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tle: 續子不語
Author: Mei Yuan
Release date: May 3, 2008 [eBook #25315]
Language: Chinese
Credits: Produced by Ya Zhu Yang
Produced by Ya Zhu Yang
第一卷
狼軍師 有錢某者,赴市歸晚,行山麓間。突出狼數十,環而欲噬。迫甚,見道旁有積薪高丈許,急攀躋執㭾,爬上避之。狼莫能登,內有數狼馳去。少焉,簇擁一獸來,儼輿卒之舁官人者,坐之當中。眾狼側耳於其口傍,若密語俯聽狀。少頃,各躍起,將薪自下抽取,枝條幾散潰矣。錢大駭呼救。
良久,適有樵伙聞聲共喊而至,狼驚散去,而舁來之獸獨存,錢乃與各樵者諦視之。類狼非狼,圓睛短頸,長喙怒牙,後足長而軟,不能起立,聲若猿啼。錢曰:「噫!吾與汝素無仇,乃為狼軍師謀主,欲傷我耶!」獸叩頭哀嘶,若悔恨狀。乃共挾至前村酒肆中,烹而食之。
几上弓鞋
余同年儲梅夫宗丞得子晚,鍾愛備至。性頗端重,每見余,執子姪禮甚恭,恂恂如也。家貧,就館京師某都統家,賓主相得。一日早起,見几上置女子繡鞋一隻,大怒,罵家人曰:「我在此做先生,而汝輩几上置此物,使主人見之,謂我為何如人?速即擲去!」家人視几上並無此鞋,而儲猶痛詈不已。都統聞聲而入,儲即逃至牀下,以手掩面曰:「羞死,羞死!我見不得大人了!」都統方為辨白,而儲已將牀下一棒自罵自擊,腦漿迸裂。都統以為瘋狂,急呼醫來,則已氣絕。
白龍潭
彌勒縣舊城集漢夷雜處,環山而居。山麓有白龍潭,寬可數畝,有良田千頃,築土壩以蓄水。俯臨大河,水溢,則啟閘以泄。雨時二龍相鬥,狀如小蛇,或見巨木一段,蒙青苔而豎游,每每衝決壩岸。一日,眾農栽秧,值細雨中,飛魚大小成對,如擺隊伍,有絳衣女子持扇揮之,偕至潭中,隨即不見。相傳龍女歸寧云。
夷人儂二家,天將暮,忽來衣孝服者,云來投宿。問其所需,則索臥房一間,一大缸滿貯清水而已。儂疑客浴,遂如所請,並欲為備酒食。客曰:「不必,惟有一事相煩,更當重謝。」儂問:「何事?」客曰:「此地龍潭後有大樹,君往伐之。俟其將斷,先用巨繩縛住,俟潭中有兩羊相鬥。即斷繩倒樹。」儂許之。
黎明伐樹,果見潭中水沸如潮,有黑白二羊出鬥。儂思當是此時,乃斷繩而倒樹,黑羊躍出,水亦平復。急歸,欲告客以請功,客竟遁矣。問妻,妻曰:「客在房,未嘗出戶。」乃共搜之。疑其在缸,啟覆觀之,則黃金滿焉,始知客即白龍化身,爭潭求助者。於是潭遂以白龍名,而儂家至今稱首富。
露水姻緣之神 賈正經,黔中人,娶妻陶氏,頗佳。清明上墳,同行至半途,忽有旋風當道,疑是鬼神求食者,乃列祭品瀝酒祝曰:「倉卒無以為獻,一尊濁酒,毋嫌不潔。」祭畢,然後登墓拜掃而歸。
次春,賈別妻遠出。一日將暮,旅舍尚遠,深怯荒野無可棲止。忽有青衣伺於道旁問曰:「來者賈相公耶?奉主命,相候久矣。」問:「為誰?」曰:「到彼自知。」遙指有燈光處是其村落,私心竊喜,遂隨之去。
約行里許,主人已在門迓客,道服儒巾,風雅士也。樓閣雲橫,皆飾金碧。賈敘寒暄問曰:「暮夜迷途,忽蒙寵召,從未識荊,不解何以預知,遠勞尊紀?」答曰:「舊歲路中把晤,叨領盛情,曾幾何時,而遽忘耶?」賈益不解。主人曰:「去年清明日,賢夫婦上墓祭掃,旋風當道者即我也。」賈曰:「然則君為神歟?」曰:「非也,地仙也。」問所職司,曰:「言之慚愧,掌人間露水姻緣事。」賈戲云:「僕頗多情,敢煩一查,今生可有遇合否?」仙取簿翻閱,笑曰:「奇哉!君今生無分,目下尊夫人大有良緣。」賈不覺汗下,自思妻方少艾,若或有此,將為終身之恥,乃求為消除。仙曰:「是注定之大數,豈予所得更改?」賈復哀求,仙仰天而思,良久曰:「善哉!善哉!幸而尊夫人所遇庸奴也,貪財之心勝於好色。汝速還家,可免閨房之醜,不過損財耳。」賈屈指計程,業出門四日矣,恐歸無及,又思為蠅頭微利而使妻失節,斷乎不可。乃辭仙而歸,晝夜趕行。
離家僅四十里,忽大雨如注,遂不得前。明午入門,則見臥房牆已淋坍,鄰有單身少年相逼而居,回憶仙言,不覺歎恨。妻問:「何歎?」曰:「牆坍壁倒,兩室相通。彼此少年獨宿,其事尚可言?而來問我乎!」妻曰:「君為此耶,事誠有之,幸失十金而免。」賈詢其故,曰:「牆倒後,少年果來相調,予逃往鄰家,不料枕間藏金遂被竊去。今渠怕汝歸,業已遠颺。」問金何來,則某家清償物也。賈鳴官擒少年笞之,而金卒難追。此事程惺峰為予言。
縊鬼申冤 新安趙天如,授徒黃氏。酷暑畏熱,夜不成寐,向居停請易臥室。居停為指數處,皆不當意,惟一樓院內多花樹,清風徐來,趙喜之,黃似不可。趙疑切近內室,黃曰:「非也。上有鬼魅,故未敢令先生居。」趙云:「無妨。」遂移榻焉。秉燭以待。
夜半,忽聞梁間有聲,觀之,則弓鞋雙垂而下,年二十許之美人也,凴欄望月,取妝奩作梳沐狀。復行至廂樓,揭起覆瓦數溝,取出白鏹六封攤几上,展玩歎息。仍復包裹藏瓦溝中,覆蓋如故,轉身至趙榻前,將掀帷幕。趙下榻叱逐,直至樓下。入後園竹林中而沒。窺之,內有新厝棺,心知即此祟。
