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 Project Gutenberg eBook of 庚巳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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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tle: 庚巳編

Author: Can Lu

Release date: November 6, 2008 [eBook #27172]
Most recently updated: January 4, 2021

Language: Chinese

Credits: Produced by Kathy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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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duced by Kathy Chen

第一卷

  ○聖瑞   仁祖先家於泗,後徙濠梁。所居密邇一蘭若,與其主僧交頗厚,僧 每欽服仁祖之純誠。一夕,望其舍火光燭天,為之嗟惜曰:「朱公善人, 天忍殃之乎?」彌月而仁祖至,僧唁之,答曰:「此夕婦生一男,恐有 觸污,故久不來踐佛地,非有回祿之禍也。」男即高皇帝雲。   ○太學   相傳高皇帝時,初起太學,上臨視之,顧學制宏麗,聖情甚悅。行 至廣業堂前,偶發一言云:「天下有福兒郎,應得居此。」迄今百四十 年來,學生居此堂者,往往占魁選,躋位通貴,他所不及也。又諸堂中 都無蜘蛛,雲上來時,見蛛布網屋隅,曰:「我才建屋,爾輒據之耶?」 顧叱之出,語訖而蛛遁,從茲遂絕。   ○貢院   南京貢院,錦衣指揮紀綱宅也。綱有寵文皇帝朝,後坐不法伏誅, 闔門受殲於是。至今每鄉試時,舉子入院,輒有聲自地中起,歷諸號房 上,如萬馬騰踏者雲。   ○平保兒   都指揮平安,一名保兒。建文末為將,敗北兵於小河。安單騎追躡 燕王,運槊將及之,忽空中有黑龍,舒爪掣其臂,安馬跪於地。安知天 命有在,歎息收兵而止。後兵敗被擒,見王,問之曰:「小河之役,倘 相及何如?」安應曰:「臣欲生致使長耳。不然,未可量也。」王勞而 赦之,命掌北平都司事。後以舊人自疑,經死。   ○袁珙   袁太常珙相術之妙,在勝國時已擅天下。洪武初,姚少師廣孝為緇 流,寓嵩山寺。珙一見即以匡輔器期之,曰:「公,劉秉忠之儔也。」 後廣孝以高僧選入燕邸,預密謀,言珙於王,王亦素聞其人,乃托以珙 名隸尺籍,遣旗勾取。既至,未即得見,陰命選衛中長身多髯,貌與王 類者九人,王雜其中,俱微服適市,拉珙入酒肆飲,王位列第三。珙遽 前引其裾,俯伏呼殿下。眾哂其妄,珙言愈切,王即起還宮,召珙入見。 珙曰:「殿下千里召臣,而於酒肆相見乎?」問何以能識,對曰:「殿 下入肆時,手操弓矢,臣望見知之,皮皺而瘦,龍掌無肉也。」更使詳 視,因極道天表之盛,曰:「年交四十,髯長過臍,當登大寶,必為二 十年太平天子。」王悅,由此遂決大計。珙留燕城未久,遇列校散卒, 多以公侯、大臣官許之,語往往流播。王恐有他虞,因遣還鄉。其後渡 江登極,驛召至京,拜太常丞,賜與甚厚。及議建儲,上意有所屬,遲 回累年,使珙相仁宗,曰:「後代人主。」又相宣宗曰「萬年天子」。 於是國本始定。他日,見仁宗於東宮,問曰:「吾壽得幾何?」對曰: 「過七七之年,天福無疆。」及乙巳鼎成,竟如此數雲。子忠徹亦傳其 術,官至尚寶卿。   ○登科先兆   伯父工部公,在鄉校累舉不第,以貢入南雍。弘治戊午鄉試,有別 捨生徽人汪某者,夢與蘇州監生陸某忿爭相持,訴於祭酒,祭酒麾之出, 曰:「陸某非此間人矣。」寤而莫測所以,蓋汪與伯父平生無半面識也。 間為蘇士某言之,某來以告伯父。既揭榜,伯父中選,汪竟無名。及會 試至京,以歲旦往謁故吳文定公寬,公時佐吏部。適崑山毛憲清澄、朱 懋忠希週二修撰皆在坐。三公皆吾鄉殿魁也。俄有雲南解元周文亦入 謁,相見各道姓名。有頃辭出,伯父與周偕行,周意色慘沮,行且問曰: 「君之先世,得無有善事乎?」伯父唯唯未對。周曰:「予此言有謂也。 予丙辰歲嘗夢至殿庭,方傳唱進士名,予立庭下,自謂當在列。俄一物 自空墜下,視之,乃金宮花一朵,欲取戴之。旁有人止之曰:『爾不得 取,此蘇州陸宣公子孫物也。彼家有陰德,當受此。』轉顧則已為一人 簪於首矣。予此來方物色其人,今遇君既蘇人陸姓,且歲首遇三殿魁, 又皆蘇人,此殆君得雋之兆也。吾其終無成乎!」伯父唯唯而已。夜歸 邸中,向從者道之,且訝宣公之語。老僕許聰者忽應曰:「主忘之耶, 吾家老官人非名『宣』乎!」蓋先曾大父諱與宣同音而旁加王也,伯父 乃悟而異之。既而果擢甲科。周訖不第,以選調得官。   ○揣骨僧   正統間,虎丘半塘寺有僧兩目皆盲,善揣骨,言人貴賤禍福多奇中。 粲之外大父胡公,年數歲時,家人攜往求揣骨,僧云:「兒他日應得係 金帶,好自愛也。」後公舉進士,累官至山西參議,致仕果終四品。裡 人石乙貧,為人傭織,以二子見僧,揣之,喜索厚謝,曰:「此兩財主 骨也。」謂石云:「勿輕視爾兒。」聞者初不信,二子長,果以貲雄於 鄉。龔大者家頗溫裕,為人豐肥,腹臍間黑痣有毫長數寸,嘗言其一生 福皆在此。龔平日與人語,好大笑。一日,在僧所,方笑未已,僧顧曰: 「勿笑,明年爾腹間毛落死矣!龔惡其語,不答。後偶就浴,摩挲間, 毫忽落,又數日病死。   ○沅江麟   成化七年秋,常德沅江縣之東田村民馮貴家牝牛,自孕而生一麟。 生時雲霧滃合,紅光滿室。其形略如鹿,蹄及尾皆如牛,週身有麟,額 上一骨銳堅,隱起肉間,蓋其角也。初出胎跳躍,人不能制。民愚以為 怪物,擊之,傷右脅而死。後有識其為麟者,郡守楊宣令取其臘,藏庫 中。予外祖參議公佐郡日,常命取觀,歲久骨肉已化,惟存空皮。麟亦 間有脫落。諸姨及僕妾輩皆見之。   ○豢龍   計宗道惟中,柳州羅池人。自言其高祖在洪武中為巡檢,居一山, 號計家砦。嘗出行,得一巨卵如升,持歸,使雞伏之。百餘日,乃產一 物,狀類蛇,四足,蒼色,鱗甲遍體,其長不盈尺,行則昂首竦身,殆 若獸走。家人以米汁飲之。數月,漸大,好飲生血,每刲割羊豕,則取 血啖之。久而益馴狎,計公行止,蛇常隨之,至呼之出,蟠於榻旁。以 手摩之,冷如冰鐵。一家呼為小龍,傳聞外間,多求觀者。計心念曰: 「是且致口語,為吾家禍矣。」乃放之廨後溪潭中,囑曰:「汝毋憂飢, 吾每日當遣人飼之,汝自今不得復出也。」還內,蛇已隨至,計叱曰: 「汝不聽教令,斬汝矣!」蛇如解人意,俯首帖尾,即還潭中。自是常 以血置潭口,輒奮起就食。歲久大且逾丈。一日,有同官之子婦,汲於 潭。婦衣紅,蛇望見以為血也,卷而齧之至死。同官怒,聲言:「爾畜 妖物殃人,吾且以白上官,必破爾家。」計恐,哀祈之,且致厚餽,乃 得解。由是惡蛇,欲斬之。持刃至潭,仍置血以誘其出,因投刃斲之, 蛇驚而匿,僅斷其尾尺餘。自是不復出,亦不知其存亡。數年後,一夕 風雷暴作,雲霧中有蒼龍自潭起,長數百丈,拏空而去。家人皆指雲小 龍化也。惟中,予家伯父同年進士。   ○兗州岳廟   兗州府岳廟素著靈跡。弘治中,吾蘇龔元之知府事,嘗於中夜聞有 鞭撲聲,以問左右,左右有知者,具言廟之神異,元之弗信也。凌晨往 謁廟,無所睹,召言者責之。其人言:「但須至誠,乃得進見。」明日 齋沐更衣,以夜往,祭禱良久,門啟而入。見五人冕服如王者出迎,延 坐賓位。元之辭讓,王者曰:「公陽官,予陰官也。於職事無統攝,請 坐。」已而進茶,元之未敢飲,神曰:「此齋筵中茶也,飲之無害。」 元之請曰:「聞有十王,彼五位安在?」曰:「已赴齋矣。」求觀獄, 辭曰:「獄禁嚴,不得入,有一事當以奉觀耳。」命舁一僧至,熾炭炙 其背,曰:「是此地某寺僧也,平日募緣所得,皆供酒食費,不修殿宇, 故受罰如此。」問曰:「猶有解乎?」曰:「今改過則可免也。」遂辭 出。既歸,使人密訪,其僧正患背疽且死。告以所見,僧悔懼,傾貲修 建,病即愈。   ○王全   嘉定婁塘鎮人王全,家饒於貲。為人偉軀大腹,飲啖兼數人。行則 蹣跚,不能疾趨。每浴時,則令人以物覆己,妻子婢僕皆不得在旁,且 戒勿妄開。一日入浴,久無水聲,家人怪之。揭視,但見一蝦蟆大如斗, 伏其中,驚而復覆之。已而全出,恍惚若有所失,是夕死。   ○鬼兵   陸容居吳之婁門外。正德丙寅春,一日薄暮,容倚門獨立,聞隔岸 洶洶,若有兵甲聲。已而,有數千百人,自腰以上不可見,腰以下可見, 皆花繒繳股,其行甚疾。容大驚呼,其家男女老幼畢出,皆見之。逾時, 過始盡。是歲崇明海寇鈕東山作亂,奏調京軍及諸衛軍討之,兵歲餘乃 罷,官帑為之一空。容所見,蓋兵象也。   ○守銀犬   家君說:閶門一民家,忘記姓名,以開行為業,家蓄一犬,甚健, 日臥一檻旁,頃刻不離。人有至其所者,輒噬之。家人相戒,莫敢犯。 有商人至門,不知而近之,犬噬其股流血。商號呼罵其主,其主亦惡犬, 謝曰:「君姑勿怒,明日當烹之共食耳。」商歸邸中,夜夢若有告之者, 曰:「吾乃主人之父也,死若干年矣,有銀數百兩埋檻下,生時不及語 吾子,子不知也。一念不忘,復生為犬,所以朝夕不去者,蓋前此冥數, 未可傳於子,故守以待之耳,不意誤犯君。今子欲烹我,我欲告以故, 彼必不見信,君幸往見之,令不吾殺也。」商竦然驚覺,即起奔詣其家, 扣門,主出迎,商問:「犬安在?」則已被烹且熟矣。商人惋恨,具語 以所夢,其主猶未信。商請驗之,撤檻,果得一瓦缽,盛銀四百餘兩。 痛悔無及,乃哀其犬而瘞之。   ○村民遇土地   家君又說:鄉中小民於某,嘗出行,遇一老人自稱土地,呼於名曰: 「汝將死矣,我特來報汝。」於曰:「我方壯年,無疾病,何為而死?」 不顧而行,老人忽不見。數日他出,仍遇之,又謂曰:「汝必將死矣。」 於曰:「我死何如?」老人曰:「汝當落水死。」於強辭拒之,而意甚 恐。居無何,鄰村有與於同姓名者,以他事赴水死,而於竟無恙。豈鬼 神亦有誤耶,抑聊戲之也?   ○竹圃異物   友人徐鵬之婦家朱氏,居沙湖。數年前,其家後圃竹間,忽生物如 人,形體差具,其首如戴席帽,斷之微有血,不知何怪也。   ○空同山人   蜀人盧川,弘治初領鄉薦,卒業太學,質美而貧,與吾鄉程貢士遵 相友善。有道士不知何許人,自云姓達,號空同山人,與川同邸,交尤 稔密。其人身頎然長形,狀秀偉,而落魄善飲,日行歌於市,暮歸攜錢 滿袖,盡以與川。川賴以給,周旋歲餘。一旦,欲辭還山,川來語程, 共治具送之。川時患瘡遍體,久不瘥,求道士治,曰:「易耳。」出藥 少許,和酒與服,燒炕極熱,令臥其上,重被覆之,取所佩小胡蘆鎮其 角。川如為所壓,不能興,出汗淋漓,被盡沾濕。道士徐揭被,呼之起, 則瘡盡脫去,膚瑩如玉矣。顧川曰:「乍別,客中真大寂寞,且憂子貧 無以贍。予有丹能點銅為白銀,今相分與,他日聊試之,或能充數月費 耳。」傾瓢中藥一匕授川,酒盡別去。無何,川值乏資,程請出其丹試 之。覓銅杓重四兩,熾火熔之,投丹其中,少頃五色燄起,鏗然有聲, 已成雪白銀,而錙銖無所耗,於是相顧驚歎。程乞其少許,至今藏之。   ○張秋帛燼   弘治壬子,河決張秋之沙灣,敕右副都御史華容劉公大夏往治,而 以太監李興、平江伯陳銳俱董其役。方祭神焚帛,帛燼儼成一人,面目 手足皆具,俄倏然而起,自煙中入空而滅。時興、銳多方擾民,山東按 察副使楊茂元上疏論之,亦及此事。楊公坐貶官。   ○王?   長洲學生王?,弘治己酉初應鄉試。時有校官托所親鬻舉於蘇,適 無願者,亟欲賤售焉。同學生奚純來招?共圖之,事濱就矣。一夕,? 夢身中鄉試六十七名。甫中試而父死,妻繼死,妻之父亦死,俄而身亦 死。及覺,心怪之,且往見純,秘不言夢,但托以年幼學疏,不欲暴得 名第,辭不就。純怒,責以重利輕名,曰:「我即自為之,計所費不過 數十金。」已而果中式,名次正如所夢。?方以為異,既而其父與妻之 父相繼皆死,?益異之。居無何,純竟死。?乃以所夢告人曰:「使當 時我為之,今已入鬼錄矣。」科名之不可以僥倖得也如此。   ○靈芝   弘治癸亥,予裡人陸忠家牆下產靈芝。明年,連產九本,亦有重台 者,五彩爛然,後皆拔去。予曾得其一枯莖藏之。   ○馬鬼   母黨有闕翁者,言其鄰人有良馬牧於沙湖塘,失足墜水死。自後, 每風雨陰晦之日,常有一馬奔馳塘上,毛色宛然如生,逼視之,輒不見, 人皆謂:此馬之鬼也。   ○三足鱉   庚午夏,太倉州有百姓道見漁者,持一鱉而三足,買歸令婦炰之。 既熟,呼婦共餐,婦不欲食,出坐門外。久之不聞其夫聲,入視已失所 在,地上止存發一縷,衣服冠履,事事皆在,如蛻形者。驚怖號喚,裡 中聞之,以婦為謀殺夫而詐諼也,錄之官。知州莆田黃廷宣鞫之,得其 情,以為異物理或當有,歸婦於獄。召漁者,立限令捕三足鱉來。數日, 得之以獻。即於官廳召此婦依前烹治,而出重囚令食之,食畢引入獄, 及門已化盡矣,所存衣發皆與百姓同。乃原婦罪。群漁云:初被命,網 於川,舉網驚其太重,及岸視之,乃一肉塊如人形,五官俱具而無手足, 閉目蠢動。漁大驚怕,擲之水中,又別網一所,得物狀亦如之。群漁懼, 共買牲酒祭水神,禱曰:「我輩奉命於官,尋三足鱉,乃連得怪物,如 違限,必獲罪矣。惟神祐之。」禱畢而網,乃得鱉焉。竟不知前二物為 何也。按《爾雅》曰:「鱉三足為能。」注云:「今陽羨君山上有池, 中出三足鱉。」又《山海經》曰:「從山多三足鱉。」是物世宜有,但 人食而化,傳記所無。然一舉而得二異,尤前所未聞也。 第二卷

