朝,何如?」真曰:「以明府見待有禮,故敢自同賓末。若欲吏之,真將在北山之北,南山之南矣。」太守懼然,不敢復言。幾辟公府、賢良,皆不就。同郡田羽薦真。曰:「處士法真,體兼四業,學窮典奧,幽居恬泊,樂以忘憂,將蹈老氏之高蹤,不為玄纁屈也。臣願聖明就加袞職,必能唱清廟之歌,致來儀之鳳矣。」會順帝西巡,羽又薦之。帝虛心欲致,前後四徵,真曰:「吾既不能遁形遠世,豈飲洗耳之水哉!」遂深自隱絕,終不降屈。友人郭正稱之曰:「法真名可得聞,身難得而見。逃名而名我隨,避名而名我追,可謂百世之師者矣。」乃共刊石頌之,號曰玄德先生。年八十九,中平五年以壽終。

漢濱老父  漢濱老父者,不知何許人也。桓帝延熹中,幸竟陵,過雲夢,臨沔水,百姓莫不觀者,有老父獨耕不輟。尚書郎南陽張溫異之,使問曰:「人皆來觀,老父獨不輟,何也?」老父笑而不答。溫下道百步,自與言,老父曰:「我野人也,不達斯語。請問天下亂而立天子邪,理而立天子邪?立天子以父天下邪,役天下以奉天子邪?昔聖王宰世,茅茨采椽,而萬人以寧。今子之君,勞人自縱,逸游無忌。吾為子羞之,子何忍欲人觀之乎?」溫大慚,問其姓名,不告而去。

徐稚  徐稚字孺子,豫章南昌人也。少以經行,高於南州。桓帝時,汝南陳蕃為豫章太守,因推薦稚於朝廷。由是五舉孝廉、賢良,皆不就。連辟公府,不詣,未嘗答命。公薨,輒身自赴弔。太守黃瓊亦嘗辟稚,至,瓊薨,歸葬江夏。稚既聞,即負笈徒步,豫章三千餘里至江夏瓊墓前,致酹而哭之。後公車三徵,不就,以壽終。

夏馥  夏馥字子治,陳留圉人也。少為諸生,質直不苟,動必依道。同縣高儉及蔡氏,凡二家豪富,郡人畏事之,唯馥閉門不與高、蔡通。桓帝即位,災異數發,詔百司舉直言之士各一人。太尉趙戒舉馥,不詣,遂隱身久之。靈帝即位,中常侍曹節等專朝,禁錮善士,謂之黨人。馥雖不交時官,然聲名為節等所憚,遂與汝南范滂、山陽張儉等數百人並為節所誣,悉在黨中。詔下郡縣,各捕以為黨魁。馥乃頓足而歎曰:「孽自已作,空污良善。一人逃死,禍及萬家,何以生為?」乃自翦鬚,變服易形入林慮山中,為冶工客作,形貌毀悴,積傭三年,而無知者。後詔委放,儉等皆出,馥獨歎曰:「已為人所棄,不宜復齒鄉里矣!」留賃作不歸,家人求不知處。其後,人有識其聲者,以告同郡止鄉太守濮陽潛,使人以車迎馥,馥自匿不肯,潛車三返,乃得馥。 郭太  郭太字林宗,太原人也。少事父母以孝聞,身長八尺餘,家貧,郡縣欲以為吏,歎曰:「丈夫何能執鞭斗筲哉!」乃辭母,與同縣宗仲至京師,從屈伯彥學《春秋》,博洽無不通。又審於人物。由是名著於陳梁之間。步行遇雨,巾一角?,眾人慕之,皆故折巾角。士爭往從之,載策盈車,凡太知之於無名之中六十餘人,皆言後驗。以母喪歸,徐稚來弔,以生芻一束頓太廬前而去。太曰:「此必南州高士徐孺子也。《詩》不云乎:生芻一束,其人如玉。吾不堪此喻耳!」凡司徒辟大常,趙典舉有道,皆不就,以建寧二年卒於家。 申屠蟠  申屠蟠字子龍,陳留外黃人也,少有名節。同縣緱氏女玉為父報仇,外黃令梁配欲論殺玉。蟠時年十五,為諸生,進諫曰:「玉之節養,足以感無恥之孫,激忍辱之子,不遭明時,尚當表旌廬墓,況在清聽,而不加哀矜!」配善其言,乃為讞,得減死論。鄉人稱之。蟠父母卒,哀毀思慕,不飲酒食肉十餘年,遂隱居學治京氏《易》,嚴氏《春秋》,小戴《禮》,三業先通,因博貫五經,兼明圖緯,學無常師。始與濟陰王子居同在太學,子居病困,以身托蟠。蟠即步負其喪,至濟陰,遇司隸從事於河鞏之間。從事義之,為符傳護送蟠,蟠不肯,投傳於地而去。事畢,還家。前後凡蒲車特徵,皆不就。年七十四,以壽終。

袁閎  袁閎字夏甫,汝南人也。築室於庭中,閉門不見客。旦幕於室中向母禮拜,雖子往亦不得見也,子亦向戶拜而去。首不著巾,身無單衣,足著木履。母死,不列服位。公車兩徵,不詣。范滂美而稱之曰:「隱不違親,貞不絕俗,可謂至賢矣。」