明日晤居停,問曰:「後園之鬼,得無自縊者乎?為君家誰?」黃不覺泣下,曰:「死者為吾愛妾張氏,性最敏慧,掌出納銀錢。一日收某處租三百兩,甫交未幾,及吾急需,則烏有矣。予一時盛怒,以污蔑之言罵之。詎知渠忿,竟尋短見。」趙曰:「是君暴急之過。然其事可得終明乎?」曰:「未也。」問:「有子否?」則現拜門牆者是也。趙曰:「請為白其冤。」拉黃登樓,揭瓦溝取金出,果然原物也。
其夜,見鬼復下如前作梳沐狀,取筆題詩於牆,向榻前再拜而去。詩曰:「小婢偷金去,私藏瓦上溝。今朝冤始雪,我恨亦全休。」自後,此樓安靜矣。
執錫二童
順治進士蔣封翁,名伊,求嗣於靈岩。夢禪僧指執錫二童為之子,因舉長子,名之曰陳錫,後為雲貴總督。晚年嘗曰:「吾命中尚應得一子。」久之,夢其中堂曝錦被一牀,一龍蟠裹其間。適佃戶曹姓者送租,並攜其女至,甫十餘歲,裹舊錦衣嬉笑。公見大驚,遂留納之,生文肅公。
趙氏三世為神
常州趙恭毅公為康熙名臣,人所共知。薨後,有蘇州過姓者嘗識公於生前,後泛舟洞庭,薄暮,見大舸順風而來,旗燈皆書湖廣城隍司,心竊異之。及迫視,則公危坐舟中,方據案視事。
又陸先生子靜,善敕勒之術。嘗伏壇至二天門外,見公亦在二天門奏事。其子侍讀公,以大臣子弟效力肅州軍前,恭毅公薨,恩許奔喪,侍讀哀毀遘疾,病中每目詫曰:「嘔吐滿地,使人難堪,吾何為居此職耶!」眾問其職,曰:「痰火司也。」家人不知痰火司為何神。越日,禱於東嶽行宮,則兩廡果有痰火司神。病革,人見痰火司燈籠入門,遂瞑。
其子副使公沒後,逾年,洪氏姑病昏不省人事,恍惚至一衙署,見公自內出,訝曰:「妹何為來此?」延入,談家事甚悉。姑問:「兄現作何官?」曰:「巡海道也。事繁,刻欲他出,不能留汝。」且曰:「汝嫂亦不久人間,家中多事,可屬兩姪慎之。」遣二役持香送歸。及蘇,室中尚有餘香。未幾,族人以立嗣興訟,彌年不寧。又未幾,其嫂黃恭人下世。
張少儀觀察為桂林城隍神 長洲顧某,以父久病禱於神,願以身代。一日,夢城隍神遣隸攝至署前,不得即入。見有肩輿遠來,顧側立以待,乃其師也。自輿中出,執手慰勞,且曰:「余已為某方土地,生何事至此?」顧具以告,曰:「此大孝,吾當為汝白之。」良久出曰:「今日神有事,當改期。」遂蘇。
越日,隸攝如前,至則神召入,問其父病狀,對曰:「骨瘦如柴。」神大怒,趣隸杖之。顧不解,呼冤。未幾,內送一紙條出,神見之,色始霽,曰:「汝父設藥肆,某年大疫,不索藥值,功德甚大,且憐汝孝,可以延壽一紀。」顧謝而出,問旁人:「神何以怒?」曰:「獸中惟豺最瘦,世人多訛作『柴』。神始聞之,以為比父於獸,故怒。賴幕客辨明,乃免。」
署前所見諸人,皆其鄉先輩以刑辟死者,一人被縲紲,一人將遞解遠行。顧不識,問之,曰:「此原任知府某,為其部民所訴,張公為桂林府隍神移牒取之耳。」問:「張公何人?」曰:「余亦忘其名,嘗任雲南糧儲道,今河南巡撫畢公舅氏也。」
張名鳳孫,字少儀,長洲人,與余同舉鴻詞科,少時有「張三子」之目。三子者,孝子、君子、才子也。生平多厚德,宜其為神。然冥中不知其名,但以戚黨官位相炫耀,毋怪人之好談顯者矣。
屍合
山東王倫之亂,臨清焚殺最慘,男女屍填河,高於岸者數尺。賊既平,啟閘縱屍順流而下,無賴者竊剝其衣,故屍多裸露。忽一女屍,年可十七八,裸仰水面,流至閘側,左足掛閘而止。俄一男屍,年略相似,裸流而下。甫至閘間,忽躍水而起,與女屍合抱,頸股交壓。眾以篙撥之,竭力不能開。須臾流去,亦不辨其誰氏子也。
葛先生
河南汲縣李秀才,就館村落。夕行迷路,遠望叢木間燈火,趨之,見一茅舍,隱隱有讀書聲。叩其門,主人出迎,年四十許,見李延入,自稱葛姓,素好讀書,厭塵市囂雜,故隱此僻處。且言其妻在家乏食,為妻母逼嫁,明日將投河,惟君能救,望乞垂援。言之泣下,李唯唯。因就止宿,茵褥精潔。
既明,身臥塚上,並無屋舍,李駭極趨歸。道遇一婦,衣綠衣,行且泣,臨水將自投。李挽止之,詢其所以,則葛姓妻也,孀居乏食,父母欲奪其志,故覓死耳。李以去舍不遠,邀歸,與嫗共述其異,養為己女。李年邁已五十餘,忽舉一子,視其眉目,酷肖所遇葛姓者。戲以「葛先生」呼之,兒輒笑投其懷。
天后 林遠峰曰:天后聖母,余二十八世姑祖母也,未字而化,靈顯最著,海洋舟中,必虔奉之。遇風濤不測,呼之立應。有甲馬三,一畫冕旒秉圭,一畫常服,一畫披髮跣足仗劍而立。每遇危急,焚冕旒者輒應,焚常服者則無不應,若焚至披髮仗劍之幅而猶不應,則舟不可救矣。或風浪晦冥,莫知所向,虔禱呼之,輒有紅燈隱現水上。隨燈而行,無不獲濟。
或見后立雲際揮劍分風,風分南北。船中神座前必設一棍,每見群龍浮海上,則風濤將作,焚字紙羊毛等物,不能下,便令舟中稱棍師者焚香請棍,向水面舞一周,龍輒戢尾而下,無敢違者。若爐中香灰無故自起,若線向空而散,則船必不保。
余族人之父某,言其幼時逢漳郡官兵征台灣,祭纛教場中,某隨父往視,見后端坐纛上,貌豐而身甚短。急呼父視之,已不見。
陰氏妹
吳郡申衙前陰某,有妹才十二歲。時方中秋,家人方共飲,聞比鄰婦逆其姑,詬誶聲甚厲。妹忽變色起,持刀直入其家,毀其几案,捉婦將刃之。家人奔救,女力甚猛,五六人持之方得脫。挾歸問其故,猶拗怒咆哮,厲聲曰:「我必殺此婦報其母。」家人強之臥,則鼾睡矣。醒而詰之,慚汗啜泣,不自知其故。
虎投河
紹興西鄉,溪水甚深。一兒戲溪上,見虎來,兒竄入水,泅而出沒,且覘之。虎坐岸上眈視良久,意甚躁急,涎流於吻。忽躍起撲兒,遂墮水中,憤迅騰擲,溪水為沸,數躍數墮,竟不能起。兒獲免而虎溺死。