  ○洞簫記   徐鏊字朝揖,長洲人,家東城下。為人美丰儀,好修飾,而尤善音 律。雖居廛陌,雅有士人風度。弘治辛酉,年十九矣。其舅氏張鎮者, 富人也,延鏊主解庫,以堂東小廂為之臥室。是歲七夕,月明如晝,鏊 吹簫以自娛,入二鼓,擁衾榻上,嗚嗚未伏。忽聞異香酷烈,雙扉無故 自開,有巨犬突入,項綴金鈴,繞室一周而去。鏊方訝之,聞庭中人語 切切,有女郎攜梅花燈循階而上,分兩行,凡十六輩。最後一美人,年 可十八九,瑤冠鳳履,文犀帶,著方錦紗袍,袖廣幾二尺,若世所圖宮 妝之狀,而玉色瑩然,與月光交映,真天人也。諸侍女服飾略同,而形 制差小,其貌亦非尋常所見。入門,各出籠中紅燭,插銀台上,一室朗 然,四壁頓覺宏敞。鏊股栗不知所為。美人徐步就榻坐,引手入衾,撫 鏊體殆遍。良久趨出,不交一言。諸侍女導從而去,香燭一時俱滅。鏊 驚怪,志意惶惑者累日。越三夕,月色愈明,鏊將寢,又覺香氣非常, 心念昨者佳麗,得無又至乎?逡巡間,侍女復擁美人來室中,羅設酒餚, 若幾席柂架之屬,不見有攜之者,而無不畢具。美人南鄉坐,顧盼左右, 光彩燁如也。使侍女喚鏊,鏊整衣冠起揖之,美人顧使坐其右。待女捧 玉杯進酒,酒味醇冽異常,而肴極精腆,水陸諸品,不可名狀。美人謂 鏊曰:「卿莫疑訝,身非相禍者。與卿夙緣,應得諧合,雖不能大有補 益,然能令卿資用無乏,飲食常可得,遠味珍錯,繒素絁錦,亦復都有, 世間可欲之物,卿要即不難致,但憂卿福薄耳。」復親酌勸鏊,稍前促 坐歡笑,辭致溫婉。鏊唯唯不能出一言,飲食而已。美人曰:「昨聽得 簫聲,知卿興致非淺,身亦薄曉絲竹,願一聞之。」顧侍女取簫授鏊, 吹罷,美人繼奏一曲,音調清越,鏊不能解也。且笑曰:「秦家女兒才 吹得世間下俚調,如何解引得鳳凰來?令渠簫生在,應不羞為徐郎作 奴。」逡巡遂去。越明夕,又至,飲酒闌,侍女報曰:「夜向深矣。」 因拂榻促眠,美人低回微笑,良久,乃相攜登榻。帳幃茵藉,窮極瑰麗, 非復鏊向時所眠也。鏊心念:「我試詐跌入地,觀其何為。」念方起, 榻下已遍鋪錦褥,殆無隙地。美人解衣,獨著紅綃裹肚一事,相與就枕 交會,已而流丹浹藉,宛轉恇難勝。鏊於斯時,情志飛蕩,顛倒若狂矣, 然竟莫能一言。天且明,美人先起揭帳,侍女十餘奉匜沃盥。良久妝訖 言別,謂鏊曰:「感時追運,偎得相從,良非容易,從茲之後,歡好當 復無間,卿舉一念,身即卻來,但憂卿此心,還易翻覆耳。且多言可畏, 身此來,誠不欲令世間俗子輩得知,須卿牢為秘密。」已而遂去。鏊恍 然自失,徘徊凝睇者久之。晝出,人覺其衣上香酷冽異常,多怪之者。 自是每一舉念,則香驟發,美人輒來,來則攜酒相與歡宴,頻頻向鏊說 天上事及諸仙人變化,其言奇妙,非世所聞。鏊心欲質問其居止所向, 而相見輒吶於辭,乃書小札問之,終不答,曰:「卿得好婦,適意便足, 何煩窮問!」間自言:「吾從九江來,聞蘇杭名郡多勝景,故爾暫游, 此世中處處是吾家耳。」美人雖柔和自喜,而御下極嚴,諸侍女在左右, 惴惴跪拜惟謹,使事鏊必如事己。一人以湯進,微偃蹇,輒摘其耳,使 跪謝乃已。鏊時有所須,應心而至。一日出行,見道傍柑子,意甚欲之。 及夕,美人袖出數百顆遺焉。市物有不得者,必為委曲,多方致之。鏊 有隹布數端,或剪六尺藏焉,鏊方勤覓,美人來,語其處,令收之。解 庫中失金首飾,美人指令於城西黃牛坊錢肆中尋之,盜者以易錢若干去 矣。詰朝往訪焉,物宛然在,徑取以歸,主人者徒瞪目視而已。鏊嘗與 人有爭,稍不勝,其人或無故僵仆,或以他事橫被折辱,美人輒告云: 「奴輩無禮,已為卿報之矣。」如此往還數月,外間或微聞之。有愛鏊 者疑其妖,勸使勿近,美人已知之,見鏊曰:「癡奴妄言,世寧有妖如 我者乎?」鏊嘗以事出,微疾病邸中,美人欻來坐於旁,時時會合如常。 其眠處人甚多,了不覺也。數戒鏊曰:「勿輕向人道,恐不為卿福。」 而鏊不能忍口,時復宣泄,傳聞浸廣,或潛相窺伺,美人始慍。會鏊母 聞其事,使召鏊歸,謀為娶妻以絕之,鏊不能違。美人一夕見曰:「郎 有外心矣,吾不敢復相從。」遂絕不復來。鏊雖念之,終莫能致也。至 十一月望後,一日,鏊夜夢四卒來呼,過所居蕭家巷,立土地祠外,一 卒入呼土神,神出,方巾白袍老人也,同行曰:「夫人召。」鏊隨之出 胥門,履水而渡,到大第院,牆裡外喬木數百章,蔽翳天日。歷三重門, 門盡朱漆獸環,金浮漚釘,有人守之。進到堂下,堂可高八九仞,陛數 十重,下有鶴屈頸臥焉,彩繡朱碧,上下煥映。小青衣遙見鏊,奔入報 云:「薄情郎來矣。」堂內女兒捧香者、調鸚鵡者、弄琵琶者、歌者、 舞者,不知幾輩,更迭從窗隙看鏊,亦有舊識相呼者、微誶罵者。俄聞 佩聲冷然,香煙如雲,堂內遞相報云:「夫人來。」老人牽鏊使跪,窺 簾中有大金地爐燃獸炭,美人擁爐坐,自提箸挾火,時時長歎云:「我 曾道渠無福,果不錯。」少時,聞呼捲簾,美人兒鏊數之曰:「卿大負 心,昔語卿云何,而輒背之!今日相見愧未?」因欷▉泣下曰:「與卿 本期始終,何圖乃爾。」諸姬左右侍者或進曰:「夫人無自苦,個兒郎 無義,便當殺卻,何復云雲。」頤指群卒以大杖擊鏊,至八十,鏊呼曰: 「夫人,吾誠負心,念嘗蒙顧覆,情分不薄,彼洞簫在,何無香火情耶!」 美人因呼停杖曰:「實欲殺卿,感念疇昔,今貰卿死。」鏊起匍匐拜謝, 因放出。老人仍送還,登橋失足,遂覺。兩股創甚,臥不能起。又五六 夕,復見美人來,將鏊責之如前話,云:「卿自無福,非關身事。」既 去創即差。後詣胥門,蹤跡其境,杳不可得,竟莫測為何等人也。予少 聞鏊事,嘗面質之,得其首末如此,為之敘次,作《洞簫記》。   ○普光伽藍   史鑒公甫與予家同里居。未達時,與數友讀書城東普光寺。嘗晝假 寐,恍惚若有呼之者,曰:「速起讀書,子御史也,努力自愛。」遂惺 然寤,憶所見者類寺門伽藍,即往默祝曰:「他日得如神言,當令神像 宇一新。」自是每晨入暮歸,過必一揖。諸友相目笑之,鑒不恤也。遇 朔望日,覘諸友俱出,獨攜一麩往祭,極冗不輟。弘治己未,鑒登進士, 授今官,歸往設齋以謝,建小殿奉之。   ○方學   無錫方學,少時豫選為諸生。其夜,夢一人持一桃一梨授之,曰: 「二人之命,縣於君手。」覺而異焉,心識之。後領鄉書,弘治己未, 會試禮部。時江陰士人徐經於主文者有夤緣,為華給事中昶所奏,下制 獄驗問。華以學同鄉且素厚,援以為證,將引入廷鞫,道遇鄉人貢主事 安甫遺以桃李各一,曰:「事之虛實,侍君一言,彼二人之命,皆在君 手矣。」學驟憶前夢,為之竦然。獨安甫所遺,而夢中為梨,似若少差, 然亦神矣。學證獄事,人多知之,此不復列。   ○七總管部使   成化間,蘇人張文寶者,有子壯年夭沒。他日,其友人有遇之於途 者,忘其死也,拉歸家,升樓呼家人治具共飲。家人怪入門時無客,視 樓上了無所見,而其主語言揖遜如對人者,驚而噀之,遂不見,友乃悟 其已死。又數日,以事出齊門,復遇之,謝曰:「君家何乃爾,吾豈禍 君者,吾今在七總管部下,廟宇去此不遠,君能垂訪乎?」即與俱至廟 中,入廡間一室,坐談久之。因告曰:「某所某家人有疾,彼多行禳謝 無益也。」指堂上曰:「此正欠我家主翁一陌紙耳,君為語之,了此自 無事矣。」友歸,往告其家,如言祭禱,即愈。七總管者,郡人姓金氏 名元,七里俗所私祀。   ○周岐鳳   周岐鳳,初名鳳,江陰之青陽人。性敏絕倫,身兼百藝,詩文筆札 亦可觀。平生所服用皆自制,嘗與其僕各市一帽,既而曰:「吾帽竟與 爾無別爾?」即瓜分之,僕有所知,少頃卻回,歧鳳已縷金縫而戴之矣, 其巧捷類此。然陰險狡獪,挾邪術肆為姦淫,以故不齒於人。寓宿富家, 與主人劇飲,就寢。主婦中夜輾轉不寐,若聞有相喚者,啟門欲出,遲 回自疑,蹴其夫起,告其故,夫往覘之,岐鳳方裸體散發,跳躑為厭勝。 執而痛箠之,幾死。郡守禱雨觀中,鳳岐著道服,▉〈髟上巫下〉髻負 劍往謁,守罔識也,與之語,稍益狎蕩,俄擲其劍,躡而凌空以去。守 大驚,謂真仙來也。岐鳳去,諸吏輩語以為笑。已而守微聞之,將捕執 焉,則已逸矣。後客於新塘陸氏,陸氏兄弟曰季方、季圓。季圓死,季 方析產不均,季圓妻何氏忿之。時大理卿熊概巡撫江南,大煽威虐,至 江陰,何遂列季方不法事,迎訴於水次。概不受,何赴水,概乃受之。 季方懼,以黃金十鎰托岐鳳入都營解,岐鳳浪費殆盡,陸氏竟被籍沒, 恨入骨,詞連岐鳳。季方既伏法,岐鳳變姓名逃匿江湖,日無定居,御 一舟,自奉極侈,食器皆以金為之。嘗抵蘇,蘇人錢曄投以詩曰:「聞 說多才惜未逢,年來何處覓行蹤。一身作客如張儉,四海何人是孔融? 野市鶯花春對酒,河橋風雨夜推蓬。機心盡付東流水,回首家山一夢中。」 岐鳳得詩大慟。後入都圖自直,竟病死邸中,劉主事?買棺殯之。死後 三吳間有召仙者,岐鳳至,詞翰多類其生平所為,言事往往奇中。一日, 有詩云:「長安萬里月,杜陵三月春。一茗一爐香,清風來故人。」又 云:「海外獨身游,風雲際會秋。我傳靈德去,仗劍鬼神愁。」書其後 曰:「設茗與香誦此詩,吾即至。」後試之,信然。松江守私廨失金首 飾,請仙問之,則大書四句云:「久旱逢甘雨,他鄉遇故知。洞房花燭 夜,金榜掛名時。」求釋其意,不答。請書名,乃書曰:「周岐鳳。」 守不悅,以為鬼語不足憑。間為一學官言之,對曰:「此世俗所言賦《四 喜詩》耳。」守愕然曰:「吾家有小女奴,實名四喜,得無是乎?」執 而訊之,物果為所竊,猶藏廨後灰堆中,乃悟前語。予之先曾大父亦與 岐鳳交,然薄其為人,每來則置之別墅,不令至家也。   ○柴驛丞   吳江盛昶允高,景泰庚午舉鄉試北上,偕常熟章參議表大、理格兄 弟及他同年二人,行達山東一驛,章等先至,昶獨後。驛丞柴某出迎, 目睹人久之,問曰:「公等五人來,其一安在?」眾對曰:「在後且至。」 丞又問曰:「彼非衣綠乎?」眾怪之,詰其所自知,丞曰:「予昨夜夢 一白鬚老人云:『明日有五舉人至此,中一綠衣者是汝異日恩人,慎毋 慢之。』予是以不無少望耳。」少選昶至,丞意甚喜,留五人宿,供帳 極豐。親為昶執奴隸役,勤渠百端,眾竊笑之。及上京,昶竟擢第。尋 以監察御史▉馬山東。至其地時,丞適被訟於巡按御史,下獄,當黜為 民矣。昶因造謁,為之緩頰,不從。索獄詞至,手裂碎之,因取筆別為 具案,盡雪其罪。御史不得已聽之,丞遂得釋。恩人之夢,至是不誣矣。   ○羅江神祠   昶自御史謫官福之古田,尋以霈恩改知羅江縣。公署後有土地祠, 前令所立,頗著靈異,令有事必禱焉,祭享無虛月,自昶蒞任不復然。 一日,私廨失所畜雞,尋之乃在神前,舒翼伏地如被釘者。以問輿皂輩, 皆言神以久不祭,故見譴耳。昶怒,至神祠斥數其神,因舉意欲毀之。 是夜夢中見神來,謝罪懇曰:「予血食於此者累年,不敢為過。昨日雞 被釘,乃鬼卒輩苦飢,故為之,非予敢然也。公幸憐之勿毀。」昶不許, 明旦遂撤去之。其前令者既秩滿,即留家於縣署後,夜夢神來訴乞立廟, 詰之曰:「何不更訴新令?」神蹙額曰:「須公自為之耳,彼盛公威嚴, 不敢乾也。」令乃即所民居旁建祠祀之。   ○戚編修   餘姚戚瀾,少時嘗得危疾,息已絕,逾時復甦。自言被人執至一官 府,有貴人坐堂上,引見,問鄉里、姓名、年幾何,具以對。貴人曰: 「非也,追誤矣。」顧吏令釋之,得出。還至中途遇雨,憩佛寺,步入 一室中,滿地皆紗帽楦也,以手扳舉之不動。旁有人謂曰:「此非君物 也,君所有者在此。」指一架令取之,隨手而得,視其內有字曰「七品」。 後瀾果以進士終翰林編修。   ○臨江狐   臨江富人陳崇古,所居後有果園,委一人守之,販鬻利息皆由其手。 其人年可四十許,頗修整,不類庸下人,獨居園中小屋間。一夕,有美 姬來就之,自言能飲,索酒共酌,且求歡。其人疑之,扣其居止姓名, 終不答,曰:「與君有夙緣,故相從,無問也。」遂與狎。自是每夜輒 至,日久情密如伉儷,亦不復扣其所從來也。比舍人怪園中常有人語聲, 窺見之,以告主人。主人為其費財也,召責之,其人初抵諱,因請主人 覆視記識,曾無虧漏。更加研問,乃吐實,主亦任之。是夜姬來云:「而 主謂吾誘汝財耶?」因從容言:「吾非禍君者,此世界內如吾者無慮千 數,皆修仙道,吾事將就,特借君陽氣助耳。更幾日數足,吾亦不復留 此,於君無損也。」他日來,劇飲沉醉,談謔益款,其人試挑之曰:「子 於世間亦有畏乎?」姬以醉忘情,且恃交稔,無復防虞,直答曰:「吾 無所畏。吾睡時則有光旋繞身畔,人欲不利於我者,一躡此光,吾已驚 覺,終不能有所加也。所最惡者,人能遠立以口承其光而徐吸之,則彼 得壽而吾禍矣。」其人唯唯。俟其去,目逆而送之,遙見其狼蹌僕田中, 往看姬寐正熟,有光照地如月,依言吸之,覺胸臆隱隱熱下,光盡斂, 乃歸。明日復至其所,有老狐死焉。景泰中,盛允高蒞鹽課揚州,陳氏 有商於揚者道其事,雲此人尚在,年九十餘矣。   ○果報   吳人盛侗行第九,平昔以智乾武斷鄉曲。有裡人於英者,妾與奴通, 事泄,英殺奴,密令其家乾人常熟顧某載屍他所焚之。顧潛瘞之城下, 紿英云:「已燒卻矣。」後顧復以事忤英,慮得禍,將發奴屍以脅之, 謀於侗。侗以為奇貨,陽許之而微泄其事於英。英懼,致厚賂焉。授以 計,殺顧,焚其屍,事秘莫能知者。後數年,侗與英俱感疾,英病昏恍 惚,若有所見,因備述前事,言「今為顧某所訟,必與九老官人俱去。」 兩人竟同日死。侗疾亟,連呼索馬,時所乘馬方縱牧鄰僧庵中,比侗氣 絕,馬忽數躍而斃。英且死,呼家人曰:「九老官人去未?」答曰:「死 矣。」乃曰:「如此,我亦當去。」遂瞑目。   ○雞變   辛未,予家一母雞已伏卵數過,忽冠赤尾長,能鼓翼高鳴,且與他 牝相尾。未幾,家大疾病,蓋咎徵也。   ○劍池   虎丘劍池水清冽,雖經旱不少滅。辛未十二月二十日,無故忽涸見 底。八、九十老人云:「所未嘗聞也。」池不甚深,傍崖處露一洞,可 容數人立,其中亦無所有,但累石數層。若橫板而已。 第三卷

  ○西山狐   范益者,精於脈藥,仕元,至正間為大都醫官,年七十矣。嘗有老 嫗詣其門曰:「家有二女屬病,欲請公往治之。」問其家所在,曰:「西 山。」益憚途遠,以老辭,曰:「必不得已,可攜來就診耳。」嫗去良 久,攜女至,皆少艾。益診之愕然,曰:「何以俱非人脈,必異類也。」 因謂嫗:「爾無隱,當實告我。」嫗惶恐跪訴曰:「妾實非人,乃西山 老狐也。知公神術,能生吾女,故來投懇。今已覺露,幸仁者憐而容之。」 益曰:「濟物吾心也,固不爾拒。然此禁城中帝王所在,萬神訶護,爾 丑類何得至此?」嫗曰:「真天子自在濠州,城隍社令皆移守於彼,此 間空虛,故吾輩不妨出入耳。」益異其言,授以藥,嫗及二女拜謝而去。 是時高皇帝龍潛淮右雲。益,吾鄉劉原博先生之外祖也。劉之祖能道其 事。   ○程學士降筆   弘治己未,篁墩程先生主考會試,以言者去國,未幾發背卒。是年 京師有雪夜祈仙者,先生至,降筆云:「夜偕東坡游,聞有請仙者,予 亦謫仙之流也,事之不偶,殆有甚焉者,詩以紀之。」因書一絕云:「江 山何日許重來,白骨青林事可哀。吾黨莫憐清夢遠,海東東去是蓬萊。」 又二律云:「紫閣勛名近已休,文章空自壓儒流。孤舟敢許懸天日,浩 氣還應射鬥牛。蘇子蟄鬆遭眾謗,杜陵荒草喚窮愁。乾坤不盡江流意, 回首青山一故丘。」「斯文今古一堪哀,吾道真傳己作灰。鴻雁未高羅 網合,麒麟偶見信時猜。迅雷不起金滕策,紫電誰知武庫才。此氣那同 芳草合,渾淪來往共盈虧。」讀者悲之,玩其氣格,蓋彷彿先生平昔雲。   ○蔣生   蔣生者,名煥,吳人也,少年美姿容,而性質溫雅。弘治辛酉,以 縣學生領鄉薦,會試北上,道出臨清,日暮憩止道旁民家,愛其門戶瀟 灑。延佇移時,堂中有女郎,映方窗,悄悄獨立,睹生風儀,注目情動, 呼青衣邀入中堂。女郎更衣出拜,韶顏稚齒,殆若天仙,生一見為之心 醉。逡巡設酒餚,延坐,談謔稍狎,抵夜同入小閣,遂偕繾綣。時其父 適以他往,經三日歸,為家人所白,翁聞之怒甚,將報焉。既而沉思久 之,顧生曰:「汝良家子,俊士也,吾一女素鍾愛,今一旦至此,已無 可奈何。雖甘心於子,不足贖吾恥,顧吾女猶未有家,子能為吾婿乎? 不則吾將執汝送縣官矣。」生唯唯從命,遂偕伉儷,留連越旬。俄迫試 期,遂辭行登途,臨別相顧,淒斷雨泣,升車而去。抵京入試,下第, 還到翁家。翁哭而迎曰:「自子行邁,吾女朝夕悲思,因而成疾,今死 矣。」引示以女襯,生潸然泣下,仆地欲絕,是夕設祭號慟。辭翁登舟, 女已先在矣。從此舟行月餘,常覺其在旁,抵家已復在室中。自是動息 不離,至啜茶亦於杯中見之。生迷罔憔悴,遂成瘵疾。家人研問,始具 述其事。疾益甚,乃徙城中寓所,女復隨至,不久竟死,時年二十有三 而已。予姊之夫於生有親,能道其事。   ○盛氏怪   郡醫官盛早被檄攝獄事,有數囚死,不以理,壬申夏四月,盛罷攝, 攜獄中刑具數事歸家,囚憑而為厲。初有犬自外銜一死狐而入,置之地, 狐忽躍起,犬亦人立與之相搏。家人擊逐之,即不見。從此妖變百出: 器案互相擊撞,?席自移,嘗覺有青衣女兒在室,忽鑽於榻下,查不可 尋。一男子著單衣住來廡間,俄變成大豬,瞥然遂滅。諸婦嘗夜坐,見 窗外立異物如人,長丈許,皆奔避。慣人,舉手撼燈,其影蔽一室。端 午日,有醫生餽豬頭,置肉杌上,連作聲長鳴,剖為四懸之,鳴如故。 又有餽齋饅頭者,方持之,內有聲如鬼。如此數月,多方禳之不效。為 徙居城中,乃稍稍止。後盛三男相繼夭,家人亦皆患病。死喪狼藉,久 而洎安。   ○人為牛   蘇城大鹿巷唐豆腐家,以磨面為生。其子婦陸氏有弟,死四年矣。 唐之季子嘗晝假寐,夢陸子來語之曰:「予不幸死,被罰為牛,今賣於 君家。君以親故,幸善遇我,視眼上有白翳者,乃我也。」驚覺,問之 其家傭工,兩日前正買二牛,一小者目果有白翳。後賣者來,說此牛適 四歲矣。陸子平日與唐交易,負其直,不時輸,嘗誓云:「我若欠錢, 應作畜生償汝。」至是人以為果報雲。   又嘉定富人王全者,嘗夢其亡父曰:「吾生時欠江陰某甲錢,今托 生其家為牛以償,且滿矣。爾往贖吾歸,諸牛惟吾身白,善記之,慎無 論價。」全尋到其家,視欄內果有一白牛,求市之,其家惜此牛健而善 運,不許,倍價乃得載歸。覆以帷幙,擇芻豆精好者飼之,數歲死。   ○袁尚寶   鄞人袁尚寶忠徹,得其父太常珙之傳,以相術妙天下。嘗道吾蘇, 過閶門沈氏。沈一子方週歲,抱之求觀,尚寶笑且撫其首曰:「切頭, 切頭。」更無他言,沈以為戲弄耳。其子長,名洪,凶很不肖,竟坐重 辟,是歲錄囚,止此一人。吳諺至今有「沈洪出閶門獨殺」之語。又嘗 入南濠徐生藥家,生子適三日,方浴而啼,尚寶及堂聞其聲曰:「是一 強盜耳。」徐聞而怒,幾欲捶之。子後亦以探丸論死。古有視熊狀而知 滅族,聞豺聲而識喪宗者,袁術視之,殆不多讓也。   ○還金童子   袁尚寶忠徹居鄉時,其友人家一童子,姿貌韶秀,且性機警,尚寶 相之,以為不利於主,使逐焉。友雖素神其術,然意不忍也,數言之, 不得已而聽之。童竟去,無所歸,往來寄食於人。一夕宿古廟中,久不 寐,見牆角一破衲中裹黃白約數百兩,欲取之,忽自歎曰:「我以命薄 不得主意,橫被遣逐。今更掩有此物,則是不義,天益不容矣,當守之 以待失主。」至旦,遂住廟中不去。已而聞哭聲,見一婦人掩涕而來, 四顧彷徨,問之,答曰:「吾夫,軍也,以事係獄應死,指揮某者當治 之。妾賣家產及假貸,通得金銀若干,將以獻彼,因裹著破衲中,挈之 過廟少憩,不覺遺下,今追尋無得,吾夫分死矣!童歷問其錠數多少, 皆合,即舉以還之。婦感激,欲分以謝,不受,遂攜去,夫因得釋。念 童之德,遍以語人。指揮者聞而異焉,令人訪致之,育於家,年老無子, 悅其美慧,遂子之。又數年致仕。此子遂襲職,歸而告拜故主,主歎曰: 「袁君之術,乃疏如此乎!」留之遲袁至,使仍故服捧茶而出,袁見之, 驚起曰:「此故某人耶?何以至是。」主謬雲逐出無歸,今又來矣。袁 笑曰:「君無戲我,今非君僕矣,三品一武官也,形神頓異疇昔,豈嘗 有善事以致茲乎!」此子為備述前故,友乃歎袁術之神焉。   ○戶婚親中司   蘇州府學生吳照,儀質瑰偉,音吐洪亮,嘗夜夢駃卒捧一牌,其上 署朱字數行,跪於前曰:「奉命請相公作戶婚親中司官,願速行。」照 夢中不暇詳問,覺而惡之,他日遊水仙廟,偶憶前夢,問道士:「道書 中有所謂戶婚親中司者乎?」對曰:「有之,在某書中。」照聞之益不 樂,居無何感疾,疾革,發言如對下人有所處分者,竟死。疑其遂赴此 職也。   ○古銅鴨盆   門村朱常家之右室,舊蓄一古銅盆,中有鴨形隱然,初亦不以為異。 他日,有農墾土田間,獲一銅鴨,農不識,賤價售於朱,以合盆影,不 差毫髮,注水盆中,鴨輒自浮而浴,遂以為奇寶。後其家被焚,遂付煨 燼。   ○侍女峰   裡中醫師朱璣作池島,買石西山。掘地,有峰臥土中,工運鍬而斷 焉。植而觀之,其首若婦人鬟,兩肩以下若袖之垂腰,左右小支若飄帶 然,儼一圖畫中侍女凝立也。扣之,聲清越如玉磬,惜其已斷,徒歎? 置之。   ○蛇癲   嘉定有王某者,家頗豐,年四十許,得癲疾。嘗號其家人曰:「我 腰間沉重,何不為我解卻?」積數年不癒。他日,王有甥來省視,憐其 病態,因請與俱歸,使游衍自適。留數日,病如故,甥常使人隨之。一 日,王散步後圃,圃中畜鶴一樣,悉奔繞之,爭啄其腰下。會從者至, 麾其鶴去。王戄然汗下,覺病如失,還語甥曰:「吾瘳矣。吾適遭群鶴。 一驚,覺腰間頓輕,甚快也。」甥喜,往視後圃,見一蛇大如椽,死竹 間,猶帶血。王從是平復,疑其疾是蛇所為。蓋鶴善啄蛇也。   ○苟畢元帥   玄妙觀道士郭淵靜,宦族子,道業頗精。飲馬橋居人李旭遘疫,延 淵靜建醮。至昏時,淵靜握劍及水盂辟除於旭寢所。既出,旭問其妻曰: 「適為何人?」曰:「郭老師也。」旭訝曰:「我適見一人披髮而束額, 左綰索,右挈槌,狀如神人,此何也?」妻以為譫語,不省。旭疾頓瘳, 詣淵靜具說所見,淵靜曰:「吾心將雷霆苟畢元帥也。」旭乃悟,為扣 頭謝。   ○顧鎮   正德辛未夏,疫癘盛行。葑門瓊姬墩西居民顧鎮家,老幼皆染疾, 因祈於神,誓合家茹素以禳災。適巡撫開倉賑濟,鎮入城關領米,偶忘 其誓,於肆中買魚三尾,酒一壺,飲啖畢,附舟而歸,不以語家人也。 是日感疾,不食頃而終。家人見三小??蟄其背,及殮,又見三魚躍入 棺中,索之則不復有矣。問之同入城者,乃知鎮前所食正此物也,神蓋 以示警雲。   ○王欒   葑門人王欒,以辛未冬至日詣玄妙觀高真殿燒香,途中見漁者持一 鱉甚肥大,欒素所嗜,令從者買之,先歸烹炮。既入廟,一念在是,殊 不誠恪。歸而食罷,至暮,其陰側忽腫一塊,痛不可忍,數日幾死,醫 褥百方不效。延巫者周道虎附乩召將,判云:「溫元師下報壇。申時玄 天親降東南方,黑云為驗。」至時,黑雲起於巽偶,隱隱見披髮仗劍者 立雲際,滿堂中檀麝香氣氤氳。須臾,乩大發,入欒寢所,判令其妻掖 病者以湯洗腫處,腫破出一骨,首尾形狀宛如一鱉,創合而愈。自是其 家奉真武甚虔恪。   ○豬犬生兒   壬申春,長洲陽城湖旁民家母豬產一雛,豬頭而人手足。十二月十 六日,嘉定二十二都民家犬生一兒,形狀皆人,但足根短,背微有毛。 或以人與畜交而生,理或然也。   ○梓潼神   陳僖敏公鎰父孟玉,為人願?,鄉閭稱善士。嘗出行登廁,見鍋底 飯一塊在廁旁,拾取於水中滌而食之,其平居不欲暴殄率如此。是夜, 夢神人告之曰:「翁好善如此,當獲福報。吾梓潼神也,將降生以大而 門。吾在胥門▉〈?泉〉香橋人家樓上,其家不知奉事,翁今速往迎歸 爾。」既覺,語其妻,則妻夢亦如之。即訪至其家,主婦出,延之登樓, 壁掛神像塵埃脫落,因乞以歸,加裝飾,奉事甚虔。未幾有妊,生僖敏, 仕至太子太保、左都御史,累贈翁如其官,母為一品夫人云。以予觀之, 如僖敏公之碩德偉度,功在西土,民皆屍而祝之,為一時為臣,殆所謂 其生有自來者耶。   ○婦人生須   弘治末,隨州應山縣女子生髭,長三寸餘,見於邸報,予裡人卓四 者,往年商於鄭陽,見人家一婦美色,頷下生須三繚,約數十莖,長可 數寸,人目為三須娘雲。   ○黑眚   壬申歲,北方順德、涿州、河間有物青赤色黑,或如犬,或如貓。 其行如風,夜空中飛下,或爪人面額,或齧人手足,逐之不見蹤跡,蓋 黑眚類也。   ○火災   三月,山東秦始皇廟鐘鼓,夜無故自鳴。火起桑上,被燔而枝葉無 損,廟宇蕩毀,而神像在火中都不焦灼。是月,江西餘乾之仙居寨,夜 大雷電,西北風,有流火如箭墜旗竿上,如燈籠光照四野。戍卒或撼其 旗,火直飛上竿首,卒因發炮衝之,其火四散,闔寨槍首皆有光如星, 須臾而滅。五月,廣西方春北寨各槍上亦有光,並邸報雲。 第四卷