姜肱  姜肱字伯淮,彭城廣戚人也。家世名族,兄弟三人皆孝行著聞。肱年最長,與二弟仲海、季江同被臥,甚相親友。及長,各娶,兄弟相愛,不能相離。肱習學五經,兼明星緯,弟子自遠方至者三千餘人,聲重於時。凡一舉孝廉,十辟公府,九舉有道,至孝、賢良、公車三徵,皆不就。仲季亦不應徵辟。建寧二年,靈帝詔徵為犍為太守,肱得詔,乃告其友曰:「吾以虛獲實,遂籍聲價。盛明之世尚不委質,況今政在私門哉!」乃隱身遁命,乘船浮海,使者追之不及。再以玄纁聘,不就,即拜太中大夫,又逃不受詔。名振於天下,年七十七卒於家。

管寧  管寧字幼安,北海朱虛人也。靈帝末,以中國方亂,乃與其友邴原涉海,依遼東太守公孫度,虛館禮之。其後中國少安,人多南歸,唯寧不還。黃初中,華歆薦寧,寧知公孫淵必亂,乃因徵辭還,以為太中大夫,固辭不就。寧凡徵命十至,輿服四賜,常坐一木榻上,積五十五年未嘗箕踞。榻上當膝皆穿,常著布裙貉裘,唯祠先人,乃著舊布單衣加首絮巾。遼東郡國,圖形於府殿,號為賢者。

鄭玄  鄭玄字康成,北海高密人也。八世祖崇,漢尚書。玄少好學,長八尺餘,鬚眉美秀,姿容甚偉。習《孝經》、《論語》,兼通京氏、公羊《春秋》、三正歷、《九章算術》、《周官》、《禮記》、《左氏春秋》。大將軍何進辟玄,州郡迫協,不得已而詣。進設機杖之禮以待玄,玄以幅巾見進,一宿而逃去。公府前後十餘辟,並不就。

任安  任安字定祖,少好學,隱山不營名利,時人稱安曰任孔子。連辟不就。建安中,讀《史記﹒魯連傳》,歎曰:「性以潔白為治,情以得志為樂,性治情得,體道而不憂,彼棄我取,與時而無爭。」遂終身不仕,時人號為任徵君云。

龐公  龐公者,南都襄陽人也。居峴山之南,未嘗入城府,夫妻相敬如賓。荊州刺史劉表延請,不能屈,乃就候之,曰:「夫保全一身,孰若保全天下乎?」龐公笑曰:「鴻鵲巢於高林之上,暮而得所棲﹔??穴於深淵之下,夕而得所宿。夫趣舍行止,亦人之巢穴也,且各得其棲宿而已,天下非所保也。」因釋,耕於壟上,而妻子耘於前。表指而問曰:「先生苦居畎畝,而不肯官祿,後世何以遺子孫乎?」龐公曰:「世人皆遺之以危,今獨遺之以安。雖所遺不同,未為無所遺也。」表歎息而去。後遂攜其妻子登鹿門山,因採藥不反。

姜岐  姜岐字子平,漢陽上邽人也。少失父,獨以母兄居,治《書》、《易》、《春秋》,恬居守道,名重西州。延熹中,沛國橋玄為漢陽太守,召岐,欲以為功曹。岐稱病不就,玄怒,敕督郵尹益收岐,若不起者,趣嫁其母而後殺岐。益爭之,玄怒益,撾之。益得杖,且諫曰:「岐少修孝義,棲遲衡廬,鄉里歸仁,名宣州里,實無罪狀,益敢以死守之。」玄怒,乃止。岐於是高名逾廣。其母死,喪禮畢,盡讓平水田與兄岑,遂隱居,以畜蜂、豕為事,教授者滿於天下,營業者三百餘人。辟州從事,不詣。民從而居之者數千家。後舉賢良,公府辟以為茂才,為蒲?令,皆不就,以壽終於家。

荀靖  荀靖字叔慈,穎川人也。少有俊才,以孝著名。兄弟八人,號曰八龍。闔門悌睦,隱身修學,動止合禮。弟爽字慈明,亦以才顯於當時。或問汝南許章曰:「爽與靖孰賢?」章曰:「皆玉也。慈明外朗,叔慈內潤。」太尉辟,不就。及卒,學士惜之,誄靖者二十六人。潁陰令丘禎追號靖曰玄行先生。潁川太守王懷亦諡曰昭定先生。

胡昭  胡昭字孔明,潁川人也。始避地冀州,不應袁紹之命。武帝亦辟昭,昭自陳本志。帝曰:「人各有志,出處不同。勉卒高尚,義不相屈。」昭乃隱陸渾山中,躬耕樂道,以經籍自娛。至嘉平初,年八十九,卒於家。

焦先  焦先字孝然,世莫知其所出也,或言生漢末。及魏受禪,常結草為廬於河之濱,獨止其中。冬夏袒不著衣,臥不設席,又無蓐,以身親土,其體垢汗皆如泥滓,不行人間。或數日一食,行不由邪逕,目不與女子迕視,口未嘗言,雖有警急不與人語。後野火燒其廬,先因露寢,遭冬雪大至,先袒臥不移。人以為死,就視如故。後百餘歲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