武夷君
大興朱竹君學士,督學安徽。夢上帝召復武夷君位,先生以文集未成泣辭,帝許之。醒而述其事於貴池令林夢鯉,聞者共異之。後視學閩中,謁武夷君廟,廟內施設位置,與夢中一一吻合,心益異焉。任滿復命,無疾而終。余按:宋人說,楊文公初生時,遍身紫毛長一尺,自呼「武夷君」,與竹君先生相似。
九華山
九華山最著神異。相傳明季海公剛峰雨中皮靴登山,同伴告以皮靴乃牛皮所作,是葷非素,不可著也。乃易草履,隨眾參神。指廟中鼓問神曰:「此亦皮也,寧非葷耶?」言畢,忽霹靂從廟起,將鼓擊碎,至今廟鼓無敢用皮,以布代焉。有江南太平人顧翁,生一子一女,皆成立而妻死,塊然老鰥。為子娶農家女姜氏,年十七,性仁孝,翁愛之。亡何,翁疾作,而子未歸,姜聞呻吟聲,稟請延醫。翁曰:「我足疾也,但須溫暖便差。」姜曰:「果若是,又何難?」乃為翁抱足眠,蓋惟知盡孝,不解瓜李嫌者。
次春子歸,道經妹家,妹以嫂孝告之。不能無疑,而難於發口,乃暮而抱襆被於別室,不與姜眠。姜心疑駭,問其夫。夫曰:「汝聞世上有翁媳同眠者乎?」姜始大悟,曰:「吾哀翁老病,實與同眠,此心惟天佛知之耳。」其子笑而不答。
一日,聞鄰嫗鳴鑼誦佛聲,出問:「何作?」曰:「將朝九華。」姜即附伴同行。焚香跪拜畢,見對山香爐峰懸崖絕壁,問:「彼何名?」老衲曰:「此處名龍口香,心跡不能自明,可質證於鬼神者往焉。」姜聞大喜,執香前往。老衲阻之曰:「予作沙彌至今老矣,未見有敢登者。況娘子纖纖蓮步,豈可冒險者?」姜不聽,直抵其處,看者心悸。果及半山而墮,眾惜其已成齏粉矣。
鄰嫗歸,急告其翁,翁怪其謬,曰:「吾媳昨已返舍。」引鄰嫗入,果見姜瞑目盤膝坐蒲團上。嫗等驚曰:「此即活佛,何須更朝九華!」於是齊聲念佛而朝拜之。姜始張目而起,共驗蒲團,上有「九華山置」四字在焉。共問翁:「汝媳何時還家?」翁曰:「昨聞院中有聲,心疑為賊,偕子往視,則飛下吾媳也,目瞑若死,氣息奄奄,故抬諸室。問之,則曰:『媳欲表心跡,故含忿而往,並未慮及生死。不料山高千尋,足軟便墮,亦不知何由而歸家。」嫗乃為翁父子述其事,於是夫妻相抱大哭,遠邇驚異。嗣後,朝九華者,先來禮姜云。
張稿公 張稿公者,滇南總督衙門掌稿吏也,誠樸無私,歷任制府多信服之。一夕早起開門,見縊屍高懸,細認為某甲,緣訟事求稿公左袒而本許者,因復閉門靜坐,以聽外信。及朝暾上,再啟門,則縊屍已不見矣,私心竊喜。旁午,忽聞縣令出城相驗,訪死者為誰,則門上縊屍某甲也。始而駭,繼而疑,終莫解其故。
數月後,遇市上賣菜傭趙某問曰:「某月之晨,君見縊者驚乎?」稿公聞之,招趙入室,款以酒食,問:「何以知?」趙曰:「是予負去,安得不知?」稿公曰:「我爾不相識,何故負屍?且負屍甚早,城門柵欄未啟,奈何?」趙曰:「予亦不解其故。是日五更販菜,途遇友人,召予來此,曰:『汝負此屍到某處,必有厚利,勝於販菜。』予慮城柵未開,友曰:『無傷,但從我行。』從之,及柵柵開,至城城開。」稿公問:「友人姓名為誰?」曰:「認其人,未問其姓,亦市上交好者也。借去煙插,至今尚未見還。」稿公出百金謝之,囑勿揚言而別。
一日,趙閒步入城隍廟,見十殿中有泥鬼掛煙插,頗似己物,細認不謬,因摘去,且戲曰:「何久假不歸耶?」次早在市賣菜,見前遇之友責曰:「似爾為人,極難相與,一煙插之微,何即在大眾前笑我?」趙方欲道契闊,問姓字,適呼買菜者又至。一掉頭間,其友渺然不見。
受私橋 臨安府張大與李二為莫逆交,李家雖屢空,然賦性不苟,故張重之。一日向張道貧苦,張適有積金數百,因盡出以付李,相約除存本外,瓜分其利。
不料數年間,李資本盡喪而歸,閉門高臥,絕不見張。張靜待之,許久不至,值嫁女期迫,因登李門問之。李置若罔聞,張怒,互相爭詈,觀者如堵。問張,則言李無良;問李,則言張冒騙。兩無中據,難定曲直。李嘵嘵不屈,張愈忿,曰:「汝明日若敢赴城隍廟盟誓摸錢,吾即休矣。」李謾應之,蓋鄰人信鬼神,相傳城隍神最靈,神前熬油鍋,置錢其中,理直者手摸不爛,否則必爛,故脅之。
明日,張果來追李,李亦不懼,同往至廟,撞鐘鼓,陳顛末,然後置鐵鐺熬沸油,擲一錢於油中,令人手摸。李竟取出而手無恙,於是眾咸非張,張亦不能再辯。
後李別作生業,數年間滿載而歸,於是計算張氏本利若干,盡為歸楚,親登其門。張曰:「交已絕矣,義不受金。」李曰:「實借君物,何敢負德,待來世作牛馬償耶?」推讓再三,張終不受。於是鄉里為之區畫,廟前有板橋已朽,請將此金易之以石,並問李曰:「前既昧良,何敢盟誓?」李笑曰:「彼時非敢昧良,實恐一經承認,即須原物,粉骨難償,故先至廟禱神默佑,待發財時再報答張友,不意神靈如是。」眾聞之咸笑曰:「城隍神乃受君私耶!」後橋成無名,因顏其橋曰「受私橋」。
曹公夢 海陽曹孝廉銓得廣西某縣,親友來賀,公欲引疾不赴,曰:「幼年曾作異夢,幾時入泮,幾時娶婚,幾時生子,中舉選粵西某縣,為穿白甲二將軍所害。細記所歷,一一皆驗,不爽毫髮。今所選缺,又恰符合,地多苗蠻,野性莫測,先幾之兆,可不趨吉而避凶哉!」於是有言夢不足徵者,有以期年半載相機進退勸者,公不得已就道。及抵某縣,民淳吏樸,公甚安之。
數年後,忽有呈開銀廠者,公為轉詳。奉上檄委公採辦,公親詣廠所,視其開挖。及礦,則見白氣二道,宛如長虹,直衝公前。公驚而仆,返館舍,至夜半竟卒,家人方悟白甲之徵。