  ○王士能   濟寧有王士能者,故海州人,生元至正甲辰,入國朝成化癸卯,已 一百二十歲,其寓濟寧亦六十年矣。自其少時,志慕養生,辭家走四方, 求名師無所遇。入蜀,聞雪山有異人,往投之,見老人披氈衣,臥深洞 中石?上,其長三尺餘,五官、手足皆如嬰兒,士能拜下,不答,因為 之執役左右。老人不飲食,坐側一囊,所盛類乾麵,時取啖之,或掬飲 澗水一二升。士能留數日,所齎米盡,跪而乞食,老人分囊中物與之, 苦澀不能下嚥,乃拾山果野菜以充腹。居三年,勤苦不懈,老人憐之, 一旦謂曰:「子可以語道矣,然子得之當出山,他日非其人勿輕授也。」 遂示以攝形煉氣之要,學成,辭出。又久之,乃來居濟寧。日常不火食, 惟啖棗數枚,或菜數莖,飲水少許而已。白髮被頷,肌膚如童子少婦。 其初人不識,後乃稍稍異之。濟寧指揮王宣亦海州人,往見,問姓名大 驚,曰:「聞吾祖言,吾上世有叔祖,實名士能,好道出家,不知所終, 翁是乎?」問以家事,所言皆合,於是日往候之。州人聞而有所餽者, 士能皆辭不受。宣有同官往,欲受其術,士能望見曰:「爾聲妓滿前, 日事妄作,非吾徒也。」謝之。其人大慚,乃上疏言狀。朝遷下山東守 臣,俾乘安車入京,得見上,賜寶鏹遣歸。士能被召時,篁墩程先生知 道其地,聞州人說其履歷如此,因往謁焉。士能所居城東僻處,老木深 巷,敗屋數間,屋中臥榻外無長物。與客言,多靜坐寡慾之說,坐久瞑 目閉息曰:「老僕無能為,朝廷過聽而召之。僕豈知道,但習靜日久, 近日乃與人接,大敗吾事矣。」問以元末國初事,曰:「一身之外皆非 所知也。」後三年丙午,吾蘇楊南峰先生以使事過濟寧,微服訪之,見 士能著白禪衣坐木榻上,扣其所以致壽,曰:「無他術也,但平生不茹 葷,不娶妻,不識數,不爭氣耳。」先生為之歎息而返。要之其人,蓋 有道之士雲。   ○王主簿   張氏據蘇日,胥門有王主簿者,故元官也,平日所積俸貲頗厚。主 簿感傷寒七日死,既葬,二子析產,求其貲不得,疑母匿之,以咎母, 母無以自明,終日喧競。主簿對門有徐姓者,商於遠方,歸至金山,泊 舟五聖廟下。黎明時起,見一舟上五人冠帶坐,皆衣白,中一人則主簿 也。徐故與王通家,主簿其父行也。未知其死,揖而問曰:「丈何緣來 此?」主簿前曰:「君來甚善,吾正欲有所懇也。吾在此數日矣,來時 匆遽,不及處分家事。吾有薄貲若干,藏臥榻中板下,二子不知,乃與 母競。又有分書一紙,藏匣中,置房門簾楹上,君為我語之。」又密謂 曰:「君歸告吾家人,早晚有大兵到吳城,城中人當大半死,宜急移居 杭州可免也。」徐唯唯,恍然登舟而別。歸到主簿家,見其妻說曾相見 狀,妻怒以為妄語。徐具道所以,二子聞之,發地板果得白金八百兩, 視簾楹匣子亦如所言,家人神之。因與徐俱挈家遷於杭。不兩月,而天 兵圍吳矣。   ○人魂出遊   葑門有百姓為里長,以索役錢,適齊門錢萬李橋,暑月從一童奴早 行,少憩人家簷前。奴坐階下,有頃便熟寐,主亦頗思睡,朦朧間見一 小兒戲舞於奴身,俄下地,從一板過隔溪菜畦中。良久,主蹴奴不起, 至溪邊掣其板,兒還不能渡,臨水彷徨,仍置板原所,乃得過,復還上 奴體而沒,遂醒。主詰之,云:「適夢乘橋入一苑中,喬木千章,戲游 甚適,及歸,被人掣橋板,幾不得渡。」主方悟所見小兒是其魂也。   又嘉定有士人嘗訪一僧,值其方睡,因坐榻前待之,忽見一小蛇自 僧鼻竅中出,蜿蜒至地。其人異之,取幾上小刀插地,蛇至其側,如有 所畏者,俟拔起,乃復行。其人唾地,蛇餂食之,出戶外水潭中,偃仰 久之,冉冉過花藥欄,仍尋舊路登榻,自鼻竅而入。僧睡覺,為其人言: 「適夢出行,遇盜植刃道上,幾不能免。見道旁水如甘露,食之甚美, 浴於海中,樂甚,乃入花園,游適而返,不知何所感也。」其人唯唯, 竟不告以所見而罷。嘗聞人魂能出遊,以此二事驗之,信然。   ○肉芝   癸酉春,長洲漕湖之濱,有農婦治田,見湖灘一物,白如雪,趨視 之,乃一小兒手也,連臂約長尺許,其下作聲唧唧。驚走報其夫,夫往 看亦甚疑怪,掘之,其根不可窮,乃折而棄之湖。嘗讀《神仙感遇傳》 云:「蘭陵蕭靜之掘地得物,類如人手,肥潤而紅,烹而食之,逾月發 再生,力壯貌少。復值道士顧靜之曰:『神氣若是,必嘗仙藥。』指其 脈曰:『所食者肉芝也,壽等龜鶴矣。』」然則漕湖之物,正此類耳, 乃不幸棄乎愚夫之手,惜哉!   ○鄭灝   裡人鄭灝,嘗娶後妻,設席既罷,失去一銀杯,重數兩。其家織帛 工及挽絲傭各數十人,欲自明其非盜也,相率列名書狀為誓,投之城隍 神祠。灝止之不得,亦不復覓杯。一日,灝倚門立,少時入內,忽仆地, 家人掖以登榻,四肢已冷,獨心下微暖,環守之,至半夜乃醒,問所以 死,搖手不對。天明乃言:「初在門見一皂自西奔馳而來,勢甚猛惡, 吾意官府有所追攝也,將入避之,皂及門,徑前捽吾曰:『奉命勾汝。』 便以索縛吾頸,驅出行數百步,抵城隍廟。有白衣老人立門外,見呼吾 名,皂令老人相守,先馳入報,復出引入,跪於庭。神坐殿上,厲聲叱 問以投誓之故。頓首謝不知,神愈怒,曰:『憶失銀杯事乎?此杯是汝 孫盜耳,如何誣妄他人,致其干擾官府!』吾再拜,具陳非己意,神呼 之前曰:『汝孫盜杯以質錢於汝家之東銀匠鋪中,今猶置架上,爾欲見 之乎?』顧一卒,令取杯示之,真吾家物也。良久,神怒稍解,曰:『今 姑放汝,至二十六日行牌提此一干人鞫之。』吾但拜不已,俄又聞殿上 傳言曰:『既人眾,且不推究,但要汝去與眾人說,令他知過。』因放 出門,乃得活。」即遣人到銀匠家訪之,杯果在架上,其孫所質也。諸 人聞而怖畏,亟詣廟陳謝,猶惴惴,彌月乃得自安。   ○蔣子修   南京監察御史蔣欽,字子修,有剛直名。正德初元,偕同官十三人 上疏論時事。方夜屬草燈下,聞筐篋間鬼聲戢戢。子修自念此疏一上, 具掇奇禍,彼鳴者將非吾先人之靈覆念後胤,欲以尼吾事乎?因起視 曰:「倘是吾祖宗,何不厲聲告我。」言未畢,聲四振於壁。子修歎曰: 「吾業已委身,義不得顧私,使緘默負國為先人羞,亦均於不孝矣。」 因奮筆曰:「死耳,不可易也。」聲遂止。疏上,與同官皆坐逮,被杖 創甚。諸人或迎醫飲藥,子修獨曰:「吾得死所矣。」竟不療治而卒, 天下傷之。子修,吾蘇之常熟人,弘治丙辰進士。   ○黑魚   相城劉浩嘗晝寢,夢一黑衣人前立,白衣者數人隨之,拜訴曰:「吾 輩居此四五十年矣,今為君家所獲,幸垂仁相舍。」驚覺,甚疑之。是 夕,家奴網魚者猶大黑魚重數十斤,又有數白魚差小,以獻浩,浩悟前 夢,即以足蹴諸水中放之。   ○青虎   劉瀚者,浩弟也,平生未嘗素食。嘗夜夢一虎,毛色深青,來逐已, 被齧腰間,痛而寤,汗流遍體。及明,視腰間有五齒痕,青腫,出血成 瘡。因持齊設醮三年,乃瘥。   ○黃長子   長洲十四都小民黃長子者,患膈氣,不能飲食,亦不知飢,積數年 益甚。一日,入齊門訪醫,行至吊橋少憩。有道人亦來坐橋上。民因憊 嘔吐狼藉,道人憐之,問所苦,具言疾狀,道人曰:「我能醫爾疾。」 傾葫蘆中紅藥一丸,如大芥子,令吞之。少頃,民覺胸膈甚快,分所攜 器中數餅為謝,道人受之。因以手撫其背,復吐前藥,仍納葫蘆中,循 橋側而去。民至醫家覺飢甚,索食,視器中則其餅故在,大異之。自此 宿疾頓平。意道人為仙,不然亦一奇術士也。   ○雄雞卵   嘉定城中百姓陳常家雄雞生一卵,如雀卵大,甚以為不祥,後亦無 他。   ○沈鏜   嘉定江東沈鏜者,病革時尻後糞出一人,長寸許,兩目、手足肢節 無不畢具。後數日,鏜死。   ○雞精   陳元善,蘇之婁門人,情度瀟灑,尤好奉道,多學為請仙召將諸術, 自稱法名洞真,往來嘉定,諸大家子姪與為狎友。嘗寓談氏,其家畜一 雞已十八年,元善方與主人語,雞自庭中飛至其前,舒翅伸頸,遂死於 地。夜宿書房中,有女子款門,笑而入,自稱主人之女,慕君曠達,故 來相就。元善視之,姿色絕妍麗,問其年,曰:「十八矣。」遂留與狎。 自是晨往暮來,荏苒且經歲。女間自言命屬雞。元善每有所如,女輒隨 至,意稍疑之而不能絕。每一來,覺意中昏沉如醉夢,去則灑然。以語 談氏,主人驚曰:「吾家安有此女!至比鄰人家,亦無之,必祟也。且 彼雲年十八而屬雞,以今歲計之,生肖不合,獨吾家所畜雞,其年正如 此數,將無是乎?」陳用其技,書符咒水,欲以辟之,女來如故。或密 藏符於懷袖間,女輒知之,怒曰:「爾乃疑我!」以手挾而反覆撲之, 俟符墜地,則奪去。或教其以《周易》一冊置裹肚中,女至,撲之再三, 終不墜,乃捨去。一夕,與數友同宿王檟所,相戒無睡,以覘其來。夜 中,眾聞元善叱罵聲,起視,見其身憑於?,類交合之狀,已而遺精在 席上。元善如夢覺,眾大噪逐之,見帳頂一黑團作雞聲,飛出窗外。乃 相與延術上結壇,召將吏遣之。女見元善謝曰:「無逐我,我數日將往 無錫托生矣。汝送我不可至井亭,懼為井神所收,當送我於野地耳。」 如其言,以符水、祭物送城外數里荒僻處,自是遂絕。   ○如公   嘉定僧如公者,嘗晝假寐,夢至蘇城楓橋北裡許,渡板橋入一家, 瓦屋三間,飲饌滿案,己據中坐。有婦人前立,年可四十許,展拜垂泣, 少者數人侍立於後。有頃進餛飩,婦人取案上紙錢焚之地。及醒,乃覺 飽且喉中有餛飩氣,怪之。後以事至楓橋,順途訪之。到一處宛如夢中 所見,入門,几案陳設皆夢中也。有少年出迎之,扣其家事,云:「父 死矣。」其死忌之日,正僧得夢日也,乃知是時其家設祭耳。   ○戴婦見死兒   長洲陸墓人戴客,以鬻瓦器為業,頗足衣食,止生一子,極愛之, 衣裘飲博,恣其所需。子年十六,得疾,臥?褥者半年,醫藥禱祠,百 方不效,子竟死。夫婦痛惜,厚加殮葬,誦經建醮,費又不貲,家具為 之一空,猶念其子不已,終日哭泣。一日,有嫗拿舟艤岸,款門而入, 不忍其夫婦之悲哽,因進曰:「死生常理,何悲如此?然翁姥愛深難割, 今念令嗣者,亦欲一見之否耶?」夫婦掩涕謝曰:「長逝之人,永沉冥 漠,幽明隔越,安有見期?如嫗之言,非所敢望也。」嫗曰:「若然, 亦易事耳。」驚喜扣其說,嫗曰:「吾將引到一處,即當見之。然翁姥 不須俱行,以一人往可也。」戴喜,即令其妻偕入舟,嫗戒不得妄窺。 鼓棹如飛,食頃到一處,市廛中居民稠密,嫗導以登,遙見其子立米鋪 中,方持概為人量米,望見母來,即趨出拜母,喜可知也。子言:「見 今為此家開鋪,正念母,欲一見。母姑留此,吾入報主家,令相迎也。」 即奔入,嫗招母入舟,以箬蓬密覆,漾舟中流使潛窺之。其子少選便出, 裝飾大畏,儼一牛頭野叉也,四顧罵曰:「老畜安在?渠少我債二十年, 尚欠四年未滿,今來,我正欲報人執之,恨少遲,令得走卻。」含怒而 入。母伏舟中不敢喘,嫗謂曰:「已見之乎?」放舟復還故處,述所見 於其夫,自是悲念始息。尋嫗舟亦不復見矣。   ○玄壇黑虎   吳俗喜鬥蟋蟀,多以決賭財物。予裡人張廷芳者好此戲,為之輒敗, 至鬻家具以償焉,歲歲復然,遂蕩其產。素敬事玄壇神,乃以誠禱,訴 其困苦。夜夢神曰:「爾勿尤,吾遣黑虎助爾。今化身在天妃宮東南角 樹下,汝往取之。」張往,掘土獲一蟋蟀,深黑色而甚大。用以鬥,無 弗勝者,旬日間獲利如所喪者加倍。至冬,促織死,張痛哭,以銀作棺 葬之。   ○錢蛇   豐都熊存為予弟子遠說:其鄉一村落中,有蛇出為患,不知所從來, 其大如碗,長數丈,惟以齧雞雛、竊飲食而不傷人。人求而殺之,不可 得。村中僧寺有隙地,一人賃而藝為圃有年矣。一旦,執鋤耘草,見巨 蛇蜿蜒而至,亟運鋤斲之,蛇鑽入穴中,僅傷其尾,而鏗然如擊銅鐵聲, 就視之,乃散錢數千布穴口。其人疑蛇為錢所化也,呼妻及弟並力掘之, 深丈許,得錢一缸,約數十萬,悉擔歸於家,頓成富人。蛇自是不復見 矣。 第五卷

  ○說妖   吳俗所奉妖神,號曰五聖,又曰五顯靈公,鄉村中呼為五郎神,蓋 深山老魅、山蕭木客之類也。五魅皆稱侯王,其牝稱夫人,母稱太夫人, 又曰太媽。民畏之甚,家家置廟莊嚴,設五人冠服如王者,夫人為后妃 飾。貧者繪像於板事之,曰「聖板」。祭則雜以觀音、城隍、土地之神, 別祭馬下,謂是其從官。每一舉則擊牲設樂,巫者歎歌,辭皆道神之出 處,雲神聽之則樂,謂之「茶筵」。尤盛者曰「燒紙」。雖士大夫家皆 然,小民竭產以從事,至稱貸為之。一切事必禱,禱則許茶筵,以祈陰 祐,偶獲則歸功於神,禍則自咎不誠,竟死不敢出一言怨訕。有疾病, 巫卜動指五聖見責,或戒不得服藥,愚人信之,有卻醫待盡者。又有一 輩媼,能為收驚、見鬼諸法,自謂五聖陰教,其人率與魅為奸雲。城西 楞伽山是魅巢窟,山中人言,往往見火炬出沒湖中,或見五丈夫擁騶從 姬妾入古墳屋下,張樂設宴,就地擲倒,竟夕乃散去以為常。魅多乘人 衰厄時作崇,所至移?坏戶,陰竊財物,至能出火燒人屋。性又好淫婦 女,涉邪及年當夭者多遭之,皆昏僕如醉,及醒,自言見貴人巍冠華服, 儀衛甚都,宮室高煥如王者居,婦女死坐及旁侍者百數十輩,皆盛妝美 色,其間鼓吹喧闐,服用極奢侈。與交合時,有物如板覆己,其冷如水。 有夫者避不敢同寢,或強臥婦旁,輒為魅移置地上。其妖幻淫惡,不可 勝道,記十餘事於此:   秀才徐岐之父嘗遊廟,同行一友戲溺其小鬼。徐還,魅逐到家,排 擊門闥,糞穢狼藉,家人不知其何等怪也,呼為妖賊。嘗攝去一篋錢, 罵之,乃自空擲下,散於庭,錢猶熱。窗眼中遍置寸許紙人,面目悉備, 或見人手映窗,其指通紅如火。聞履聲,以沙布地,驗其跡數十,皆長 尺有咫。   醫士陳生,白晝見樑上露人手,滴血至地。方食時,有一人面如車 輪,舒大毛手,攫其物去?後食,咂咂有聲。   秀才沈鎏弟婦,以失意死。死後見光怪,自云在五聖部下,在家通 晝夜聒擾。一鑼自行且擊,累百步不墜。空中掛兩繩絡,繩細如人發, 內貯二碗水,搖之不漏。燒屋數十餘間。如此頻年不寧。   舉人查某家,所供祠中有二樹,偶伐以他用。魅怒,遂大作惡,火 處處起,撲之則移去,但不焦灼。祠內土偶,悉起自行,登屋踞坐,儼 如生者,竟毀其廬乃已。   洪以嚴見一僧寬衣大袖,緩步屋上,踐瓦拉然,急逐之,遽滅。煮 飯鐺中,盡化作泥。道士鄒應壁為壇考劾,誓不受賄謝,魅乃捨去。   沈生妻呂氏,名家女,工容皆絕人,年十九。忽厥死,兩日始蘇, 云:被五聖靈公召去侍宴,出金首飾一笥,衣十六笥示之,絢爛奪目, 而形制小。神謂曰:「能住此,此物皆汝有也。」我泣拜求歸,夫人復 勸解,乃放還去,云:「容汝十年。」自是魅數來其家,呼婦為娘子。 時聞異香撲鼻,有美男子盛服而來,與寢處。十年後復死,旋活,言神 云「更乞與汝一年。」前後生五男,將妊,輒見男子抱一兒遺之。產時 無血,但下黑汁,兒極娟好,及週歲曰:「吾今攜兒去矣。」如是輒夭。 最後得一女,方免身,血逆奔上,遂死。距前復活時恰一歲矣。   夏與妻李氏,偽吳司徒伯昇之裔也。初嫁日,下輿,忽狂舞唱呼, 自稱五聖。家人忙怕設祭,婦從房奔出,唱贊如巫然。祭案列酒杯數十, 婦行踐其上如飛,杯了無傾側,時以刀自割,不傷。此婦今猶往來予家, 神已癡矣。   張氏女衣紅經祠所,遂發顛,通夕闔戶歌舞。後嫁為士人朱愚妻, 魅因隨往。愚母本媵也,婦見輒罵云:「老婢老婢。」與人應答,盡作 京師人語。   沈寧妻年三十餘,微有姿。常見空中列炬數百,有人著紅袍三山冠 自空而下,堂內燈燭皆滅,與交訖,飲食而去。金帛簪珥,隨心而至, 夫利所獲,款神以致其來,因此致富。   陳梧有義女年十七,將嫁,為魅所憑,曰:「吾五聖中第三位,與 爾女有緣,故來。」賜其名曰:五寶女。女從此能言人禍福,有疾病、 有失物者扣之,言多奇中。陳為繪五聖像奉之堂中。久之,魅亦厭倦棄 去,今猶未嫁。   予舍旁人安鬆,妹名劉福。女自言:有一人黑色,狀若僕隸,每睡 時則來與通,數夢隨至其家,周視堂宇,服用奢侈,大率如前所云。一 日方游於堂,忽內有貴人傳呵而出,其人似驚懼,貴人見之,呼使跪, 數之曰:「吾用無限財幹事,汝乃竊吾名在外妄行也。」恨怒不已,其 人俯首不敢對。因送女歸,後更不復來,蓋又其下鬼也。   大抵妖由人興,今流俗幕向如此,邪妄之氣相為感召,宜其久聚而 不散,以猖狂橫恣也。前知府事新蔡曹公嘗嚴為禁約,焚毀其祠像無遺。 公去任,乃稍稍復作,無何一切如故矣。後來者能舉公之善政而興起之, 使妖魅消沮,誠一快也。   ○芭蕉女子   馮漢字天章,為吳學生,居閶門石牌巷一小齋。庭前雜植花木,瀟 灑可愛。夏月薄晚,浴罷坐齋中榻上,忽睹一女子,綠衣翠裳,映窗而 立。漢叱問之,女子斂衽拜曰:「兒焦氏也。」言畢,忽然入戶,熟視 之,肌質鮮妍,舉止輕逸,真絕色也。漢驚疑其非人,起挽衣將執之, 女忙迫,絕衣而去,僅執得一裙角,以置所臥席下,明視之乃蕉葉耳。 先是,漢嘗讀書鄰僧庵中,移一本植於庭,其葉所斷裂處,取所藏者合 之,不差尺寸,遂伐之,斷其根有血。後問僧,云:「蕉嘗為怪。惑死 數僧矣。」   ○巨蚌   予家陳湖之濱,有水自戒壇湖北來,流至韓永熙都憲家墓前,匯為 巨潭,深不可測,中有老蚌一,其大如船。一歲十月間,蚌張口灘畔, 有婦浣衣,謂是沉船,引一足踏其上,蚌亟閉口而沉沒,水濺面冷如冰, 婦為之驚僕。嘗有龍下戲其珠,與蚌相持彌日,風濤大作,龍攝蚌高數 丈復墜,竟不能勝而去。景泰七年,湖水盡合,蚌自湖西南而出,冰皆 為之碎,推擁兩旁如積雪然,自是遂不返。   ○怪石   予家楓橋別業,港通運河,中有青石一方,長可四五尺,蓋塚墓間 物,淪落於此,歲久遂為怪。每至秋間,能自行出於河,出必有覆舟之 患。一歲,有木商泊筏於港口,自其下過,木為撐起尺餘,商大驚,而 外報覆一麥舟,少時復自外入,木起如前。今猶在水中,時為變怪。   ○官壽   鄉人郭某,有子名官壽,年數歲病死。某與妻痛惜之,殯時以墨署 其名於背,俗說以此冀其轉生可辨認也。至明年,復生一子,背上有「官 壽」二字,筆畫了然,人皆謂兒再生雲。   ○見報司   吳學生計先,為人頗剛直明敏,往年館鄉人韓湘家。一日當午,偶 隱几假寐,恍惚見二隸自外入,謂先曰:「奉命請君。」先起,隨之至 門,則輿馬騶從,赫奕滿道。俄有捧朱衣金帶以進者,先便著之,升輿 呵引而行。到一大官府,有金紫數輩出迎,揖讓而入,坐於堂,謂先曰: 「此中缺官,相候久矣。」便請速赴,復送出門而覺,乃曲肱幾上耳, 心甚怪之。是夕,覺體中不佳,歸而臥疾,遂不起。且死,曰:「吾今 往東嶽作見報司矣。」數日,其妻夢先來家,冠服如貴官,語妻曰:「吾 在見報司,司事甚繁劇,賴有鄉人常熟金某為同寮,助理文書,甚得其 力,可為吾寄聲謝其家也。」妻以其言告家人。即而金氏使人來先家通 問,云:「吾主金某,常熟學生,今年得疾死,死時自云為冥官,與蘇 城計某同司。」所言皆與計妻夢合,始信其不誣。自是兩家締交,往來 不絕。   ○天醫   鄉人顧謙淳吉,弘治二年五月得傷寒疾,延醫官杜祥療治,七日轉 加瞀眩。夜夢一老人曰:「爾為杜生所誤,不速更醫則當死。」謙請所 更者,曰:「葑門劉宗序甚佳。」驚悟,亟迎之,服其藥,病稍稍減。 方夜分起食粥,舉首見金冠綠袍者一人,踞坐樑上,室中懸藥葫蘆累百, 呼謙名曰:「子知我乎?我天醫也。」為謙具說其致病之故,言皆有理 致。又授以數百言,曰:「子能行此,可為名醫,善記之勿忘也。」語 訖而陷,自是頓廖,而苦耳聵。至冬月,往謁醫士凌漢章針治。漢章為 針兩耳。移時而愈,曰:「子嘗為天醫傳藥乎?」謙驚問所自知,漢章 曰:「大凡天醫治疾,傳藥耳中,藥入而氣閉,故聵也。」謙乃具言所 見,曰:「先生神人也。」然謙自病後,追繹與神問答之語,皆歷歷分 明,獨所授要言,茫然不記一字,至今恨之。漢章,湖州人,針術通神, 其詳當別有志。   ○牛生麟   長洲吳巷村百姓莊孟和,以磨面為業。弘治中,其家牝牛產一物如 鹿,週身有麟,跳躍不定,有鐵杴倚牛欄牆下,獸即啖之。莊甚惡其怪, 且不解飼養之經,三日餓死。或以為麟雲。   ○凌氏犬   甫裡凌糧長家,畜一白犬已數年,甚健而馴。前此有佃戶負米若干 石而死,一夕忽見夢於其子曰:「吾生時負凌氏米,因轉生其家為白犬 以償。今尚少數斛,汝當納還,並以錢贖吾歸。」子如言,齎米往納, 因求買其犬,不許,乃具述所夢。家人未信,犬已躍入舟,蹲臥不肯起。 凌氏歎異,遂以歸之,而卻其直雲。   ○胥教授   鎮江胥教授者,致仕家居,以授徒自給。有閻氏兄弟二人來從游, 長曰江,次曰海,自云家在江乾,執贄甚豐,每旬餘一歸。居三月,治 經書略遍,將還,請於師曰:「明日家間,祖父具卮酒為先生壽,能垂 顧乎?」教授許之,二生辭歸。且率個僕從及一馬來,請教授乘之,且 曰:「馬性頗▉〈 斤〉弛,凡見人開目則蹄齧,請闔目少時。」如 其請,但聞風聲蕭蕭,馬絕駛疾。食頃,曰:「至矣。」扶掖下馬,入 門,見庭宇壯麗如王者居。俄聞鞭笞叱?之聲,遙見堂上有華冠盛服者 一人,據案視事,年可四十許。侍衛森肅,階下姪梏係攣者,殆百餘人, 胥甚驚訝。二生前導,自其旁小門而入,至後堂中。設席甚盛,有老翁 方巾皂袍,杖策而出,二生曰:「此家祖也。」翁前揖謝曰:「二孫久 荷陶鑄,無以報德,今者薄設相邀,小兒適有公事不獲奉款,使老子迓 賓,誠疏於禮。」已而即席坐,饌設皆甘美異常。至幕飲罷。二僕捧牙 盤,置金銀繒錦其中以餽,胥辭謝再三乃受。遂告歸,翁送至中門而別, 命二生送胥,更由他們以出。路經一室,見有繃係椅樹上者,諦視則其 親家也。驚問所以,曰:「某以罪為主人所縛,知公在賓席,好為緩頰 也。」胥指謂二生曰:「此吾姻家,不知何以獲罪尊公,幸一言而寬之。」 二生唯唯,因請胥先行,胥叮嚀上馬而別,逡巡到家,心頗疑怪。詰旦 往候,其親家者方病篤,見胥謝曰:「公實生我。昨日疾死,見閻君, 被縛於樹,垂陷囹圄,賴公為二子言,故得放歸耳。」胥乃大驚,方知 二生為閻君之子,而所游者冥府也。是後二生訖不復來矣。   ○金華二士   弘治中,金華有張王二士,赴試禮部,不第,附舟而歸。有四人若 公隸者,亦同載,每經一市鎮,必登岸良久,醉飽而返,即鼾睡,罔測 為何人也。行達山東,二士私計,以為彼蹤跡詭昧若是,殆必盜也。張 乘其宴坐,突入掩之,四人者方共閱一紙文書,見張入,亦都不驚訝。 張請觀,因示之,其言亦與今官府公移同,所當追捕者百餘人,而二士 亦豫。張大驚曰:「公等何人,此文移出何官府,乃有吾二人姓名耶?」 四人錯愕曰:「孰是君輩姓名?」張指示之,四人相顧曰:「吾儕大疏 脫。」因謂張曰:「吾實豐都使也,方奉閻君命追此一行人,不意為所 窺,君亦有緣者矣。」張聞之益驚恐,下拜求免。四人初不可,張力懇 不已,四人曰:「秀才誠有心求救,我輩同載許時,寧得無情。今有一 策能解此厄,然惟二君知之可耳,此外雖妻子勿與語,若一洩露,則事 便敗矣。」張請問計,乃曰:「君歸,於某月日驅家人盡出,堂中列三 界諸神▉位,一凳一索以待,吾輩當來,來自有說。」因枚舉諸神名, 令市紙馬,張一一記之,又叮嚀戒以無泄,登岸而去。張具以語王,勿 信而嗤之。張疑懼不已,竟別覓舟,疾行抵家。至期,假他故盡遣家人 向外,如言設神位及凳索,扃扉獨坐待之。俄四使自空而下,見張喜曰: 「君真信人。」相與叩首神前,跪而陳詞,不知所言為何,因持索縛張 於凳,鞭之一百,解縛曰:「君可免矣。」張匍匐謝之,忽失所在。王 生者,竟以是夕死。 第六卷