治妖易治人難 漢陽令劉某,性方鯁,治祝由科邪教過嚴,有奸民上控撫軍,撫軍戒飭之,公抗言抵觸,撫軍怒曰:「若果才能,有沔陽州某案,若能審辦乎?」劉唯唯。先是,沔陽有金桂姐受黃氏聘,及婚期,彩輿迎至家,則兩新婦齊出,簪珥服飾,聲音體態,無不相肖,因之未敢成禮,仍以兩女歸金。金父母無從分別,於是兩姓均以人妖莫辨訴官,由州至撫,案懸半載,俱未能決,故撫軍以之難劉。劉稟請提案至撫軍公署候審,並請臨審時借用撫軍寶印,撫軍許之。
臨期,公喚兩女隔別細鞫,並其父母庚甲、產業、陳設,一一盤詰,及核供詞,如出一口。公乃喚二女至案前曰:「觀汝二人,原是一胞雙女,若並斷與黃家,恐爾父母不肯。吾今特設一鵲橋在此,能行者斷合,否者斷離。」乃鋪白布如橋,從儀門直接公座,命二女行布上。一辭不能,盈盈淚下;一則欣欣然喜見於面。公叱淚下者,逐出署外,喚喜者登布上。此女如履平地,步至公前。公暗擎院印,從頭擊下;兩旁覆以網,乃現為狐,投之江中,於是案結。撫軍大悅,奏升漢陽府知府,從此遐邇歌龍圖再出矣。
漢陽有茶客攜重資歸,中途為盜所追,奔至漢川,求救於逆旅主人。主人沉吟至再曰:「誠若是,則此處非君所宜棲,可速投某武孝廉家,庶保無虞。」引至孝廉家。孝廉兄弟為具酒食,掃臥榻,囑曰:「倘夜間有動作,但安眠,毋輕出視。」客寢矣,兄弟秉燭待盜。盜果蹤至,彼此格鬥,被孝廉殺其四,餘三盜逾垣逃。
天明,呼客起,赴縣呈報。詎知客出未幾,府差早至,將孝廉兄弟鎖去,蓋黠盜偽作茶客,先以謀財害命,連夜赴府擊鼓求救,故劉公發差就近將孝廉兄弟拘到問供。孝廉兄弟陳述顛末,請釋一人保家。公不許,並下於獄。盜返入孝廉家,將其家口盡殺而逸。及公覺,急釋之,已無及矣。
嗚呼!公能斷狐,竟不免為盜所賣,豈非治妖易,治人難耶!
伏波灘義犬 伏波灘,入廣之要區,因其地有漢伏波將軍廟而名也。某年,有客收債而返,泊其處,船戶數人夜操刀直入曰:「汝命當畢於斯,我輩盜也,可出受死,勿令血污船艙,又需滌洗!」客哀求曰:「財物悉送公等,肯俾我全屍而斃,不惟中心無憾,且當以四百金為酬。」盜笑曰:「子所有,盡歸吾囊橐,又何從另有四百金?」客曰:「君但知舟中物,豈識其餘。」乃出券示之曰:「此項現存某行,執券往索可得。惟我清醒受死,殊難為情,請賜盡醉,裹敗席而終,可乎?」盜憐其誠,果與大醉,席捲而繩縛之,拋擲於河。
甫溺,有犬躍而從焉,俱順流傍岸。犬起抓擊廟門,僧問為誰,不應;及啟關,見犬走入,渾身淋漓,銜僧衣不放,若有所引。隨至河邊,見裹屍,俱欲散去,犬復作遮攔狀。僧喻其意,抬屍至廟。撫之,酒氣薰騰,猶有鼻息。解其縛,驗席上有齒痕,始知是犬齧斷,乃與茶湯而臥。
明晨,客醒曰:「盜走水路,我輩從陸告官,當先盜至。」蓋度其必執券而往某行也。僧諾,與俱。盜果未至,因告行主人以故,戒勿泄。俄而盜果持券至,主人偽為趨奉,遣客鳴官,遂皆擒獲。客偕犬同歸,終老于家,不復再出,著《義犬記》。
浮海 王謙光者,溫州府諸生也。家貧,不能自活,客於通洋經紀之家。習見從洋者利不貲,謙光亦累資數十金同往。
初至日本,獲利數十倍。繼又往,人眾貨多,颶風驟作,飄忽不知所之。見有山處,趨往泊之,觸礁石沉舟,溺死過半,緣岸而登者三十餘人。山無生產,人跡絕至,雖不葬魚腹中,難免為山中餓鬼,眾皆長慟。晝行夜伏,抬草木之實,聊以充饑。及風雨晦冥,山妖木魅,千奇萬怪來侮狎人,死者又十之七八。
一日,走入空谷中,有石窟如室,可蔽風雨。傍有草,甚香,掘其根食之,饑渴頓已,神氣清爽。識者曰:「此人參也。」如是者三月餘,諸人皆食此草,相視,各見顏色光彩如孩童時。
常登山望海。忽有小艇數十,見人在山,泊舟來問,知是中國人,逐載以往,皆朝鮮徼外之巡攔也。聞之國王,蒙召見,問及履歷,謙光云係生員,王笑曰:「道不行,乘桴浮於海耶!」因以「浮海」為題,命謙光賦之。謙光援筆而就,曰:「久困經生業,乘槎學使星。不因風浪險,那得到王庭。」王善之,館待如禮,嘗得召見,屢啟王欲歸之意。又三年,始具舟盜,送謙光並及諸人回家,王賜甚厚。謙光在彼國見諸臣僚,賦詩高會,無不招至,臨行贐餞頗多。
及至家,計五年餘矣。先是,謙光在朝鮮時,一夕夢至其家,見僧數甚眾,設資冥道場,其妻哭甚哀,有子衰絰以臨,謙光亦哭而寤。因思,數年不歸,家人疑死設薦固也,但我無子,巍然衰絰者為何,誠夢境之不可解也,但為酸鼻而已。又年餘抵家,几筵儼然,衰絰旁設,夫婦相持悲喜。詢其妻,作佛事招魂,正夢回之夕。又問:「衰絰為何人之服?」云:「房姪入繼之服也。」因言夢回時,亦曾見之,更為慘然。
刑天國 謙光又云:曾飄至一島,男女千人,皆肥短無頭,以兩乳作眼,閃閃欲動;以臍作口,取食物至前,吸而啖之;聲啾啾不可辨。見謙光有頭,群相驚詫,男女逼而視之,臍中各伸一舌,長三寸許,爭舐謙光。謙光奔至山頂,與其眾拋石子擊之,其人始散。識者曰:「此《山海經》所載刑天氏也,為禹所誅,其屍不壞,能持干戚而舞。」
余按顏師古《等慈寺碑》作「形天氏」,則今所稱刑天者,恐是傳寫之訛。又:徐應秋《談薈》載:無頭人織草履,蓋戰亡之卒,歸而如生,妻子以飲食納其喉管中。如欲食則書一「饑」字;不食則書一「飽」字。如此二十年才死。又將軍賈雍被斬,持頭而歸,立營帳外問:「有頭佳乎?無頭佳乎?」帳中人應曰:「有頭佳。」雍曰:「不然,無頭亦佳。」此亦刑天之類歟?