  ○徐武功   武功伯徐公天才絕世,其學自天文地理、釋老方伎之說,無所不通。 己巳之禍前數月,熒惑入南斗,公私語於劉原博,原博亦善占候,曰: 「吾亦知之,若社稷有福,天子或感疾而廖,庶可厭當時之罰耳。」久 之,終不退舍,公曰:「禍不遠矣。」亟命妻孥南歸,皆重遷,有難色。 公怒曰:「汝不急去,直欲作韃人婦也。」遂行。比過臨清數驛,而土 木敗報至矣。其後得君柄國,銳意功業,而居間多不樂,時謂所親曰: 「火星甚急,俟稍退,吾方可以為。」未幾,竟為曹、石所擠,訖不得 伸其志以去。天順辛巳七月,公居鄉。一日語客曰:「子見天象乎?宦 官之禍作矣!吾為吉祥所陷,今彼之受禍,視吾更慘也。」未旬日而吉 祥從子欽被誅。甲申春,茂陵嗣統,公推運造,當得二十四年。族人以 他事憾公,將發其語,公謝而得免。以成化改元,並嗣統之歲數之,正 得二紀。幸卯歲,偕太守林公入郡學,指大成殿鴟吻曰:「此有青氣, 上徹重霄,乃文明之祥也。來年吳士其有魁天下者乎!」明年,吳文定 公及第。公雅重文定,家食時,已有大魁鼎輔之期。嘗謂客曰:「吳君 入閣之後,天下始多事矣。」洎弘治末,文定入綰綍,沒後半歲而泰陵 鼎成。未幾而逆璫擅命,時事大變,繼以潢池之擾,而朝野不靖蓋累年 雲。公初下制獄,引鏡自鑒曰:「面色灰敗,吾定不免。」乃日拱手默 誦其所奉《鬥母咒》。又數日,復就鏡曰:「吾今乃知免矣。」迨獄且 論決,而風雷大作,承天門災。方瞑晦中,或見錦衣堂上有物如豕者七, 蹲焉,蓋鬥神所為也。公奉鬥極誠,每日必北向西十九拜,雖寒暑無間。 闔門不食豕肉,公亦自秘其術,不輕示人。沈處士周少被公賞愛,嘗燕 見,從容請其術,公笑曰:「子欲試之乎?」顧庭中有犬臥焉,因取所 佩一人發圈,加於臂,以指旋而左,犬若被扼係者,輾轉欲絕,又旋而 右,犬貼然安臥如故矣。長洲薛副使祖墓在夷亭,公舟過之,指謂人曰: 「此地當出一係金帶者。」時薛猶未達,後竟舉進士第,至今官。金齒 衛學舊鮮成名者,公謫居,相其地,謂:「植樹木其西以為障,當有益。」 有司從之,科第由是遂盛。其他巧發奇中者尚多,不能悉記。   ○張道士   太倉沙頭市道士張碧虛,早歲游江湖,得異術。所居村中一教書學 究家,僅足衣食。嘗有五人泊舟其門,衣冠如貴游公子,延學究入舟, 盛設享之,學究因亦設饌以謝。自是無日不來,來必款飲,所費浸多, 漸不能給,至典賣衣物以繼之。其所飲酒瓶罌,堆積滿場,其家苦之而 不能遠也。鄰人怪之,扣以五人居止姓名,謝不知,乃曰:「此必祟也。 聞張碧虛精於斬勘,盍招之?」乃使人請張。張先令其家迎所奉王靈官 像供其室,為怪攝去,繼掛真武亦如之,乃以令牌、天蓬尺往,復被攝 置樑上。張怒,自備香紙符檄至其家,行持數日,忽所攝牌、尺自樑上 墜下,仍用學究館生所寫仿書裹之。張喜曰:「是計竅矣。」已而,其 家一群兒奔入,告云:「有數百個鬼,朱發藍膚,頭目獰惡,在場上逡 巡。」又傳報云:「一將軍紅衣兜鍪,從者數百人,皆著紅,將軍立場 間,指麾紅衣人將諸鬼一一捽之入諸酒瓶中。諸鬼彷徨搶攘,勢甚洶洶。」 張知將軍是靈官神也,使兒伺其每入一鬼,則持瓶來,書一符封之,投 於水,便沉下去。瓶投盡,鬼亦盡,將軍及從者一時都滅。乃設祭謝將, 未畢,學究家忽失其長子,遍尋不得,數日乃歸。問之,云:「被五人 者捽我入舟,意象迷罔,行百數十里,身忽在岸,恍如夢覺,乃在蘇州 吳山下。因從居民問路得歸。」吳山地近楞枷,疑五鬼者,五通也。   ○婦產蛇   蛇王廟在婁門外一土墩上。廟前有府隸龔茨菰者,其子婦嘗遊廟, 睹神像有感,歸而恍惚如醉,自是不復與夫寢處。常見神來就之,與狎 昵。歲餘腹大如有妊,及期而產小蛇十數頭,滿一虎子。龔知蛇王所為 也,奔至廟,擊神像、供爐之類,盡碎之而返,延醫療其婦,久之乃瘥。   ○江神魚頭   母黨沈江家人,商於江右,載貨物自大江而下。中流船忽漏水,倉 卒間,貨物皆重大不得移動,船人惶恐無計,但拜禱江神求救。俄而水 不復入,安行達家,則一魚頭也。神明之巧,至於如此。   ○趙珙妻   長洲沙湖趙珙有嬖妾,正室甚妨,不令視寢,多以白晝乘間私通。 後有妊,生子頭有短肉角,面作藍色,啼聲如鬼,惡而殺之,凡三乳皆 然。按《月令》:「二月雷乃發聲,有不戒其容止者,生子不備。」解 者謂:容止,房室之事,褻瀆天威,故生子形體必有損缺。今人於日月 雷霆之下交接,所生男女,往往有形體怪異者。如趙妾事,世多歸之妖 禍,或以為業致之,是殆未究其所以然也。   ○神船   陽山惠瑤說:其鄰居一小民,以事之京師,還至張家灣附船。時方 黎明,見河中一船甚大,貴人冠服坐其中,侍衛者十數。民趨拜船所, 言欲往蘇州,求附載。貴人曰:「吾船今到蘇州爾。」即命載之。民坐 船尾,良久,覺困倦,乃脫所著草屨置身畔,以衣囊為枕暫睡,不覺沉 鼾。寢寤開目,乃見身臥草野中,囊籍首如故,而草屨不見。驚起視, 日猶未晡,行出官道,問人:「此何處?」曰:「楓橋也。」益大駭, 循途走至閶門,入一廟中少憩,舉首見神像,儼如舟中貴人。屋偏掛一 船,與向所見妝飾不加異,但加小耳,船底及櫓皆濕。探其尾,則草屨 在焉。竦栗下拜,問之巫祝,云:「宋相公廟也。」   ○鬼還家   吳人富某死逾年,既葬,其子以清明上塚設祭。方悲哭,塚中忽應 諾曰:「汝毋庸痛哭,吾今隨汝歸矣。」其子哀慕之極,不復怖畏,即 隨聲呼之,鬼便向子歷道平生事,甚詳悉。子到家,聞有聲在堂中,則 其父音,知己歸矣。呼妻女出,慰問款密,宛如生時。妻問曰:「吾去 世許久,亦思食乎?」鬼曰:「甚善。」乃設雞肉於案,雖不見形,而 有頃,物自都盡。及暮,曰:「吾當還,可令一僕相送。」僕送到塚, 鬼囑曰:「吾某日且歸,可豫相候。」及期候之,鬼便遂歸。自是晨來 暮去,稍稍處置家事,皆有條理。其家每買賣貨物,商人至,鬼便與議 價交易,初以為怪,後亦安之。鬼畏狗,僕送之,常為驅狗不令近。一 夕將去,適為送者,遂為群狗所齧,叫呼上樹而滅,此後竟不復來。   ○牛償負錢   陽山農民養一牛已二年,健而善耕。一日暮,忽失去,民出尋之, 不得。到一田畔,見黑衣人立水中,民問:「君見吾牛否?」應曰:「吾 即牛也。負君錢,合耕作二年以償,今滿矣,更當入西山霍清家。君往 彼,得錢吾千便可賣我。」民聞之,大驚反走,已而顧之,又成牛矣。 呼家人同往縛歸。明日牽至清家賣之,清一見便忻然肯買,酬價恰得五 千。   ○王端毅公   三原王端毅公,以清忠勁節,負天下重望,為近時名卿之冠。年七 十八致仕,九十三而終。臨終之日,既遷正寢,戒家人曰:「吾氣將絕, 必有風雷環繞吾居。爾輩謹無哭,當靜以待之。」比公方瞑目,少頃, 雷震大風,雨下如注。家人相戒屏息,良久開霽,乃敢舉哀。及殮,視 公貌如生焉,時正德戊辰四月二十日也。嘗聞河津薛文清公沒時,亦有 風雷之異,白氣貫空,經時乃滅。正人君子,氣與天地相為感召者,固 如此夫。   ○岳武穆祠   岳武穆王廟食湯陰,其地蓋王之故鄉也。弘治丙辰,粲從父宮保公 以御史巡按河南,且滿歲,行部至縣,經祠所,見牆上石刻「盡忠報國」 四大字,徑可四尺,意將祗謁。是夕宿察院,夢人祠瞻拜,神起迎,款 語良久。神曰:「予比解兵柄時,在西湖游衍,甚得山水之樂,恨不久 耳。」公問曰:「史言王為秦檜謀陷,有諸?」曰:「誠然。然致害者 張希獄也。」因請於公曰:「某棲托於此,屋宇傾圯,幸公一鼎新之。」 公辭以職非守土,且不久當代去,恐未易料理。神曰:「正須公一言於 守、巡耳。」公唯唯,視神目與鼻左右,若有四創,揖而去,遂寤。遲 明往謁神像,與夢中所見肖似,祠宇穿漏,神面為霖雨摧剝,有損傷者 四處,公異之。閱縣庫,得羨銀捌拾兩,以托分巡僉事包裕,又以書與 巡撫陳都御史德,修新其祠。祠成,弘敞倍勝於舊。   ○瘛狗   嘗聞瘛狗噬人,令人腹中生狗雛,不能產而死,頗疑其妄。近裡中 跨塘橋周氏有犬,一日就地舐物,忽發狂,奔走齧人。周有養女婿,年 十五,被齧而死,死後焚其屍,滿腹中皆泥也。狗亦死,剖腹視之,中 有泥裹小蛇一團,其大如指。人言蛇交遺精於地,狗食之故然,然人腹 乃亦生泥,是可怪也。   ○九仙夢驗   福建仙游縣有九仙者,以祈夢著靈異。相傳漢時有何氏兄弟九人, 學道於其地飛升,故山水多以九仙名。山上有道觀,其中塑九仙像,及 傳夢判官。人祈夢者,先於判官前致禱,祀以白雞,因留宿祠中,夜必 有夢,起用杯珓卜之,如得勝兆則已,否則此夢無准,及夜再祈。如有 僮僕相隨者,其夢亦同,多為隱語,過後始驗。記吾鄉人數事云:   常熟雙鳳鄉人顧某,母老問壽數,夢神擲與一布裘,即諺所謂「撩 膝」者。後其母病膝疽而卒,乃悟「撩膝」者猶云「了膝」耳。   長洲學生徐昊,托朱教諭家人祈終身事,返報云:「夢到一高山下, 但聞大風刮地而已。」後十餘年,昊以蠱病死。死後或解其意云:「《易 掛》:山下有風,為蠱也。」   文太守林知溫州時,遣二隸往問壽數,答云:「問孔老人自知之。」 先是文命孔老人鋸解一木。隸還報知,明日文升堂,老人適跪曰板數, 云:「五十五片。」與文年數正合,為之竦然,問曰:「尚可解乎?」 曰:「朽爛不堪解。」文大不樂,未幾疽發背卒。   王御史故蘇人,而占籍京師。既貴,常有桑梓之思,自謂他日得嫁 女於蘇。且有一居宅,即留家於此。及知浙之永嘉,使從者往乞靈以決 二事。先問嫁女,云:「白石階前先唱第,也是龍華會裡人。」又問居 宅,乃夢到一所,門貼一道家符,上有二印。後王女歸於朱狀元之子, 其一驗矣。及買第城東,並得一道院,入門見▉〈?眉〉間一符,上有 天師印二,復與夢合,於是定居焉。   一鄉前輩,忘記姓,為閩守,便道過家。時其妻有妊將產,守到官, 久未得家信,使祈所生男女。報云:「是福寧,不是福清。」守大喜曰: 「吾得男矣。」問之,曰:「吾行離家時,語吾妻云:生男當名福寧, 生女當名福清,義取閩之二縣也。然此言獨吾妻知之耳,今仙語云然, 非男而何!」又數日報至,果男也。   ○神丹   江陰米商有女,年及笄,色美,忽為神物所憑。嘗見一美丈夫入房 與交合,自稱為五聖。父母為延師巫治之,百方不能止,後無可奈何, 亦任之。女每有所須,雖遠方非時之物,一指顧間可致。時出金銀珠貝 之類充牣於室,然一玩即復攝去,不肯與女。女嘗見金數千錠積屋隅, 試取之,入手便化成瓦石,或是紙所為者,返之則又成金矣。一日,以 塊物遺女,其質類石,謂女曰:「此神丹也,人死以熨胸腹,即時復活, 宜寶之。止以濟汝一身,雖父母不得與也。」女收藏之。會其伯母猝病 死,女欲驗其物,即出之以示母,母持去置病者身,即?然復生。神來 怒責女曰:「語汝雲可?安得輕用吾丹!」索而觀之,即奪去,從此遂 絕不來。   ○鸚鵡山茶   子遠說:其婦兄都元翁,正德己巳春,與數友游青山,入寺僧房庭 中,山茶盛開。僧出一花示客,其狀宛如一鸚鵡,二瓣左右互掩為翼, 二瓣合為腹,二須垂為足,而蒂橫出為頭,兩旁復有黑點如目焉。僧云: 「即此樹間所開也。」可謂異矣。 第七卷

  ○鐵冠道人   鐵冠道人張景和者,江右之方士也。道術甚高,人不能測。太祖皇 帝初駐滁陽,道人詣軍門謁,言於上曰:「天下淆亂,非命世之主,未 易安也,以今觀之,其在明公乎!」上問其說,對曰:「明公龍瞳鳳目, 狀貌非常,貴不可言。若神采煥發,如風掃陰翳,即受命之日也。」上 奇之,留於幕下,屢從征伐。上與陳氏相持,每令望氣以決休咎,言出 必驗。鄱陽之戰,友諒中流矢死,兩軍皆未知覺。道人望氣知之,密奏 曰:「友諒死矣,然其下未知,猶為之力戰。請為文以祭,使死囚持往 哭之,則彼眾氣奪,而吾事濟矣。」上從其言,漢兵遂大潰。後上定鼎 金陵,凡諸營建,必令道人相其地,大見信用。嘗游雞鳴山寺,時上以 剎宇高瞰大內,欲毀而更置之,猶未言也,道人忽謂寺僧曰:「聖上有 意毀汝寺,來日當臨幸,汝等於中道遮訴之,庶可免也。」僧素神其術, 明旦相率燃香出山數里以候,駕至,僧拜懇不已。上訝曰:「我無此心, 若輩何以妄訴?」僧曰:「此鐵冠道人教臣等耳。」上異之,遂止不毀。 初,徐武寧王為列將時,道人謂之曰:「公兩顴赤色,目光如火,官至 極品,所惜者僅得中壽耳。」後果以五十四而薨。道人結廬鍾山下,梁 國公藍玉攜酒訪之。道人野服出迎,玉以其輕己,不悅,酒行戲曰:「吾 有一語請仙兄屬對,云:腳穿芒屨迎賓,足下無禮。」道人指玉所持椰 杯復之,曰:「手執椰瓢作盞,尊前不忠。」玉武人,不喻其旨,相與 一笑而罷。後玉竟以謀逆伏誅,赤其族。道人居都下數年,一旦,無故 自投於大中橋水死。上命求其屍,不獲,已而潼關守吏上奏云:「某月 日鐵冠道人策杖出關。」計之,正其投水之日也。由是訖不復見雲。   ○陳子經   四明陳桱子經,嘗作《通鑑續編》,書宋祖陳橋之事曰:「匡胤自 立而還。」方屬筆之頃,雷忽震其幾,子經色不變,因厲聲曰:「老天 雖擊陳桱之臂,亦不改矣。」後三日,子經晝寢,夢為人召去,至一所, 門闕壯麗,如王者居。門者奔入告云:「陳先生來矣。」子經進,立庭 下。殿上傳呼升階,中坐都冕旒黃袍,面色紫黑,降坐迎之曰:「聯何 負於卿,乃比朕於篡耶?」子經具知其宋祖也,謝曰:「死罪,臣誠知 以此觸忤陛下,然史貴直筆,陛下雖殺我,不可易也。」王者俯首,子 經下階,因驚而寤。洪武中,子經為起居注,坐法死。臨刑,上曰:「吾 特為宋祖雪憤矣。」   ○羅侍郎   侍郎羅公為人剛直,與楊文貞公同鄉郡,偕官於朝,每不滿文貞所 為,數面斥之,文貞頗不樂。蘆令巡撫寧夏,時羅公已年老。至邊未幾, 胡寇大入,方督戰,所乘馬?墮深坑中,不能起,恍惚見紅袍者翼而蔽 之,寇無所見而去,會有後援得免,遂上章請老而歸。   ○沈知剛   長洲沈知剛,少從父宦游。一夕,燈下俯幾讀書,忽有人攜其燈疾 行而去。知剛驚起逐之,身才離榻,所坐處壁一堵,拉然而崩,為之▉ 〈目咢〉眙。視其燈,故在對壁案上,門戶皆扃銷,而其人已失矣。蓋 神物所為雲。   ○關公   長洲顧舉人,往年會試京師,舍於逆旅,得寒疾甚重。自念去家數 千里,羈旅寒困,而病勢若此,殊以為憂。見臥旁掛關公像一幅,乃於 枕上默禱其庇祐,朦朧間見神來呼之,視其貌彷彿所畫者,語之曰:「君 無憂,至晚且出汗,即能起矣。」言畢倏然去。及暮,果汗而愈,後歸 畫其像事之。   ○僧時蔚   吳西山聖恩寺僧時蔚,號萬峰,溫州樂清金氏子,元末名僧長千嚴 高弟也。初學成,請於師出遊,師謂曰:「汝逢汝名即住。」至蘇,止 於鄧尉山東麓,曰:「玄墓建大藍若。」初未嘗識字,既超悟禪乘,遂 能作書,偈語皆可誦。雖僧服而不去鬚髮,自為贊,有「束髮辨頭陀, 留須表丈夫」之句。洪武辛酉,朝廷聞其名,使徵之。使未至之七日, 蔚已前知,謂其徒無念曰:「吾與之無緣,汝當應召。吾今去矣。」遂 沐浴入涅槃,遺命毋焚屍,越十三日肢體猶溫,以瓦缸覆屍而葬。無念 入觀,大被寵錫,後住湖廣之九峰寺,與蔚埒望焉。蔚素精堪輿家學, 嘗言玄墓形勢為三龍三鳳,勝絕天下,卜葬者多扣之,蔚未嘗輕答也。 老患痰氣,語其徒曰:「吾當服城中沈以潛藥,吾與之有緣也。彼在京 師,今夕且歸矣,宜往速之。」徒如教,至沈氏,則以潛初未歸也。返 命,仍遣之往,及夜,因寢其家門下待之。二鼓,以潛果歸,聞之異焉, 即往治,疾即瘥。蔚謂曰:「荷君治疾,無以為報,有地於此,請奉以 為尊夫人壽域。」因指示竺山後一穴,稍下六尺,云:「是雖微劣,至 六十年後,家當大發。」後以潛竟用以葬其母。至成化間,以潛諸孫廛 等,皆以富甲其裡,布政、杰諭、德燾相繼取科第,門戶赫奕,距葬時 恰及六十年矣。予聞諸以潛末孫注者如此,然「留須」云云,實石室僧 語,意蔚非蹈襲,殆是偶合耳。   ○浦應祥   吳人浦應祥,成化丁酉領鄉薦,老於禮闈,凡三十有八年,至正德 甲戌始就選,得同知高州府。自言初領薦時,嘗夢乘肩輿行,而其前有 一僧舁之,後數夢皆然。迨得官,自京師挈一僧歸吳,道上值險,或涉 行潦,輒令扶輿而過。數日,始恍然憶往時所夢僧,正此也。此一小事, 兆於三十餘年前,人生得喪,豈偶然哉!   ○范汝輿   范汝輿,文正公之裔孫也。為府學生,秋試失利還,道經一神祠, 乞靈焉。夜即祠下宿,但夢其友婿秦銳盛服坐堂中而已,不解所謂。次 舉遂捷。故事:舉子得解,州府例送捷報牌,其前著舉子名第,自府官 以下皆列銜具名姓。汝輿第後,偶散步於堂,見楣間所釘牌,中一行曰: 「同知秦銳。」乃悟前夢,為之驚歎。   ○產異   丙子秋冬間,常之武進人張麻妻,一乳五男。數歲前,長洲二都十 五圖人吳奇妻,一乳四男,皆不育。姨夫徐文甫嘗見人擔二兒,其腹皮 相黏不可劈,狀若交合者,雲亦出胎時死。   ○黃提學   前南畿提學御史黃先生,莆田人,弘治甲子舉福建鄉試第一。前此 有鄰縣儒學一齋僕,祈夢於九仙,欲知是科解首所在,得報云:「烏一 黃二,水桶門裡,借問黃如金便是。」思本學諸生無此姓名者,必他邑 人也,乃之莆田訪焉。侵晨,順途而至一所,有兩人立於門。僕揖之曰: 「此有黃如金秀才家乎?」曰:「此即是也。」問兩人姓名,曰烏一、 黃二,皆黃氏僕也。窺門中,則有水桶在焉,遂以夢告。已而先生果占 首選。   ○江東簽   吾蘇江東神行祠,在教場之側,以百籤詩決休咎,甚著靈驗。記所 知者數事。云:   長洲耆儒趙同魯,年八十一。有疾,卜簽得詩云:「前三三與後三 三。」是歲同魯卒,乃九月九日也。或言兩三三為九九,亦正合趙壽數。   縣橋居民許氏為里長,當解軍至湖廣五開衛。憚遠行,祈欲規免, 得詩云:「萬里鵬程君有分。」既而解至都司,司門有綽楔,其匾曰: 「萬里鵬程。」許舉首見之,始憶神語。   長洲學生周景良,庸鄙不學。秋試年問科名,得詩云:「巍巍獨步 向雲間。」自謂得雋之兆。及試於提學憲臣,乃被黜為松江府吏,而雲 間實鬆古郡名也。   府學生陶麟,累舉不第,卜以決進退,得詩云:「到頭萬事總成空。」 以為終無成矣。後應貢初試時,編號得「空」字,遂與貢入太學。正德 丁卯始領鄉薦,其硃卷號亦「空」字。辛未上禮部亦如之,遂擢進士。   予師毛先生,少時眷一妓,情好甚密。妓謀托終身焉,私以一釵遺 之,約以為聘資。先生持歸,意頗猶豫,潛往謁禱,得詩云:「憶昔蘭 房分半釵。」其末云:「到底終須事不諧。」先生讀首句,為之驚竦下 拜,時釵猶在袖也,於是謝絕之。嘗讀《祠記》云:「神,秦人,始石 名固。」   ○五足牛   丙子歲,有僧自京師攜一牛至蘇,有五足,一在後胯下,短不及地, 其蹄類人手,而五指間有皮連絡。僧牽於市乞錢,予親見之。嘗聞正統 中,吾鄉劉原?專先生上京師,其子宗序見道旁人家畜一牛,五足,其 一生於領,蹄反向上。以告先生,先生曰:「牛土屬,而蹄尤其賤者, 今反居上,得無有小人在上,而生變者乎?」後二歲,為己巳,其言果 驗。   ○變鬼   南京華嚴寺僧月堂者,往年以募緣游食至貴州,聞土人言:此中夷 俗,有人能為變鬼法。或男子,或婦人,變形為羊、豕、驢、騾之類, 齧人至死,吮其血食之。宣慰土官重法禁之,而終不能絕,戒僧云:「臥 時善防之。」僧與數人宿寺中,夜深時,聞羊鳴戶外,少頃一羊入室, 就睡者身連嗅之。僧念之,得非向人所云乎?即運禪杖力擊其腰下,一 羊踣地,遂複本形,乃一裸體婦人也。執而縶之,將以聞官,婦人哀叫 不已。天明,倩人往報其家,家人齊來寺中,羅拜求免,出白金三百兩 為僧贖婦命,僧受之,乃釋婦使去。他日,僧出郊,見土官導從布野, 方執人生瘞之,問旁觀者,云:「捉得變鬼人也。」   ○李智   吳中焚屍人亦大有邪術。有李智者,尤精於此。嘗操舟出東朱村, 見岸上方焚屍,謂同舟者曰:「吾聊戲之。」使一人偃臥,智戟指默誦, 咒巳,呼其人起坐,則岸上之屍亦坐,使立,則屍亦立,使抱己首,屍 亦抱焚屍者之首,旁觀人皆驚怖。焚屍者悟曰:「有人作伎倆,欲敗吾 事耳。」智在舟中忽變色謂諸人曰:「渠不善,爾輩姑避去,吾有以待 之。」即趨抱柁而伏。俄聞有聲拉然如霹靂,柁為之寸斷。智起而喜曰: 「免矣。」問其故,云:「本人亦高手,本是為戲,不期便欲相害。若 吾術稍劣於彼,適已碎吾首矣。」嘗有人從智學,未盡其術而背去。自 於他所焚屍,竟日了不焦灼,悟曰:「吾師所為。」齎錢物往拜謝,及 還,火須臾便著。   ○海島馬人   數年前,有巨艑自海外漂至崇明,中有七人,巡檢以為盜執之。七 人云:「吾等廣中海商,舟入西洋,為颶風飄至此耳,非盜也。」送上 官驗視,檄遣還鄉。其人自言:在海中時,嘗泊一島,欲登岸取火。忽 有異物四五輩,人形而馬頭,自島入水而泅,以頭置船舷,作吁吁聲。 諸人中或舉刀斲其一首,餘悉奔去。吾等度其必呼同類來復仇,亟解維 張帆行。未食頃,有馬頭者百餘輩,立水濱,跳踉欲來擒執,而風利舟 駛,莫能及。倘少遲,已落其口矣。   ○祝氏牧兒   海鹽祝主事家有牧羊兒,年十餘,素善飯。一日牽羊歸,就午食, 庖婦故不與以戲之。牧兒去,泣於田間,一道士過,見之問曰:「汝何 哭?」告以無飯。道士出懷中黑丸,大如龍眼,授之曰:「食此自當得 飽,勿嚼碎。」兒吞之,覺腹中充然。道人戒曰:「無語人也。」遂去。 兒募歸不餐,明日亦不飢,絕谷者五六日。庖婦疑其盜米自食也,白於 主人。主人召將鞭之,兒畏而吐實,主人異之。明日使他兒與俱,曰: 「若復遇道士,一人力挽其衣,一人歸報。」二兒到向地,則道士又至 矣,語兒曰:「為何漏言。」謝曰:「畏主責耳。」道士以一手支其頷, 一手擊其頂間,前黑丸自喉躍出,復藏於懷。兒極力挽留,問此何物, 曰:「汝知有所謂交梨火棗者乎?此火棗也。」久之,主人聞報而至, 將去數百步,道士雙足遽陷入土中,稍近,益下,僅露其首,既而首亦 不見,土上都無竅穴。驚顧道士,已在隔岸拱手而滅。自是牧兒復食。 吾鄉戴區人蘇盤,時為祝塾師,親見其事。   ○魂魄   高皇帝嘗怒一內使灑掃不如法,命引出斬之。被縛至市,猶衣金團 背子綠衫。市人觀之,遙見內侍前有拱手立者一人,狀貌衣冠略無少差, 甚疑怪之。既而得旨停刑,方解縛,前立者冉冉而逝。疑此為魂魄雲。   ○劉公望氣   鄱陽之役,兩軍接戰方酣。太祖據胡?坐舟端,指揮將士。誠意伯 劉公侍側,忽變色發謾言,引手擠上入舟。上方愕然,俄一飛炮至,擊 胡?為寸斷,上賴而免。戰勝之前一日,上疲極,欲引退,公密奏曰: 「姑少須之,明日午時,吾氣旺矣。」已而果以翼午克捷。 第八卷