萬年松
廣東香山縣鳳凰山有萬年松數株,西洋人架梯取之,其松忽上忽下,隨梯轉移。洋人怒,用鳥槍擊之,連發數十槍,卒不能得。松至今青蔥如故。
虹橋板
福建武夷山大藏峰山洞中凹處有大木千百條,橫斜架立,千萬年不朽不落,色如陳楠。朱文公云:是堯時居民所棲避洪水處,後水退而木存。然木狀非受過釜斤者,山洞羅列群水,如民間開木行者然。山下灘水湍急,舟不能泊。余至武夷親見之。後到杭州,又見孫景高家藏虹橋板一片,木微香,肌紋細潤,梁山舟侍講鎸詩其上。
天上過船
乾隆五十年五月十四日,風雷大作,儀徵縣江邊一客船被風吹至空中,落在洪澤湖沙灘上。舟中米客六人及器物盤碗俱絲毫無損。但據揚州人云,是日親見有一船從雲中過去,初意猶以為大鳥也。
第二卷
鬼狀 河南祥符縣最繁劇,凡各州縣申解院司案件,有覆審者,多委辦焉。自理詞訟,雖常接受,而示審無期,反致沉擱。
令尹鮑公,勤於堂事。一夕,收呈狀若干,未及細閱,即交幕友批發。次日,幕友問公曰:「某處命案,可往驗否?」公曰:「未見呈稟,安得有此?」索狀觀之,則是謀殺親夫狀也。內載姦夫姓名,自稱瞽某,被殺某處,屈指計之,隔十六年矣。公愕然曰:「案懸十六年,事頗怪。」因將各呈俱為批發,獨壓其呈不發。
逢收呈日,又親點名過堂,並無瞽者。及晚查閱,則前瞽者呈又在內矣。公問書役:「役輩可識劉順否?」或答曰:「有,其人現充臬司廚役。」公赴司請拘兇犯,臬司交公帶訊,供認不諱。
先是,劉順本屬無賴,在城外河口以馱人渡河為生。值瞽者夫妻同行,見其妻有姿,遂萌惡念,於負渡時即戲挑之曰:「娘子嫁一瞽者,殊非終身了局,倘不予嫌,願同白首。」其妻心動,共紿瞽者憩樹間,解裹足布勒死,挖坑埋之,遂成夫婦。偽作逃荒者至外縣僱佃於巨紳家,遂學烹任,頗有所積。乃挈妻入汴城,充臬司廚役。
公廉得真情,即往掘驗,屍未朽,傷痕宛然。於是,劉夫婦皆伏誅。
驅狐四字 周公世僎宰虞城時,有耿家莊劉化民家患狐,百法驅禳無效,因訴於公,牒移城隍。公從其請,狐在空中喝曰:「汝求城隍,城隍奈我何?」祟之益甚。公謂神且莫制,殊難為力,其友沈松濤曰:「予在息縣,有巨紳某之子甫畢姻,迫於父嚴,恐戀新婚,促令從師遠讀,且督責曰:『無故不得擅歸。』其子綢繆燕爾,未免妄想。一日獨坐書齋,見隔牆有美人露半身,秋波流注,挑之,微笑而下。方欲移几梯接,又見牆上立金甲神,手執紅旗二桿,一書「右戶」,一書「右夜」,向女招展,女杳然遂滅。今試寫四字在紙上,試之何如?」因裁黃紙二方,研硃砂書之,令劉持歸貼戶牖間。是夜狐來,果卻步而言曰:「戶夜神在此,今且讓汝,三年後當再來。」從此寂然。周旋即升去,不知其後若何。
其時內幕蔣生知此情節,聞紹興桂林庵有三尼亦被妖纏,蔣乃教以用硃砂如法書「右戶」、「右夜」四字,貼其樓。窗無風自啟,樓上狐扒竄一夜,聲如鐵甲,至曙始息,狐盡逃去。
余按四字平平,不解出於何典,乃能降狐如是,故志之。
女鬼守財待婿 安陽縣楊某,開客店,有女適湯陰縣鄧某,負販家貧。楊妻杜氏常以錢物周給之。楊蓄白金數十兩,扃櫝中,婦思竊少許與婿作資斧,而未得間。
一日,鄰人招楊飲,婦瞷夫出,因啟櫝,歷試數鑰,鎖始開;取金才出,聞楊遽歸。婦倉卒納金懷中,閉櫝闔鎖而起。然金在手,無處藏匿,往埋後苑土中。楊夜啟櫝,不見金,知為婦竊,疑其贈與所私,詬署百端。婦忿極,俟夫熟睡縊死。死後鬼常作祟。楊不能安其居,乃賣屋遠徙。
先是,婦未死時,鄧已攜妻往湖北依其叔。叔業醬坊,六旬餘無子,見姪大喜,認為己子,自是鄧夫婦身登樂土矣。數年後,楊女思其父母,倩夫往探。鄧襆被往,則故宅依然,而主人非矣。日已昏暮,鄧行倦,欲宿其家。主人辭曰:「客房已滿,無下榻處,惟後堂兩楹,相傳有鬼,能祟行旅,至今扃閉,無人歇宿。」鄧云:「此屋舊屬予岳家,乃予熟游地,何曾有鬼?縱有鬼,暫歇一宿,諒也無礙。」主人從之,移燈啟戶,設牀掃塵,鄧展衾解屨,和衣偃息。
夜將半,聞堂西角嚶嚶哭聲,急起視之,一女鬼披髮垢面,傾身來撲。鄧跣足急走,幸堂中設一方几,借以障身,鬼東人西,鬼南人北,駭極欲號,而口不能出聲。見庭中月白如晝,奔立月光中。鬼追至,不敢犯,惟兩目耽眈注視而已。月移一寸,人退立一寸,鬼近一寸;月移一尺,人退立一尺,鬼逼近一尺;月上庭牆,鄧負牆立。
須臾,月移至膝,鬼蹲身來曳其足。鄧歎曰:「不意鄧某乃死於此!」鬼聞語遽釋手曰:「汝為誰?」曰:「我湯陰鄧某。」鬼曰:「是吾婿也,胡不早言,幾誤殺汝?」因告以身死原由,及埋金處。曰:「趁天未曉,無人知,速取金去。我所以作祟者,守此財以待汝耳。今日心事已了,予亦不復作祟矣。」仍趨堂西角而滅。鄧往掘地,果得金。攜歸,因益營運,家小豐焉。