  ○星變   弘治末,浮梁戴色、餘姚史公同長內台。史公素善占候,見熒惑犯 執法,以語人曰:「司憲之人,其有憂乎?」是歲十二月,戴公卒。或 謂史公曰:「公言驗矣。」曰:「未也。」前累疏乞歸,未得命,尋感 疾。越明年,正德紀元正月,竟終於位。熒惑始退舍。   ○張宗茂   吾蘇玄妙觀道士張宗茂有道行,以符咒著靈驗。鐵瓶巷陳舉人家, 有黃鼠豺數十,逐逐成群,白晝公出,搏食雞畜,齧壞衣案。占卜云: 「是怪汴將討宗茂符治之,未暇便說。」一日,宗茂晨起誦經,忽有拱 立於前者。視之,人身而首則鼠豺也,拜訴曰:「吾輩與陳舉人家有夙 冤,欲報之。彼來求師,師無豫吾事。」宗茂叱之,忽不見。即詣陳氏, 告以所見,為咒水祓除,書符鎮之,怪遂絕。宗茂後年老,無疾坐逝, 為近時羽流稱首。   ○洞庭雞犬   丁丑年,洞庭山民家有黃犬生雙角,長寸餘。又一家有母雞,冠尾 忽長,遂化為雄,能引吭高鳴。道官薛明淨聞其地一巡檢說。   ○飛魚   沙湖富人丘氏,家有魚池,近外港。夏月,大雨,水溢,鯉魚長數 尺者,率諸魚一一飛出港而去。至暮,水漸退,魚復還,巨鯉仍在前, 諸魚從之,飛擲空中,如群蝶交舞。嘗觀范蠡《養魚經》,中有魚能飛 去之說,觀此信然。若去而復還,則尤異也。   ○蜂化促織   相城劉浩性好鬥促織。嘗侵晨出樓門,見水濱一大蜂,以身就泥中 輾轉數四,起集敗荷葉上,心怪之。還過其地,見蜂猶在,身已化為促 織,頭足猶蜂也。持歸養之,經日脫去泥殼,則純變矣。健而善鬥,所 當無不勝者。物類之相感化固然。   ○人痾   弘治中,常熟縣民婦生兒,一身兩頭,出胎即死。人爭往觀,有與 之錢者。民貧,覬久得利,乃▉〈鹵奄〉而藏之。乳醫周媼者為予言, 曾為人家看產兒,有四頭連綴一項,驚懼殺之。媼秘其家姓,不肯道。   ○谷亭狐   弘治中,杭州衛有漕船自京師還至山東。時冬天河凍,停舟八里灣, 其地去谷亭鎮八里,故名。一日薄暮,有婦容服妖冶,立岸上,呼兵士 為首者求寄宿,曰:「兒此間鎮上人,將歸母家,日暮不能及。如見留, 不敢忘報。」兵拒之,婦不肯去。天益暝,請益亟,言辭哀婉,兵不覺 應曰:「諾」。即留之宿兵所,臥處僅與隔一板。中夜,婦呼腹痛,嬌 啼宛轉,兵聞之心動,乃自起煎薑湯與飲。稍逼就之,婦殊不羞拒,兵 遂與狎,綢繆傾倒,良以為奇遇也。五更,天大雪,婦辭歸,謂兵曰: 「兒家去此不遠,君有心者,兒今夜當復來耳。」兵曰:「幸甚。」以 繡枕頂一副,並所市豬肝肺遺之,云:「子可持歸作羹奉母也。」婦起, 凌雪而去。兵寢,日晏未起,時舟中諸人皆知之,或起循其去路,視積 雪中乃有獸跡數十,大怪之。共計曰:「彼美而尤,且侵夜來,未明輒 去,寧知非妖乎?」呼兵起訊之,初尚抵諱,引登岸,指雪跡示焉,乃 大驚吐實。相與到鎮上訪之,居人或云:「此地有數百年老狐,變幻惑 人多矣。君所遭者,將無是乎!」亟返舟,集眾持器械、薪火而行。逐 其跡至野外,轉入幽邃,跡窮,見大樹可數抱,中穿一穴,枕頭、豬肝 皆掛樹枝上。眾喜曰:「此必狐窟也。」環而圍之,投薪穴中,燒爇良 久,一狐突煙而出,眾格殺之。兵神癡旬日,乃平復。   ○真武顯應   松江富人丁生者,壯年無子,其妾有妊,丁禱於所事真武之神云: 「如生男,長成當親攜上太岳燒香,以謝神貺。」已而果得男。長至六 歲,丁與妻妾謀將踐誓言,皆以子幼道險,欲更須數載。丁以初心不可 違,強欲一行,從兩僕,攜其子而往。甫至,舍於旅邸,其子忽疹,數 日竟死。丁悲慟,怨曰:「吾父子至誠,數千里而來,神不賜福亦已矣, 而更使得此禍乎?」又數日,痛稍定,乃登山,留兒柩旅邸,囑邸翁善 守之。越三夕,兩僕來詣翁,以主命載其棺而去。詰朝丁至,問棺所在, 翁具言僕故。丁訝曰:「兩僕從我上山,今尚在後,安得有此?」僕至, 翁面質之,亦駭愕,疑翁有他故,矢天自明。丁大慟曰:「吾違妻妾之 言,強以吾兒來。今既死,又並骸骨而失之,吾歸何以見家人也。吾有 死而已!」既入舟,日常涕泣不食,奄奄殆至滅性。同歸者多加寬慰, 使進食。抵鬆,未至家數里,遣一僕先歸報。入門,主母出,盛怒詬其 夫曰:「汝唯一子,行數千里,忍令他人挈歸,於汝心安乎?」且責僕 以不諫其主。僕驚不知所對,乃奔告其主,主大怪之,即捨舟趨至家。 妻妾交口出罵,問其故,乃言:「旬日前昏時,有船泊岸,二客攜兒入 門,言吾輩武當燒香遇,而主為事少羈,付此兒先送回耳。」丁大駭, 呼兒出看之,疹瘢猶在面,卻道前事,皆不信,請同歸者證之,始知其 非妄。問兒所以生,懵然不知也。   ○牛禍   丁丑六月,巡撫淮揚等處都御史叢蘭,奏所管滁州鮑千戶家,母牛 生一犢,兩頭八足,兩尾共一背,出胎即死。邸報雲。   ○白烏   大名府元城縣一富民,所居庭中甚廣闊,植棗樹百餘本,上有烏巢 累數百。弘治甲子,一巢中生白雛,偶墜地,民家收養之。及長,瑩潔 如雪,循狎可愛。時孝肅皇太后初上仙,以此為上諒陰純孝之感也,勸 使表獻之。朝廷卻不受,還而道死。   ○楚巫   楚俗好鬼,最多妖巫,變幻不一,人稱曰「師公」,敬畏之甚。武 岡州有姜聰者尤黠,為城隍廟祝,廟與南渭王府近。王一日脫足纏,為 風吹至廟。聰得之,謂其妻曰:「衣食至矣。」殺鴨取其首,裹以足纏, 鐵釘釘之,置神座下,禁咒之。王登時足痛至廢寢食,延群巫日夜禱祠, 終不止。他日,聰托獻,親往問疾,自言能治。一內豎出私財,具牲牢, 請聰為王作福,而去其釘足,痛頓瘳,獲謝物不貲。又旬餘,復依前釘 之,王疾如故,又召聰禱而止。自三月至歲且盡,疾時一發,必命聰禱, 禱罷輒愈。王心疑之,乃謂聰:「來年將大祭城隍,必厚勞汝。」及是, 王故過期不祭,痛輒大作,使人約當以某日祭,則復灑然矣。王燭其奸, 召至留之。使校設誘其妻,得三物以獻。王親鞫聰,始猶抵拒,出其物 示之,乃具服,獄成,馳驛奏聞,有旨囚妖人送京,至臨清斃焉。於時 諸巫大抵皆恣橫,人家有少酒食,巫經其門,必留享之。或不肯往,便 持送其家,不然輒得禍。如出而求利,遇巫於道,懇乞一善言,所獲必 豐,否則多虧敗。反唇舉目間,皆能為禍福。其黨類亦自多仇疾,互以 術相軋。新死卒未能棺殮,則延巫作法,以衣裾承屍氣野外散之,經月 不穢腐,謂之「寄臭」。來破其法者,徑入視,屍臭便作矣。有知者謂: 其教中以屍化作一物,如化鯉魚,置崖間以冰覆之。破法者直用火銷卻 冰,屍自壞臭。唯化作沉香,則諸物莫可害,然火亦能爇之。岷王府出 喪,柩重不舉,益數十夫猶然。呼師公解禳,逡巡即行。巫云:「某巫 以宿憾,移一山置棺上,適已為扶去矣。」其詭誕可惡如此。自姜聰之 敗,此輩始為稍稍斂戢雲。鄉人吳用侍其父教授岷府,數目擊其事。時 府校有李武者,亦多變幻。用嘗試其術,見鵲止屋上,令取之。武默誦 咒,鵲旋至其前,徒手得之。武云:「是須邂逅用之則可,若豫畜獲禽 之念,則終日不能一二也。他物皆類此。」又云:「其術過洞庭湖,則 不能大驗,亦非樂為是。大抵如閩廣所用南法及梓匠厭勝術,以先世傳 習,故不免為之爾。」吳用者頗善談怪,後四事並是渠說。   ○楊寬   真定之咸寧縣學,有齋僕楊寬者,嘗因公宴掌酒,見牆角旋風二團, 迴環不已。寬意旋風中多有鬼神,試瀝飄酒酹之,一風頓息,又酹一飄 亦然。他日寬與同輩四人詣東嶽燒香,遇二卒山下,青衣白襴,邀而揖 之曰:「我受君惠久矣,未有以報,能同過酒家少飲乎?」寬罔識其人, 意必誤也,漫應之,同入肆飲罷別去,並不曾詢其姓名。同輩問之,寬 以不識對,皆笑之。既而登山遊觀廡下,至一神祠,二塑卒狀貌儼如向 所見者,相顧大駭。寬自以遇鬼,悒悒不樂。還故處,仍見二卒,謂寬 曰:「君毋庸疑我,我非禍君者。頗憶往歲事乎?我二人岳帝座下從者 也,奉使貴縣,行路飢渴中,得君二瓢之賜,甚愜所願。昨有事西山, 偶獲相遇,故以杯酒答謝耳,非有他也。」言訖,瞥然不見。寬歸,親 為人說。   ○方卵獼猴   弘治末,南昌艾公巡撫江南。蘇州屬縣崇明申報:本縣民家有雞生 卵而方者,異而碎之,中有一獼猴,才大如棗。艾公以告巡江都御史長 洲陳公,欲同奏於朝。陳公曰:「妖異誠當以聞,然其物怪甚,度已不 存矣。萬一柄臣喜事者以詔旨進,何以應命?」艾公乃止。吳用見其文 移雲。   ○雀報   鎮江衛左所軍士范某,妻患瘵疾瀕死,遇道人與之藥,云:「用雀 百頭,以藥米飼之,至三七日,取其腦服之,當差。然一雀莫減也。」 范如數買雀養之,有死者則旋買之以充數。未旬日,范以公差出,妻睹 雀歎曰:「以吾一人,殘物命至百,甚不仁也。吾寧死,安忍為此。」 開籠放之。夫歸,怒責其妻,妻亦不悔。已而病差。初,久不產育,是 年忽有妊,生一男,男兩臂上各有黑瘢,宛如雀形,一飛一俯而啄,羽 毛分明,不減刻畫。蓋冥道以此示放雀報雲。   ○於梓人   於梓人者,湖廣武岡州人。其父嘗夜夢梓童神,遂能雕塑神像,極 於工致。梓人生七八歲,眉目如畫,資性聰警。其州將愛之,因其父藝 以梓人名之。及長,有雋才,且多異術。舉洪武乙丑進士,歷知登州府。 部民有訴其家人傷於虎者,梓人命卒持牒入山捕虎,卒泣不肯行,梓人 笞之,更命他兩卒曰:「第焚此牒,山中虎即自來。」兩卒不得已,入 山焚其牒,火方息而虎隨至,弭耳帖尾。隨行入城,觀者如堵。虎至庭 下伏不動,梓人厲聲叱責,杖之百而舍之,虎復循故道而去。尋為部民 告訐,以為妖術惑眾,有詔逮梓人下吏治之,數月瘐死獄中,棄其屍, 家人發喪成服。一夜忽聞扣門聲,問為誰,答曰:「身是梓人也。」家 人驚曰:「鬼也。」曰:「吾實以間逃去,雲死者詐也,勿疑。」家人 不信,謂鬼衣無縫,驗之乃不然,遂內之。梓人不自晦匿,日與故舊遊 宴。或泛舟不用柁楫,逆水而上以為樂。裡人劉氏,其怨家也,執而縶 之,白知州伍芳,請奏聞。芳異其事,不許。劉遂詣闕告之,朝命法官 來州推按,未至,一日忽失梓人所在,但存鐵索而已。劉無以自明,竟 坐欺罔得重譴,而梓人自是不復見雲。梓人自號七十一峰道人,詞翰遒 逸可觀。吳用藏其所制《游太山歌》一紙,予嘗見之。   ○老盜   嘉興金晟,永樂中為刑部主事。時湖廣有強盜若干人,械至部。晟 鞠之,其渠首年一百二十五歲,面如童子。晟不信,移文驗之,果然。 問其所以致壽,曰:「少居荊山中,嘗遇一人以草炙其臍,云:『令爾 多壽。』遂活至此耳。」朝廷以其老,命杖殺之,餘皆伏誅。 第九卷