僵屍食人血 吳江劉秀才某,授徒於元和縣蔣家,清明時,假歸掃墓,事畢,將復進館,謂妻曰:「予來日往某處訪友,然後下船到閶門,汝須早起作炊。」婦如言,雞鳴起身料理。劉鄉居,其屋背山面河,婦淅米於河,擷蔬於圃,事事齊備,天已明而夫不起。入室催促,頻呼不應,揭帳視之,見其夫橫臥牀上,頸上無頭,又無血跡。大駭,呼鄰里來看。群疑婦有奸殺夫,鳴之官。官至檢驗,命暫收殮,拘婦拷訊,卒無實情,置婦獄中,累月不決。
後鄰人上山採樵,見廢塚中有棺暴露,棺木完固,而棺蓋微啟,疑為人竊發。呼眾啟視,見屍面色如生,白毛遍體,兩手抱一人頭。審視,識為劉秀才,乃訴官驗屍。官命取首,首為屍手緊捧,數人之力,挽不能開。官命斧斲僵屍之臂,鮮血淋漓,而劉某之頭反無血矣,蓋盡為僵屍所吸也。官命焚其屍,出婦獄中,案乃結。
鼠鬼 漢陽崔某,家素豐,選雲南知縣,攜家到任,留一老僕守門,自廳以後,俱封鎖而去。數年後,罷官旋里,居才數日,家人群告佛樓上每夜有怪。崔素膽壯,移牀宿樓下,思覘其異。
漏初下,滅燭就枕,即聞樓上拍案聲、捶椅聲、繞樓行走聲,又如官府出門皂役拖板子聲。少頃,漸次下樓,降梯一級,又如椎擊梯板聲。崔駭極,拍牀大叫,又如人復曳椎上樓聲。家人畢集,以火上樓燭之,虛無一物,益信以為非妖即鬼。延巫覡祈禱不靈,一邑哄傳崔家有鬼。
崔蓄梨園一部,內有膽大者數人,思一睹鬼狀,乃入夜塗面易服,一人扮伏魔帝君,一人扮周將軍侍立,燃燭以待。忽一鼠自神龕頂上竄下,尾大如棒椎,二人急下追捕。鼠因尾大,身體遲滯,頃刻就縛。細視其尾,乃灰塵凝結,重可數斤,不知其故。崔恍然悟曰:「昔年此鼠竊食燈油,予自後潛捉其尾,鼠力竄脫去,尾皮盡褪,膏血沾裹灰塵,日積月累,致作此狀,曳地作聲。笑數月來祈禱紛紜,空見鬼也。」
鱉精 吳縣孫香泉女,適同縣某生。女偶食鱉得怪疾:喜則明妝豔服,笑舞百出;怒則拋盆擲碗,詬詈不情。或二三日不食,或一食可兼數人之膳,日漸尫羸。
女為祖母所鍾愛,因迎歸養病,禳禱醫藥無驗。數日後,病輒一止,止時即如平時。家人問病狀,女云:「初見一皂巾綠袍人向予臉噓氣,即身不自主。其一切語言舉動,皆綠袍人所為。」問:「食兼數人何也?」曰:「非我食也。一紺衣人暨兩皂衣人向綠衣人索食,借予飲啖以饗之。綠衣人臨去,必伸長其頸,舌三舐,足三踴,不知何故。」
時香泉客河南畢中丞幕中,家遣急足,以女病告之。孫即束裝歸,攜女避元妙觀蓑衣真人殿中。祟如故。孫思載女遠出,或可避之,賃船欲往揚州。無錫顧晴沙觀察與孫友善,聞其事,邀至家中,怪亦隨往。觀察肅容莊論,冀以正理壓服之。女掩耳曰:「腐氣迂儒之談,勿污吾耳!」因口吐白金一小錠、細珠數粒示觀察云:「此綠袍人聘我禮也,約月望來娶。」孫恐女為怪祟死,急偕女解維遄發。
將抵鎮江,女忽云:「彼若往揚州,我輩畏江神奇老爺,不能渡江,奈何?」徐云:「我有計矣,不必待望日,即於此時娶之可也。」女旋即偃臥呼號,腹痛欲絕。孫恐女即死,許其返棹旋里,女腹痛頓止。至望日,家人惶懼,恐女有不測,而女故無恙。
孫因札致畢中丞,為代請龍虎山張真人除怪。真人得書,遣鄒法官至。設壇作法三晝夜而女病痊。孫問:「是何怪?」法官云:「綠袍者鱉,紺衣者蝦,皂衣者龜,窟在石湖湖心亭下。因汝婿家殺其子孫太多,故率其類來報仇。適遣六丁盡已拘去,汝女無患矣。」予按江神名奇相,見《博物志》。
雷異
金壇瓜渚有某者,其子幼時與某姓為婚。未幾某卒,妻矢志撫孤,屢遭饑饉。子既長,不能行娶禮,遂囑媒氏辭婚,令別擇婿。某夫婦詢之女,女志堅不奪,媒復命,母子計無所出。
居久之,母呼其子曰:「吾十數年來,饑寒交迫,不萌他念者,望汝成立室家,為爾父延一線也。今煢煢相守,雖百年何濟。余昨已議改醮某姓,得金若干為汝娶婦,若干償宿逋。今金俱在牀頭,汝可視之。」子噤不能出一語。母泣曰:「速詣媒氏言之,余坐待汝夫婦成禮然後去。」子泣不應,母促之再三,乃往。時鄰左博場有群匪竊聽,乘某子夜出,穴壁偷金去。母晨起失金,遂自縊。
越宿,子偕媒來,啟戶不見其母,怪之,使媒坐客舍而己入內,見母已死,痛極亦縊。媒怪其久不出,呼之無應者,窺其寢,母子俱懸樑死,駭極而號。鄰眾畢集,咸不解其故。媒因奔告女之父母,女聞之亦縊。時方隆冬,天忽陰晦,雷電交作,震死博徒七人,某子某女俱索斷而蘇,惟某母救亦不醒。
一時聞其事者相與歎曰:「貞烈節孝,三事萃於一門,而一時俱死非其命,若無人為之伸理,雷為之伸者,斯亦奇矣!至於蘇男女二人,使之完娶,而節母則聽其悠悠不返,所以曲全之者又如此,誰謂雷無知耶?」
紀曹孝廉夢 孝廉曹君履青,弱冠時,冬月染疾,困臥五六日。一日,夢在治西橫街,有在後呼其姓名者,回睨,不相識,叩之,則曰:「奉府君召。」問:「何事干涉?」曰:「往自知耳。」適族伯用章至,向公人緩頰云:「我同姪往何如?」公人頷之。曹於路問公人云:「近聞城隍非楊公,誰為攝篆?」曰:「東漢袁公也。」遂別去。用章攜履青同行,步履迅疾,街衢月色甚皎,但覺陰氣中人,兩旁屋宇門戶俱掩,門楣上各樹楮錠一二串,數里中所見無異。
俄達一曠野,遙望高垣如城,正南有雙扉。用章叩之,內有人應聲。啟扉入,命向東廊行。少前,用章不知所在。覺力倦,欲稍憩,徙倚一門首,見室前有十數人,或繩繫足,或索拴頸,坐立不等;室後半皆羊豕,不得已,坐檻外。忽諸囚咸伸一手出戶如索物狀,諸羊豕俱來嗅衣齧足,曹甚窘怖,旁有人呼云:「勿無禮!所需當即見付。」
末幾,公人傳訊,出票相示,方恍然知為前身,且曰:「君父子為人作券中,其人負心,今屈來一證耳,毋懼也。」至署門,有吏捧冊來,詞色間似索規例。前一人又曰:「有,有,遲日取諸我家。」遂止。忽有人短衣跣足,左右望如探訪公事者,官吏揮吒之,遽閃避。但見壁上如黑煙一片,縷縷散去。
俄聞內升座訊供,用刑拷掠,聲甚厲。少頃,有人出外云:「勿須到案,某吐情實矣。」見內牽出一囚:髮蓬鬆覆額,一手著膺,一手撫背,胸口索貫其中,並縛前後手,疲憊斜行,意即捕囚也。署前各散,寂無人蹤,探首窺內,廳堂三楹,兩廊肩輿牌棍儀仗,悉如人世衙署。進數武,母舅周子堅已先在,曰:「甥來作證耶?」因相勞苦,蓋翁即宿世債主云。時翁之仲兄方死,語次及之,翁泫然曰:「亦在此,我不忍見也。」
正敘語間,前吏來曰:「請回已久,何尚滯此?」隨之出署,前見一大池,垣週四圍。池中一逕,石片相接,履之兀兀有聲。驀然墮水,水如渦旋,旋轉甚疾,心甚惶迫。忽見岸上蓮燈萬柄閃爍照耀,往來不定。其行甚速,燈亦漸遠,陡然擱淺,一無所見。視之:乃治後玉帶河濱也,月光西墜,譙樓五鼓矣。相扶上岸,送周翁出北門,己仍向西返舍。豁然而醒,身臥牀上,望月影,聽更聲,一一如夢。自是病痊。
縊鬼畏魄字 瀨江有二士相友善,甲年長而性凝重,乙妻呼甲以伯,相見如家人。俄乙妻死,續娶少艾,甲以嫌不往,蹤跡久疏。
一日暮雨,避宿茶亭,距乙家二里許,忽見乙前妻至,甲心動色變。乙妻曰:「伯無懼,妾方有求於伯。吾夫後娶者勤于家事,善撫妾子女,今日微反目,有縊鬼知之,將令投繯。此人若死,吾家蕩然矣。祈一往救吾夫。」甲曰:「吾非師巫,往何能驅鬼?汝在冥中,反不能禁耶?」乙妻曰:「是惡戾之氣,妾焉敢敵?須伯一往。」甲不得已隨之。
行至門,門已閉矣,乙妻已從旁隙入啟戶,不知何時已燃燈矣,移一椅至中庭告甲曰:「伯坐此,有麗人來假道者,即縊鬼也,堅坐勿動,彼自不敢前,妾當在座後視之。」少頃,果見一女手執紅帕含笑婉言曰:「妾有事欲前,盍少退?」甲不應,女乃卻退。乙妻曰:「彼去當復來,來則意態甚惡,伯勿怖也。」須臾女至曰:「君胡不避?」甲仍不睬。女忽披髮噀血突至甲前,甲厲聲吒之,鬼亦滅。乙妻曰:「惜哉!伯勿呼,但以左手兩指寫一『魄』字,指之入地,彼一入,不能出矣。今雖暫滅,彼必暗往吾家,伯可急叩吾夫寢門。
」
甲如言,乙從夢中辨其聲,曰:「兄何暮夜至此?」曰:「君勿問我,且問尊嫂安在?」乙繞牀捫之不見,急啟門呼甲入。燭之,乃懸於牀後,共解其縊,灌以湯,徐徐而蘇。乙問妻:「何苦尋死?」妻曰:「吾初不知,恍惚有婦人邀我至園中,尋玩片時,見若有圓窗者,令我引領望之。我頭入窗,遂不能出。」甲因具道所遇,而乙前妻查無跡矣。江西堪輿陸在田與甲善,言其事。
蔡啞子 常州有生而不能言者,蔡姓,逸其名,世居郡北青山莊,家貧行乞,人皆呼為「蔡啞子」。啞子無他技,諸乞兒莫善也,獨有許道士待之厚。久之,許道士死於朱家村,屍有重傷,許氏鳴朱某於官,煅煉成獄,擬大辟。或曰:「朱某實斃之,罪誠當。」或曰:「恐有冤。」然莫知的耗。
一日,蔡啞子至朱家村,村人曰:「啞子來,與爾食。」蔡啞子忽張目大言曰:「我為朱氏雪冤而來,勿暇食也。」村中老幼驚駭。時朱氏以許道士一案家產蕩然,計無所出,謂啞子曰:「事關人命,汝無戲言。」啞子曰:「到官我自能白之。」於是,朱氏族眾及鄰保數百人共拉啞子入城。
太守李公適坐堂皇,詰訊啞子,啞子曰:「殺人者許雨公也,與朱某何與?」歷言情事鑿鑿,因即簽拘許雨公。雨公方與朋輩避暑瓜棚賭錢,拘至,一訊而服,立出朱某於獄。初,雨公與朱某爭客行不遂,故設計拉許道士於僻所毆斃之,輿屍朱某門,事甚秘,然獨不避蔡啞子者,以其生而不能言也。朱某感其再生之德,往乞隊中作謝。諸乞兒曰:「噫!啞子死矣。」蓋即朱某出獄之日云。
珠涇紀事
嘉興珠涇地瀕湖。有童年十三歲,跨牛背,韁繩拴於腰,飲牛於湖。牛入水漸深,沒及童足。久許,牛忽驚走,童顛墮水。岸上人恍見有物排浪吞童。牛奔上岸,繩尾拽起一鮎魚,形如小舟。群嘩然。始知牛初為魚所齧,負痛而奔;奔太速,童遂墮;而童與牛繩相繫,魚雖餌童,而繩不得脫,因為牛曳出,如漁人之釣者。眾操刀斲魚,冀童尚可救。及童出,氣已絕,而衣服髮膚毫無所損。臠魚肉稱之,得三百八十餘斤。封君朱緒三自吳門歸述其事,云乾隆五十四年七月十一日。