  ◎異人占星   孝陵在御,多好微行,以察人情之向背。嘗以夜出,暫止逆旅,枕 石眠草藉上。中夜有兩人起共語,上潛聽之。一人在庭中,一人在室中。 庭中人呼室中人曰:「今夜此翁又出矣。吾視玄象,當在民舍中,頭枕 石、腳揣藉而臥。」室中人笑曰:「君得無誤耶!」上聞而異之,即以 首足易位而寢。俄其人亦至庭中,曰:「君果誤矣!此翁頭枕藉,腳揣 石耳。」上聽之,不覺汗浹於背,即夕還宮。購求兩人不可得,是後微 行稍稀。此與漢武帝微行遇書生事相類。   ○金箔張   國初有金箔張者,山西人,自幼多技能。嘗以鄉人不善金箔,往學 於杭,歸以授之,用此得名。一日,經河南濟源,其神號靈異,人有乞 貸帛者,隨所須浮出水。張見之曰:「是惡足言神,蓋伏機耳。」歸即 鑿池,仿其制為之,已而果然。每客至,玩以為戲。嘗遇道人,引之觀 池,道人曰:「吾亦有小術,君當至吾所觀之。」翌日天未明,張見空 中兩童乘一龍,復控一龍下其家,請張升龍,龍不服,兩童鞭之乃得上。 須臾至一山,草屋三間,道人坐其中。張再拜請教,道人指庭中曰:「此 有丹在,子可取之。」張周視無所見。令再尋之,終無獲,道人問曰: 「此庭東南角不有物乎?」張對曰:「但見大糞耳。」D人乃歎曰:「子 無緣,且當留形住世耳。」又曰:「此中甚寂,子欲避名,可移家同住 也。」居月餘,頗得道人底蘊。一日,偶出散步,少頃回顧,唯空山而 已。詢之人,乃在大同城外。張歸,不以道自名,猶來杭剝金,旦乘驢 而至,暮則還家,倏忽數千里。或縛草為龍,跨之而行,歸則以掛房簷 間。時作戲術以娛人,每適市,人爭隨求觀。孝陵聞之,召至闕下,而 責以妖術聚眾。張謝曰:「臣非妖術,特戲術耳。」上欲試之,張出袖 中小銅瓶,以湯沃之,瓶口出五色雲,充滿殿庭。上悅,欲盡其術,時 正臘月,命開荷花。張請駕至金水河,索乾石蓮子,亂撒池中,頃刻花 開滿池,香豔可愛,上亦為唶唶。張索紙剪為一舫,置之水,蹈而登焉, 鼓棹放歌,往來花叢中。倏忽轉向岸,即失所在,而荷花亦無有矣。亟 命四遠索之,竟不可得,後莫知其所終。   ○盛御醫   盛御醫字啟東,吳江人。少從隱士王賓學醫,永樂中以解戶赴京。 時上患二肢痹弱,侍醫以痿症治之,累年不效。或以寅薦,召至,待命 闕下。一內侍微疾,請切脈,辭曰:「未見至尊,安得先及公乎?」內 侍服其言,入奏云:「此醫人大有分曉。」因道寅語,即傳宣入便殿。 指上脈叩頭曰:「此風濕也。」上大然之,曰:「吾逐胡出塞,動至經 年,為陰寒所侵致此。吾謂是濕耳,諸醫皆誤,汝言是也。」藥進立效, 遂授官。後事仁、宣兩朝,皆被眷遇。宣宗尤愛之,嘗對御令與同官弈, 特賜詩以示寵異。他日,寅晨入御藥芳,忽頭痛昏眩欲絕,群醫束手, 莫知何疾,賴募人療治,有草澤醫請見,投藥一服,逡巡卻愈。上奇之, 召問所用何方,對曰:「寅空心入藥室,卒中諸藥之毒,能和諸藥者, 甘草也,用是為湯以進耳,非有他術。」上詰寅,果未晨饔而入,乃厚 勞其人云。   ○奇疾   齊門外臨甸寺,有僧年二十年餘,患蠱疾,五年不瘥而死。僧少而 美姿貌,性又淳謹,其師痛惜之,厚加殯,送及荼毗。火方熾,忽爆響 一聲,僧腹裂,中有一胞,胞破出一人,長數寸,面目肢體眉發無不畢 具,美須蔚然垂腹,觀者駭異。其師親為醫者陸度說。   ○黃村匠人   吳山之西黃村,匠者王某夜歸,逢一人,青衣白束腰,如隸卒狀。 問所之,曰:「欲至黃村。」匠人喜曰:「身亦卻歸黃村,今相得為伴, 甚佳。」便與偕行數里,卒指道旁民家,謂匠曰:「君亦思酒食乎?吾 能於彼取之。」匠曰:「善。」卒入門,少選,攜一鏇酒及一熟雞來, 共坐地上食之。畢,謂匠曰:「君姑留此,我入此家,了少公事也。」 匠即取鏇納諸柴積中,立伺之。俄見窗裡擲出一人,手足束縛,繼而卒 自窗躍出,負之而去,其行如飛,便聞門內哭聲。匠知非人,驚而奔回, 明日往驗之,乃知其家主翁昨夜死矣。問得無失物乎,乃云:「昨祭五 聖,失去一鏇酒,一熟雞。」匠告以夜來所見,不信,探柴積得鏇,雞 骨猶滿地,始悟其為冥卒也。   ○吳恂   鄉人吳恂,從其妻之諸母周氏借白金千五百兩,而不立契券,實欺 之也。既久,遂負不還。周陳於官,為恂行賂不能直而罷。周忿,供城 隍神,日祝云:「令彼謀財者紅蛆出,白蛆攢。」蓋吳俗詛咒語也。已 而恂妻得疾,常覺面奇癢,搔之得物如筋,蠕蠕而動,如此日複數四, 其色紅白不一,而面初無創損也。人以為果報雲。   ○北斗經   崑山魏涇清伯,弘治己未病瘍,醫工誤針其足脛,脛腫痛,積久遂 不良於行。夜夢白髯老人告曰:「子病若此,亦知誦《北斗經》乎?」 問曰:「誦之何謂?」曰:「不唯愈病,且益壽。」夢覺,意頗不信。 詰旦,有道士來問疾,諗之曰:「誦《北斗經》何功?」曰:「卻疾延 年。」其言與所夢合,乃悟而持誦,日必三過。久之足瘳,今年及八旬, 齒發如少壯,猶日誦經不輟。   ○人瑞   汝寧秀才燕生者,妻一乳三男。吾鄉陸鍾人傑知光州時,嘗以公事 適府城,過其家,生呼三男出拜,皆韻秀而形狀、衣飾略無少差。其髻 一向左,一向右,一在頂中。生云:「其年皆十二矣,以貌類難別,故 剃髮為髻以識耳。」他日,生率三子來州謁見,云:「聞此地有一胎三 女者,與吾兒同年,欲求為配。」人傑奇之,召見其人,為議而聘焉。   ○犬精   弘治中,兗之魚台縣有民家畜一白犬甚馴,其主出行,犬常隨之。 他日,主商於遠方,既去,犬亦不見。經兩三日,主輒歸,妻問其故, 曰:「途中遇盜,財物都盡,幸逃得性命耳。」妻了不疑,周旋閱歲, 其真夫歸,形狀悉同,不可辨。兩人各自爭真偽,妻及鄰里不能明,乃 白於縣。縣令逮兩人至,亦無如之何,皆置之獄。縣一小卒聞其事,以 語其妻,妻曰:「是不難辯,先歸者殆犬精也。欲驗之,當視其婦胸乳 間,有爪傷血紋即是矣。蓋犬與人交,常自後以爪按其胸故也。」卒以 白令。令召其婦問:「爾家嘗有犬乎?」曰:「有白犬,前隨夫出矣。」 裸而視其胸,有血紋甚多,令知為怪,密使人以血灑其偽夫,即成犬形, 立撲殺之。令從容問卒:「汝計善矣,何從得之?」謝曰:「吾妻所教 也。」令諭之曰:「汝妻不與犬通,何緣知此?汝歸第密察之。」卒歸, 看妻亦有紋,比此婦尤多,以令語責之。妻窮吐實,乃知亦與一犬通故 也。妻慚自縊死。吾鄉陳都御史,時奉使彼中,得其案牘。   ○雷譴道士   玄妙觀李道士,早歲頗精於焚修,晚更怠忽。嘗上青祠,乘醉戲書 「天尊」為「夫尊」,「大帝」為「犬帝」。一日,被雷震死,背上朱 書二行可辨,云:「夫尊可恕,犬帝難容。」事在天順、成化間。   ○曾狀元   泰和曾狀元老於舉場,成化戊戌,年且六十,乃魁天下。是科,殿 試館閣諸公閱卷竟日,未得超拔之作。最後眉州萬公得曾公卷,亟賞歎, 以示眾,眾傳觀皆欽服,謂文宜第一,特未見其貌。故事:將賜第前一 日,集諸舉士於禮部閣老堂中,呼名閱其儀觀。及是呼至曾公,文康屬 目,覺其秀偉,尤異於眾,喜謂諸公曰:「得人矣。」魁選遂定。迨臚 傳出,則貌寢多髯,與前不類,文康為之愕然。退取其卷讀之,亦平平 無奇語,以示諸公,皆然,乃大驚歎,以為有神助雲。   ○騰衝龍   正德某年,雲南騰衝龍衛地震。其初,日數十度,漸至十餘度,後 至一二度,凡半年乃止。有一山傾為平地,一村坊居民數十家,皆陷沒 入土中,餘以震壓死者不可勝數。民無寧居,皆即空曠處構廬舍以自庇。 舉人汪城者,家人盡宿後圃,夜半有龍見於圃中八仙桌上,頭角尾爪悉 具,其色白,若粉所畫,捫之鱗甲刺手,但不覺其蠢動耳。居數日,來 觀者眾,汪氏恐為家禍,取狗血塗之,乃滅。   ○隕石   成化中,星隕於山東莒城縣馬長史家門中。初墜地,其光煜煜,而 星體腐軟,特如粉漿。馬家人以杖抵之,沒杖成穴,久而漸堅,乃作一 石。   ○尤弘遠   鄉人尤弘遠居東城,其鄰莊氏有女奴與相悅,私交信問,願訖終身, 後得嫁為遠妾。遠妻妒悍,日虐之,又為諸厭勝法,咒詛於神,欲使速 死。居無何,妾果病卒。又歲餘而妻病,久不瘥,厭厭?褥,家人倦於 侍,乃呼一里嫗使相伴宿。及夜,見一女子紅裳綠衫,冉冉行至遠妻? 前,視之乃其妾也。指妻身誶曰:「我命未合死,爾多為咒詛,令我夭 歿,情理慘虐。我今控訴已得理於岳司,必追汝抵命。明日晚間,令汝 腰痛,定去矣!」言訖而滅。嫗平日往來尤氏,熟識妾貌,其衣乃殮時 所服也。聞語甚恐,不能寐,天明即去。又兩日來問訊,則遠妻果以次 日之暮死,死時呼腰痛。嫗乃具言所見。遠聞之,心念妾冤,而其妻往 日所許誓願,及文書之類甚多,必為己累,甚憂之。素奉道,乃日持誦 《玉皇經》凡數百部。謀建法事,擇主行者,禱於所事真武,以環珓卜 之,連舉數人皆名流,不許,最後舉玄妙觀沈道士,乃得之。因大建水 陸道場數晝夜,備極誠潔,欲以謝前過。後遠得病,昏迷中見隸卒持帖 來勾攝。遠隨而行,路皆昏黑,到一大門闕下,匾曰:「岳府。」入門, 隸捽遠跪於庭,殿上王者叱問:「爾妻攀訴爾同為咒詛,致妾非命,爾 知罪乎?」遠叩頭謝非己過。王者呼左右押尤弘遠妻妾來證之,卒奉命 去。少選押至,皆囚首桎梏,跪階下。王使對辯,往復甚苦。久之,妻 辭屈,妾亦具言罪不在夫。王者震怒,叱其妻曰:「爾為人正室,生既 妒虐,強瀆鬼神;死復誣誑,妄乾官府,爾罪容可逭乎?」便令卒押送 酆都。仍釋妾囚,判送受生案。王呼遠曰:「爾雖不知情,然此婦人所 為咒詛,文書甚多,如何破除?」遠未及答,王案旁一綠衣判官白王曰: 「高真處已有文書來,與准折過矣。」王令吏檢看,乃啟一櫥,櫥中文 書叢沓,吏抽一卷呈王,王覽之,俾授遠。遠惶懼中不暇細讀,但見朱 字數行在紙尾。王曰:「文移酆都當雲呈,今乃云咨,誤矣。此雖行持 者之過,然亦汝責也。」遠不知所對。俄而甲冑者二神將見庭中,遠視 之,一關公、一心將王靈官也。靈官顧王曰:「此亦小失不足問。」王 頷之,靈官以足蹴遠背,曰:「去。」遂得出。復行冥晦中,路數折, 入一司,僧六人坐其中,呼遠詰問王者言:「且還,當入五瘟司去。」 遠曰:「吾不知所謂五瘟,但聞先天一氣耳。」因具言高真赦罪之故。 僧曰:「然汝知奉道而忘卻佛耶?這邊利害亦非細。汝今得歸到家,宜 急延年高有德僧六員,誦《法華經》六部回向,乃可消滅宿愆也。」命 放出,遂得活。死已逾日矣。即請六僧,皆年七十以上者,誦經如數。 迄今每月朔,常持唸經懺,雖極冗不廢。   ○貓王   福建布政使朱彰,交阯人,而寓於蘇。景泰初,謫為陝西莊浪驛丞。 有西蕃使臣入貢一貓,道經於驛,彰館之,使譯問貓何異而上供。使臣 書示云:「欲知其異,今夕請試之。」其貓盛罩於鐵籠,以鐵籠兩重, 納著空屋內。明日起視,有數十鼠伏籠外盡死。使臣云:「此貓所在, 雖數里外鼠皆來伏死。」蓋貓之王也。   ○昭陵銀兔   陝西九鬷山,唐太宗昭陵在焉。嘗有醴泉縣村民取薪於山,見白兔 突起草中,異而逐之。兔躍入巨穴,民不覺失足亦墜焉。乃入隧道中, 頗覺黯黑,其旁累銅缸十數,皆盛油,設關捩流注。最下一缸中宿火, 其竅有礙,油不下,火熒熒欲滅。民為通之,火復明。向所逐兔,宛然 在旁,乃銀鑄者,上有刻字云:「撥燈火,賜銀兔一個。」民視四週積 金銀珠貝,瑰麗萬狀,再拜請曰:「小人貧,所賜不足以贍,願更益之。」 於是恣意所取,懷挾將出而路迷,跬步莫辨,便舍之,乃復有門豁然。 遂攜兔而出,隧門隨閉,僅有微罅。民歸,鄰居惡少年聞之者,競到陵 所,跡其罅掘之,杳不可窮。事覺,皆被逮係,民亦幾坐譴雲。   ○梁澤   三原縣按察分司素多怪,居者輒死,使官莫敢入。士子梁澤以氣自 負,常謂諸友:「吾能宿此。」諸友出錢與賭之,澤許諾。以夜入,坐 堂上。三鼓月色明朗,聞廡間有人切切私語,若相推而前者,久之不至, 澤便厲聲云:「何不速來?」俄有三人列跪庭下,稍前者一青衣,次一 黃衣,一白衣,貌色不可辨識。澤罵曰:「老魅敢數害人。」青衣答曰: 「非敢然也,乃見者自怖死耳。」澤曰:「汝何為者?」青衣曰:「我 筆也。」問:「居何在?曰:「在儀門屋上第三瓦溝中。」問黃衣,低 回未言。青衣代答曰:「彼金釵也,在庭中槐樹下。」問白衣,曰:「我 劍也,在堂東柱礎下。」澤曰:「汝等今來為欲相苦耶?」皆曰:「不 敢。」共獻一紙,曰:「此公一生履歷也,今報公,令前知。」澤受而 麾之曰:「去。」三物各投所言處,一時都滅。澤便臥。達曙,諸友忖 謂必死,來見之,驚。澤為說向所見,未信,去,將人操鍤來,按次求 之,盡得三物。出其紙,如故楮幣,都無一字,及夕映視之,跡瞭然。 從是廨中永無害怖。澤後登第為御史,成化間巡按山東,以監試事詿誤 謫官。卒如其紙上語。   ○黑廝   黑廝者,陝西按察司隸也。洪武中,有按察使適當朝覲詣京,籍其 從者名,黑廝豫焉。俄一夕病死,使將擇代者,更造其籍。是夕,恍見 黑廝跪白曰:「籍無庸改也,小人雖死,尚能事公。所患潼關難過,公 但於關外大呼吾名,即出矣。」許之。比行,所經驛傳,百需皆備,詰 之則云:「適有隸報公將至,乃令治具爾。」問其狀,曰:「肥短而黑。」 使心知其黑廝也。出關,呼其名,訖便聞鬼語云:「某已出關矣。」自 陝護至淮安,謝不肯行,曰:「都城隍嚴,某不敢入京師,當止此以候 公。」使入朝,以事下吏。久之,黑廝遂降於居民,言:「吾黑廝大王 也,當血食此士。」鄉民翕然信之,為立廟,憑巫言禍福甚驗,禱謝無 虛日,巫積所施予至數百金。歲餘,使事白,復官。將渡江,黑廝下教 於巫曰:「某日某官將至,具宴犒。而所有金悉歸之,不者吾且罪汝。」 巫不得已,往迎焉,以金獻。前一日,使已見黑廝來白己曰:「公謹無 泄吾名,懼不為福。」巫至,始受其獻。巫不解神意,數問焉,不答。 巫隨行數百里,固請之,乃以實告。巫慍,歸以語鄉人,相率投詞都城 隍訴之,毀其廟,靈響遂絕。   ○蠍魔   西安有蠍魔寺,塑大蠍於棟間。相傳國初有女子,素不慧,病死復 生,遂明敏,以文史知名。時有布政適喪儷,客以女為言,遂娶之。月 餘日,布政方視事,有所需,使閽人入私廨取之,呼夫人不應,但見老 蠍大如車輪,臥於榻。閽驚而出,以白焉,不信,叱為妖妄。閽請曰: 「他日相公下堂,願無謦欬,密掩之,必可見也。」如其言,果見老蠍 伏榻上,輾轉間,又成好女子矣。雖抵諱,而詞意頗羞澀,已而忽失所 在。是夕人定,乃出拜燈下,曰:「身本蠍魔,所以夤緣見公者,非敢 為幻惑,欲有求耳。公能不終拒,乃敢輸情。」許之,乃曰:「昔為魔, 得罪冥道,賴觀音大士救拔,免其死。因假女屍為人,幸獲侍左右,覬 公建一蘭若,以報大士之德耳。今丑跡已彰,幸公哀憐。」布政頷之, 女子遂隱。他日,乃命所司建寺,至今存焉。   ○胡弘   寧波儒士胡弘,字任之。少時受術於江右日者張生,力學勤苦不厭。 正統初遊杭遇老翁,自稱汴人,深於《易》理。弘從之游,盡得其秘, 由此以卜筮名。景泰初,從張都御史徵閩寇鄧茂七,在軍中,所言多奇 中。後至蘇,士大夫多從問休咎。儒士杜瓊年暮,數失子,筮得《鼎. 初爻》云:「子爻逢旺,當有二男。」趙御史筮得《坤》之《師》,云: 「當發策決科,司風憲,至某年月日罷官,且生子。」祝參政筮得《比. 二五爻》動云:「君臣慶會,必居黃門近侍,轉任大藩。」後皆驗。楊 尚書筮得《復》之《六二》,言:「公至中年,方有奇遇。若官三品, 壽九十;官二品,則差減四五年。有子亦沾祿。」未幾,果以潛邸舊恩, 累進大宗伯,卒年八十五。子亦以蔭授吳縣主薄。如此千百皆中。尤善 相字,嘗遇二士於途,將赴鄉試,問得失。弘云:「二君一當中,一有 服阻。」皆不以為然。已而一喪父,不得入試,一領薦。或問之,弘曰: 「喪父者問時,適有人汲水而過。水與立,『泣』字也,故知其當有哭 泣之戚。領薦者問時,偶有人立於旁,成『位』字,故知其必中。」又 有士人應試,書「串」字問之。弘云:「君不唯中舉,兼擢進士。『串』 字者,二中也。」別一士聞其語,亦書「串」字以問,弘云:「君且勿 言科名,當憂疾病。」其後二人一連捷,一得重疾。弘云:「前問者出 於偶爾,後問者從而效之,則有心矣。『串』下加『心』,故應得患也。」 其術大抵如此。   ○瑞蓮   正統戊午,吳縣學池中,蓮一莖三花。巡撫周文襄公見之曰:「行 有當之者。」明年而施修撰以縣學生狀元及第。成化辛卯,蘇州府學池 中,蓮亦一莖二花。明春有甘露降於學之桃樹上,越兩月而吳文定公為 狀元。又吳人舊傳云:「穹窿石移,狀元來歸。」弘治丙辰,狀元為今 朱學士。前一歲,城西穹窿山風雨中,有大石自移,時學士公猶為諸生 雲。   ○人妖公案   都察院以男裝女黶魅行奸異常事。該直隸真定府晉州奏:犯人桑 衝,供係山西太原府石州李家灣文水東都軍籍李大剛姪,自幼賣與榆次 縣人桑茂為義男。成化元年,訪得大同府山陰縣已故民人谷才以男裝 女,隨處教人女子生活,暗行奸宿,一十八年不曾事發。衝要得倣效, 到大同南關住人王長家尋見谷才,投拜為師。將眉臉絞剃,分作三柳, 戴上▉〈髟狄〉髻,妝作婦人身首。就彼學會女工,描剪花樣,扣繡鞋 頂,合包造飯等項,相謝回家。比有本縣北家山任茂、張虎,谷城縣張 端大,馬站村王大喜,文水縣任昉、孫成、孫原前來見衝,學會前情。 衝與各人言說:「恁們到各處人家,出入小心,若有事發,休攀出我來。」 當就各散去訖。成化三年三月內,衝離家到今十年,別無生理,在外專 一圖奸。經歷大同、平陽、太原、真定、保定、順天、順德、河間、濟 南、東昌等府朔州、永年、大谷等,共四十五府州縣,及鄉村鎮店七十 八處。到處用心打聽良家出色女子,設計假稱逃走乞食婦人,先到傍住 貧小人家投作工。一二日,使其傳說,引進教作女工,遇晚同歇,誑言 作戲,哄說喜允,默與奸宿。若有秉正不從者,候至更深,使小法子。 將隨身帶著雞子一個,去青,桃七個,柳七個,俱燒灰,新針一個,鐵 捶搗爛,燒酒一口,合成迷藥,噴於女子身上。默念昏迷咒,使其女子 手腳不動,口不能言,行奸畢,又念解昏咒。女子方醒,但有剛直怒罵 者,衝再三陪情,女子含忍。或住三朝五日,恐人識出,又行那移別處 求奸。似此得計十年,奸通良家女子一百八十二人,一向不曾事發。成 化十三年七月十三日酉時分,前到真定府晉州地名聶村生員高宣家,詐 稱是趙州民人張林妾,為夫打罵逃走前來投宿。本人仍留在南房內宿 歇。至起更時分,有高宣婿趙文舉潛入房內求奸。衝將伊推打,被趙文 舉將衝捽倒在炕按住,用手揣無胸乳,摸有腎囊,將衝捉送晉州。審供 前情是實。參照本犯立心異人,有類十惡,律無該載。除將本犯並奸宿 良家女子姓名開單,連人牢固押法司收問外,乞敕法司將本犯問擬重罪 等因。具本奏,奉聖旨:「都察院看了來說。欽此。」欽遵。臣等看得 桑衝所犯,死有餘辜,其所供任茂等俱各習學前術,四散姦淫,欲將桑 衝問擬死罪。仍行各處巡按御史,挨拿任茂等解京,一體問罪,以警將 來。及前項婦女,俱被桑衝以術迷亂,其姦非出本心,又干礙人眾,亦 合免其查究。成化十三年十一月二十日掌院事太子少保兼左都御史王等 具題。二十二日於奉天門奏。奉聖旨:「是。這廝情犯醜惡,有傷風化, 便凌遲了,不必覆奏。任茂等七名,務要上緊挨究,得獲解來。欽此。」 第十卷

  ○升遐之兆   弘治十七年,蘇城鱄諸巷有百姓病死,到地府見閻君。披籍看之, 言:「汝算未盡。」放令卻回。其間宮室服用,盡如人世,但怪王及吏 卒皆著縞素,私問之,人云:「陽間天子崩,故為帶孝耳。」百姓得活, 私為所親說之。越明年五月而至尊厭代。按《玄怪錄》,高安尉辛公平, 元和末,遇陰吏之迎駕者,與俱入寢殿,見上升輿,甲馬引從而去。後 數月,乃有攀髯之泣。今此百姓所見,亦隔越半歲,其事略同。   ○誠意伯   誠意公佐命之功,追蹤文成,而時罕傳記。至其學所師承,亦無能 言之者。予鄉人顧楩知青田縣,與劉甕游,為誠意之末孫,能通其家學。 為楩言:誠意未遇時,知青田山有靈異,日手一編,面山而坐,目不暫 釋。經歲,忽崖上豁開二扉,公亟擲書趨人,聞有呵之者曰:「此中毒 惡,不可入也。」公不顧,極力排而進。其中日色明朗,有石室方丈, 壁上見七大字云:「此石為劉基所破。」公喜,引巨石推之,應手折裂, 得一石函,中有古鈔兵書四卷,懷之出,才轉足而壁合如故。歸誦之, 甚習,然猶未得其肯棨。乃多游深山崇剎,以訪異人。久之,入一山寺, 見老道士?几讀書,知其隱者,拜之請教,道士不顧。公力懇之,道士 舉所讀書以授曰:「讀此旬日能背誦,則可;不能,姑去。」書厚二寸, 公一夕記其半,道士驚歎曰:「子天才也。」遂得其學。後佐高皇帝, 嘗對御言及道士。上令驛召至闕,年且八十,而容色甚少。命與誠意及 張鐵冠擇建宮之地,初各不相聞,既而皆為圖以進,尺寸若一。上欲留 之,不可,遂放還山,不知所終。又言公疾革時,語其子云:「吾家對 爵當中絕,然至五世後,應得武職。從茲可傳繼矣。」至孫薦襲爵,後 果被革。弘治初詔錄公後為處州指揮使,正五世矣。時嫡孫以罪係獄, 有司脫桎梏而冠服之,人以為奇遇。   ○上樑日時   誠意公嘗過吳門,中夜聞邪許聲,以問左右,曰:「人家上樑也。」 又問其家貧富及屋之豐儉,曰:「貧家,數楹屋耳。」公歎曰:「擇日 人術精乃爾。」又曰:「惜哉,其不久也。」左右問故,公曰:「此日 此時,上樑最吉,家當大發,然必巨室乃可。若貧家驟富,必復更置此 屋,旺氣一去,其衰可待也。」其後此家生計日裕,不數載,藏鏹百萬, 果撤屋廣之。未久,遂貧落如故。   ○義象行   洪武中,林膳部嘗作《義象行》曰:「有象有象來天都,大江欲渡 心次且。誘之既渡獻天子,拜跪不與眾象俱。象奴勸之拜,怒鼻觸象奴。 賜酒不肯飲。哺之亦不餔。屹然十日受飢渴,侻首垂淚憤且吁。天子命 殺之,眾官司束手莫敢屠。侍衛傳宣呼壯士,披甲各執丈二殳。象戰久 不克,兵捷象乃殂。憶昔君皇每巡幸,象當法駕行天衢,珊瑚錯落明天 珠,被服美錦紅氍毹。紫泥函封載玉璽,萬樂爭擁群龍趨。玉璽歸沙漠, 龍亦歸鼎湖。所以老象心,南來誓死骨為枯。嗟爾食祿人,空負七尺軀。 高高白玉堂,赫赫黃金符,伊昔軒冕今泥塗。嗟爾食祿人,不若飯豆芻。 象何潔,爾何污。天子垂衣治萬世,俾全象德行天誅。嗚呼,象兮古所 無,嗚呼,象兮古所無!」   ○張潮   蘇學生張潮惟信,戊寅十二月二十八日得寒疾死,年止四十二。其 女痛父之歿,號慟隕絕,良久復甦。云:見父服朱袍,張黃蓋,後二人 青袍青蓋,皆乘肩輿,從者數十人,呵殿而行。女望見父在輿中,呼問 所之,曰:「吾今為衢州知府,以正旦到任,故急行耳。」女垂涕問曰: 「父今做官,母女孤零無依,何不挈之俱行也?」潮亦泫然,曰:「未 也,汝母壽應至七十五,至期吾當自來領取。吾在彼,左右乏人,對門 暑襪鋪王家女子頗淑慧,吾欲取之。」又指示女曰:「二公乃同知通判, 一崑山人姓張,一太倉人姓王,皆秀才也。與吾同選復同僚,今俱赴任 耳。」言訖馳去。時王氏女正得疾甚重,未幾果死。予親友有與張潮善 者往弔,聞女言如此。   ○王貫   王貫字一之,故蜀人,係籍錦衣衛,居京師。舉成化丁未進士,知 □□縣,到任年餘,有廉能稱。一日,忽語其妻徐氏曰:「吾當為此地 城隍,行且與爾別矣。」妻愕然曰:「君病狂耶?」貫曰:「不然,昨 夢帝遣使銜命來,吾以家累多,宦業未成力辭,不得允,勢必須去,期 在明夕耳。」又呼其子永年囑之曰:「好事若母,力從善人。」及明夕 漏下十數刻,冠帶升堂,召吏使鳴鼓,集僚屬。吏白:「深夜非時。」 貫不聽。鼓竟,同官畢集,貫從容曰:「予得與諸公同事,幸甚。今受 帝合命為城隍,不復得相周旋,荷諸公愛厚,敢以妻子為托,顧薄俸足 以為裝,但少賜周全,令得歸故里足矣。」同官方怪愕,貫起向之再拜 曰:「予今非狂也,今即行矣。」語訖,還內沐浴,公服端坐,呼妻子 與訣,了無慘?容。俄而自稱頭眩,遂瞑目而逝。及明,顏色如生,同 官為殮殯,護其妻子還京師。   ○鬥神救災   常熟縣奚浦錢氏,大族也。正德丙寅,其族連居數房皆被焚,火凡 三夕始絕。煨燼中有小樓三楹,巍然獨存,乃所謂小四房者。姑婦二人 寡居,同處樓中,方火熾時,煙燄四逼,二人窘怖無措。素事鬥神,但 扣頭求救。須臾,見朱衣者七人立簷下,舉袖麾之,火應手而散,七人 忽不見。姑婦拜起,則四面幾無一椽留矣。   ○張氏子入冥   御史張西銘希載,雲南人。有季弟年十二三得疾死,而屍不冷,家 人未忍殮,三日開目復活。母詢其所以,答曰:「病中忽忽不自省了, 但覺二吏夾持我行通衢間,人煙市肆,不異人世。到一公廨,制甚卑下, 吾父及伯父並立於門,見我呼問所以來,答曰:『適在家為二吏引至此。』 二父且喜且悲,詢家人安否,及生計甚悉,我一一答之。父曰:『兒勿 憂,汝命未盡,到前司當得放還。』且示戒云:『前路人與汝湯水,卻 不可食,食便不得歸矣。』吾敬諾。吏引向一司,主者未出,庭中吏卒 頭面皆詭異可怖。吾見案上有一卷書,題曰《注死簿》,揭視之,首一 行曰:『某日府學生周某午時死,府吏朱某戌時死。』又欲視其次,二 吏見之呵曰:『小兒那得看此。』以手掩之。已而主者出,呼問姓名, 檢簿看畢,叱曰:『非也,姓同名異,所追誤矣。』命吏送還,仍到向 處,二父猶在,喜謂我曰:『從此去,可速達家。』遂循而歸,不覺便 活耳。」母聞其言不甚信,遣人陰察兒所言二人。至其日,周生者晨自 學舍歸,及門中風,至午死。朱生晚間猶無恙,至昏時而鎮守內臣過某 地,朱正轄夫役,以人數不足死杖下,時刻不爽。始大異之。時希載從 宦於外,母貽書令市褐紗五百匹,制僧服為兒懺悔。希載道吳江以托盛 醫官買之,為盛具說如此。   ○楊少卿   長興楊復,幼有敏才。為士子時,迎提學於關外,未至,伺於土地 堂中。戲取▉〈王丕〉珓祝曰:「提學即至,當賜勝兆。」一擲而珓落 於樑上,不可取。即以堊書神像背云:「發武陵驛擺站。」是夜,神見 夢於提學云:「公所轄士黥吾背,發為驛夫,幸公一言免之。」明日以 詰諸生,復愧謝,叱令洗去。是夕,又夢神來謝,因問:「此生一少年, 神何畏之如此?」神曰:「此人他日大理少卿也。」復後登第,累官果 至束棘寺。在任不久,即乞致仕還鄉。未至家,先遍辭親友曰:「吾某 日且逝矣。」至期,端坐而卒。復平生剛鯁自守,為鄉邦推重雲。   ○張孟介   湖州張廉孟介,以都御史鎮雲南。嘗巡邊徼,夜宿軍營。人定後, 自攜燈出遊,顧一美婦人在旁,張驚愕,遽以燈授之,婦亦不辭,執燈 侍側。既訖,麾令前行,婦亦如命。入帳,欲觀書以自持而無書,偶得 《大明律》讀之,至五鼓不一轉盻。婦不能惑,擲燈而隱,竟不知何怪。   ○嚴尚書   嚴震直,字子敏,湖之驥村人,有寵高皇朝,累官戶部尚書。後奉 使安南,死於途,歸葬郭外。他日,有舟過其墓側,遇一老公附舟,云: 「欲至驥村。」及到嚴氏宅前,謂舟人曰:「吾入內,使家人以錢畀汝。」 乃登岸,一足踐於水,濡其靴。既入,久而不出,因扣其家曰:「適有 老公附舟,入門,今安在?」訝曰:「無之。」顧地上有足跡,循之, 乃入家廟中,視嚴公像,一足靴果濕,方知是神歸也。   ○木妖   予所居臨頓裡中百姓金氏,有舊楊木肉杌,已七八年物。己卯四月, 忽生枝條十餘,青色,粗逾食著。又桃花塢徐鐵匠家木杌亦生枝條,略 與金氏同,近木妖也。   ○唐?   吳縣吏唐?,嘉定江灣鎮人,年十八,習吏事。嘗送客入城,歸倦 甚,隱几而臥。忽冥然如夢,見兩皂衣牽馬來曰:「崑山某官邀君飲。」 ?便上馬,馳出嘉定北門,入崑山南門,迤邐沿壞城而行。忽復有二人 出,持牒叱曰:「吾山王遣來,追違限者,汝不得復乘馬。」即捽?至 地,出神中綆,係其頸,行抵山王廟門下入報。內傳呼召入,跪於庭。 神衣黃袍,插金花,侍衛甚眾,謂?曰:「知汝有吏才,特召來為我掌 四殿八廂公牘。」指階上竹笥十六示之曰:「此皆文案也。」山王為昆 城妖神,?素知,自念一承職,永不得生矣。」因力辭曰:「某素不諳 吏事,亦不識一字,惟大王哀免。」再三強之,固不從。神怒,叱左右 加刑,五毒備極,痛苦不堪,而?執詞愈堅。神無如之何,乃令行刑者 提置廡下,而別書牒,令人持去追其縣某人來雲。約半日,追至一人, 神復以前語語之,此人忻然拜命。神喜,即為易冠服,領十六笥退入司 中。神呼前兩人送?付土地祠,令轉達東嶽還魂。至祠,土神冠珮出受 牒,自遣部下兩人送詣岳祠。既到,停門外,入投牒未出,?望之,見 岳帝冠冕赭袍,據案治事。侍立皆紫衣紗帽者,不知幾百,而庭下往來 擾擾,又數百人。?自念:「吾方足痛,恐入門不堪諸人踐踏。」躊躇 間,忽門內有人出呼曰:「郎君何為在此?」視之,乃唐氏故僕也。? 具說前事,僕曰:「郎君當復生,吾今送歸。」?告以足痛,僕曰:「當 覓一舟相載也。」扶?至岸下一空舟,無頭尾,僅有腹,掖登之,縮腳 而臥。僕立舟上,不見其鼓棹而舟自動。祠下去家約四十里,頃刻已至, 又掖而升岸,回顧,失僕及舟所在。入門,為門限所?,惺然而寤,以 手捫四壁不可出,已知在棺中也。乃以足蹴其板,家人聞而駭之,亟揭 棺蓋視,?已活,距死時四十七日矣。欲扶出之,憊不可起,破棺後一 板,始得出。灌以薑汁,氣息才屬,而雙目昏暗,手足皆傷,厭厭未有 生意。方謀迎醫,忽有全真道士過門乞齋,聞之,謂其父曰:「吾能治 之,但須先炙其胸穴,若知痛,乃可生也。」父喜引入,爇艾炙之。火 方燃,遽呼痛,道人曰:「生矣。」然猶不能言。道人出囊中紫藥一錠, 形制如墨,令研碎以米汁調其半灌之,留半以待昏時服,藥盡則能言而 行矣。家人如如教,治具以待。道人不食,止啖水果數顆及酒三杯而已。 抵暮告去,去未久,家人覓所藏藥已失之,於是交相尤恨,以為必無生 理。詰旦,道人至,告以故,笑曰:「不足惜也。」復出半錠與之,正 昨所失者,家人愚,不以為異,曾以十金,道人笑曰:「我方外士,安 用金為?」又以布二十匹,曰:「且留之,明日來取。」遂去,竟不復 至。?得生,備述冥中事如此。   ○張都憲   都御史張公,肅寧人,少時貌極丑。嘗得危疾,夢其父以罪被逮, 當論死,己白於官,請以身代。官聽之,即械赴市中就刑,揮刀霍然頭 落,其魂遂入冥司。見閻君,曰:「此人無罪,應得受生。判生山東民 家為男子。」遣吏卒押送。見一大雞前導,己隨而行,其年蓋屬酉雲。 至其家,婦適坐蓐,遂投胎而生。既浴,置炕上,家人環視,或指之曰: 「好一小兒。」俄身漸長大。又曰:「何諜如許?」遂?然而覺,乃長 眠榻上,冥然經日矣。旦起,家人視之,皆驚而不識,豐頤偉貌,迥異 曩時。公具言所夢,益相怪駭,久之,稍稍察其聲音舉止與舊不殊,乃 信之。公後舉進士,歷任至今官。   ○辟瘧鏡   吳縣三都陳氏祖傳古鏡一具,徑八九寸。凡患瘧者執而自照,必見 一物附於背,其狀蓬首黧面,糊塗不可辨。一舉鏡而此物如驚,奄忽失 去,病即時愈。蓋瘧鬼畏見其形而遁也。世以為寶。至弘治中,兄弟分 財,剖鏡,各得其半,再以照瘧,不復見鬼矣。   ○臂龍   舊說大江金山寺有行者,素佻▉〈?達〉。嘗晝寢,同袍者戲畫一 龍於其臂,頭角麟鬣,狀頗逼真。行者覺而見之,戲曰:「吾寢而臂出 龍,豈非天授乎?當黥之以成其異。」乃以針刺而加墨焉。積數月,墨 色漸紫,又數月,其紋稍稍隱起,約高一黍米。每風雨之夕,此龍蜿蜒 如動,一臂為之搖搖不安,行者病之。他日,澡於江,江水為之開豁數 丈,此臂騰掉上下,如非己有者。行者益以為神,時時潛沒水中,見黿、 ?、魚、鱉歷歷在目。一旦自念曰:「金山盤距江心,其下宜有根著, 盍探之。」乃下投,窮至江底,見山根大僅數抱,若一柱擎其山焉。因 運臂撼之,山為搖卼不止,屋宇皆動。僧怖,以為地震,焚香祝三寶, 食頃而定。行者登山,知而竊笑之,旬日乃為同袍道其實,因具言臂龍 之神。同袍驚以白長老,長老曰:「此妖人也。」潛詣鎮江告官,請煞 之,官謂誣罔,不為理。僧懼其為己累也,醉行者而縊之。行者既亡, 龍亦頓逝,訖無靈焉。   ○九尾龜   海寧百姓王屠與其子出行,遇漁父持巨龜,徑可尺餘,買歸係著柱 下,將羹之。鄰居有江右商人見之,告其邸翁,請以千錢贖焉。翁怪其 厚,商曰:「此九尾龜,神物也,欲買放去。君從臾成此,功德一半, 是君領取。」因偕往驗之。商踏龜背,其尾之兩旁露小尾各四,便持錢 乞王,王不肯,遂烹作羹,父子共啖。是夕,大水自海中來,平地高三 尺許,?榻盡浮,十餘刻始退。及明午,翁怪王屠父子不起,坏戶入視 之,但見衣衾在?,父子都不知去向。人或云:害神龜,為水府攝去殺 卻也。   ○鄱陽水神   餘姚戚瀾,字文湍,景泰二年進士,授翰林編修。丁艱服闋上京, 渡錢塘江,風濤大作。有絳紗燈數百對,照江水通明,丈夫九人,帕首 ?靴,帶劍乘白馬,飛馳水面如平地。舟人大恐,戚公曰:「毋懼,吾 知之矣。」推窗看之,九人皆下馬跪,公問曰:「若輩非桑石將軍九弟 兄耶?」應曰:「然。」曰:「去,吾喻矣。」皆散。公命舟人返棹, 曰:「有事,吾當還。」遂歸。抵家,謂家人曰:「某日吾將逝矣。」 及期沐浴朝服坐,向九人率甲士來迎,行踐屋瓦,瓦皆碎,戈予旌幟, 晃耀填擁。有頃,公卒後,車騎騰踔,前後若有所呵衛者,隱隱入空而 滅。後瓊山丘文莊公夫人入京,舟過鄱陽湖,夜夢朱衣貴人來見曰:「吾 仲深故人戚瀾也,見為水神。昨奉天符,應覆數百艘舟,夫人慎毋渡。」 覺而舟子方解維欲行,夫人亟止之。瞬息大風,舟行者皆溺。明日夫人 乃渡。至京以告文莊,文莊感其意,緘文祭之。戚公之鄉人項生侍公渡 江,親見其與九神語,又嘗得見丘公祭文。   ○棕三舍人   棕三舍人者,棕纜也。太祖御舟師敗陳龍諒於鄱陽湖,死者數十萬。 返還,季棕纜於湖,冤魂憑之,遂能為妖。舟人必祭,否則有覆溺之忠。   ○馬少師   鈞州馬少師文升,景泰辛未進士,至弘治末,位塚宰,前後歷仕五 十餘年,雖年及耄而精力不衰,後致仕去,正德壬申薨於家。其日,日 將晡時,公里人有事從城外歸者,道逢公乘肩輿,侍從甚眾,自輿中向 其人拱手,問所之,曰:「莊上去。」其人歸到公門,聞哭聲,乃知已 捐館矣。計相見之頃,正其氣絕時也。   ○張御史神政記   始予讀先漢等史,見諸循吏事,有政通神明,精感天地者,未嘗不 太息欽想,以為後世所未有也,乃今於慈谿張公而復見之。公名昺,字 仲明,都御史楷之子也。成化中,始以進士知鉛山縣。初,縣有賣薪者 嗜食?,得薪直,以其半市?,命妻烹而食之。一日,自市歸,乘飢恣 啖,少時腹痛而死。鄰保疑妻毒殺之,執送官,拷訊無他狀,獄不能具, 械係逾年。公初蒞任,嘗白晝登堂,忽睹門外有綠袍烏巾者冉冉而入, 左右悉不覺也。及行案前長揖,公迎之坐,乃曰:「公毋懼,吾非人, 實邑中某鄉之土神也。鄉有冤獄未白,知公精明果斷,與神明通,必能 雪之。」公問其事,神曰:「吾鄉民某甲之妻,以殺夫係獄,此人本中 ?毒而殂,非婦罪也。公欲驗之,但置?水甕中,有昂頭出水二三寸者 必殺之,試烹以啖他囚而死,則其事白矣。」言訖不見。公異之。詰旦, 召闔境漁者命捕?,得數百斤。如神言試之,得昂頭者凡七,設釜於堂, 召此婦面烹之,出死囚於庭而食,才下嚥,便稱腹痛,俄仆地死。公謂 婦曰:「汝冤白矣。」遂釋之。徐訪其鄉,果有神祠,視其像,正所見 也。又甲嫁女於乙,抵乙門,揭幕視之,則空輿而已。乙謂甲欺己,訴 於縣,甲又以戕其女,互相爭執。前令逮媒從諸人鞫之,皆云:「女實 升輿,不知何以失去。」令不能決。公至,偶以勘田均稅出郊,行至邑 界,有樹大數十抱,蔭占二十餘畝,其下不堪禾麥。公欲伐之以廣田, 從者咸諫,以為此樹乃神所棲,百姓稍失瞻敬,便至死病,明府不可易 視也。公不聽,移文鄰邑,約共伐之,其令懼禍不從,父老吏卒復交口 諫沮,而公執愈堅。期日率數十夫,戎服鼓吹而往,未至數百步,有衣 冠者三人拜謁道左曰:「我等樹神也,棲息於此有年矣,幸公垂仁相舍。」 公叱之,忽不見。命夫運斤,樹有血出,眾懼欲止,公乃手自斧之以為 倡,凡三百方斷其樹。樹顛有巨巢,巢中有三婦人墮地,冥然欲絕。命 左右掖而灌之以湯,良久始蘇,問何以在是,婦曰:「昔年為狂風吹至 此,身在高樓與三少年歡宴,所食皆美饌,時時俯瞰樓下,城市歷歷在 目,而無階可下。少年往來率自空中飛騰,不知乃居樹巢也。」公悉訪 其家人還之,中一人正甲所失女,自言在輿中為妖攝去,其訟遂解。公 以其木修公廨數處,而所蔭地復為良田。由是悉毀諸淫祠在境內者無 遺,獨鄉落一祠,民秘之獲存。他日,公以事經其地,夢神懇曰:「公 姑恕我。」翌日召鄉民,責令毀之。神忽降於鄰邑小民曰:「吾被張公 毀廟,無可寓寄。公正人,吾不敢犯,願借片地暫居。公去,祠可復也。 汝不吾從,五日內必及禍。」民初不信,未三日,果煩懣吐逆,神乃降, 家人羅拜,為之立廟。有道士善隱形術,多淫人婦女。公擒至,痛鞭之, 了無所苦,已而並其形不見。公托以他出,徑馳詣其居縛歸,用印於背, 然後鞭之,乃隨聲呼嗥,竟死杖下。邑寡婦唯一子,彩薪於山,為虎所 啖。鄰居惡少欲以難事窘公,代婦書牒,使投之縣,稱欲得虎抵罪,公 視牒笑曰:「奸民欲窘我乎?」與婦期五日來。乃齋戒作文祭城隍,大 略言:「神為一邑主,不能御災捍患而縱虎食人,今與神約,五日內必 驅虎伏辜,否則撤其廟而更置之。」後五日,天未明,夢神告曰:「虎 至矣。」公驚起,佩弓矢升堂,命啟門,有二虎入伏庭下,若有人守之 者。公厲聲叱曰:「吾良民之子而汝食之,法當抵死。二虎有非傷人者 退。」一虎起,繞伏虎一匝,低尾而出,其一不動。公素善射,拔所佩 箭,三發而三中其首,因命隸卒亂鞭殺之。召婦人,歸以虎屍。自是所 在喧傳,目為神人。三年以政最擢監察御史。今致仕家居,杜門謝事, 足不入公府,隱然為鄉邦重望,君子惜其位不滿德雲。予聞得公事於其 鄉人,因此為記,後之傳循吏者或將有考焉。古《張御史神政記》,予 弟子遠作,錄之以終吾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