葉氏姊
葉星槎別駕之姊適張氏,婚未四十日而寡,無子,歸守節於母家,別駕為請旌於朝。乾隆己酉,姊年七十二矣。偶秋日遊園中,忽冷風如箭,直射其心,臥牀醫藥罔效,而食量頓增。素持長齋,病後大索葷腥,且能兼數人之食。終日向空絮語,兩手作支吾拒抵之狀。頤頰間時有傷痕,徹夜呼號,侍婢皆不得眠,惟別駕在坐,則安睡片時。如是數月,醫者莫能名其病。
別駕乘其神氣稍清時,詢以終日喃喃與誰共語,所患何處痛癢而呼號不止?姊初不答,強問之,乃長歎曰:「前世孽也。彼日我遊園時,忽陰風吹來,毛髮懼悚,急歸房中。見一短小婦人,面醜而麻,著白布單衣,渾身補綴,攜兩小男,亦醜惡,藍褸相隨。婦呼我曰夫,兒呼我曰爺。我前生乃男子也,江西人,姓顧,饒於財,婦為我妻,兩男皆我子。我嫌婦醜,鴆殺之,並鴆二子,而連娶二美婦,以天年終。婦沉冤百年,索我不得。上年遇張得新,得新前世與渠有瓜葛親,乃告我在此處,並引之至園;又以室有乩壇,不得入內,匿園中者半年;今始相遇,要我償命。我亦恍然覺前生殺妻殺子實皆有之,猶憶身死後閻羅王以我生前有罪須審,但怨主未至,且罰作女身而使早寡。皆了了於心目間,悔之無及。彼母子三人者日披我頰,扼我喉,使我不得一息平安。食非我食,而我不自知飽;呼非我呼,而我不能禁聲。其苦甚矣!惟弟在側,則三鬼潛匿;若他人,皆不畏也。所以隱忍不言者,以事太怪而又可醜,今不得不以實告。弟須為我傳說於世,使知因果顯應,雖隔世不相寬假,雖念佛齋僧,絲毫無益也。」言畢,泣數行下。所謂張得新者,乃葉之老僕,死已多年者也。
別駕聞之駭然,向空喝曰:「冤冤相報,理所固然。然汝輩固含冤,何不索報於前世未死之時,而容其以天年終?又何不索於既死之後,而容其再轉人身,遲至七十餘年之久?太覺糊塗非情理!且冤仇宜解不宜結,我為爾延高僧,超度三人早投人生如何?」姊搖頭曰:「渠說不願,只需兩件衣服上身便好。」葉即制大小紙衣三襲。
方持入戶,姊欣然起坐牀前,兩手盡力扯擗,云:「我妻穿一件白布衫,破爛不堪,純以斷線縫補,解之不開。我為盡力撕之,才得脫體。今甫換新衣,便覺容貌漸漸可觀,雖醜亦像人矣。」其實紙衣猶在桌上未焚,乃謂三鬼已著於身也。
別駕又喝曰:「衣既易,可速去!」姊呢喃片刻云:「渠尚要黃金數錠、白銀一千兩。」別駕有難色,姊曰:「勿難,只佛草數莖,錫錁一千耳。」佛草者,麥草也。於是眷屬輩群取麥草,朗宣佛號而斷之。麥草中間有零星顆粒墜地,姊曰:「是絕好珍珠,何可拋棄?」皆令拾起。頃刻,得草數百莖,姊呼曰:「止,渠等嫌重不能勝矣,宜更與一包袱。」乃剪紙為袱,並錫錁一千焚於牀前,姊即瞑目鼾睡,別駕出見客。
逾數時,姊醒,詢以怨鬼去否?曰:「去矣,要我親送出大門。」問:「鬼得衣物喜否?」曰:「不喜,亦不謝,但云著此衣可出去見官府矣。我送渠轉入門時,弟方送鄭六爺出,我避於門側,弟不看見我耶?」鄭六爺者,別駕所見之客,內室所不知者也,群相駭異。自是姊安眠,不復索飲食。
未三日,忽呼曰:「二奶奶來矣!」又呼曰:「三奶奶來矣!」囈語相寒溫,或笑或泣,刺刺不休。詢之則云:「此二婦乃我前生繼娶之兩室也,陰司以大奶奶事要質審,故將二婦囚閉已久,不得托生。今大奶奶得我衣財,向各衙門告准,放出兩婦質訊,故先來相看。」且云:「明日當赴城隍處聽審,我其休矣!」嗚咽不自勝。
至夜三鼓,呼號甚慘,遲明,稱右股痛甚,視之,一片紅腫,若受杖者。次日復呼左股痛,繼呼足踝痛,皆紅腫潰爛,流血淋漓,委頓特甚。潛語別駕云:「我事本無可辨,到案即一一承認,乃既兩次受杖,復一次受夾,而案終不結,奈何?」自是遂不能言,又十餘日方死。此乾隆庚戌年二月中事,別駕親言之。
牟尼泥 進土湯聘為諸生時,家貧甚,奉母以居。忽病且死,鬼卒數人拘之到東嶽。聘哀籲曰:「老母在堂,無人侍養,聘死則母不得獨生,且讀書未獲顯親揚名,烏可即死?望帝憐而假之年。」東嶽帝曰:「汝命止秀才,壽亦終此。冥法森嚴,不能徇汝意,加增功名壽算也。」聘扳案哀號,聲徹堂階。帝曰:「既是儒家弟子,送孔聖人裁奪。」命鬼卒押至宣聖處。宣聖曰:「生死隸東嶽,功名隸文昌,我不與焉。」
回時路遇普門大士,哀訴求生,大士曰:「孝思也,盍允之以勸世。」鬼卒曰:「彼死數日,屍腐矣,奈何?」大士命善才往西天取牟尼泥補完其屍,善才往。
越三日,裹取牟尼泥來,泥色若栴檀,其香不散。因與善才同至家,而屍果腐爛,蠅蚋嘬於外,蟲蛆攻其中。見一燈熒然,老母垂涕。是時死既七日,尚無以為殮也。善才以泥圍屍三匝,須臾,臭穢漸息,蠅蚋四散,蟲蛆亦去,腐爛者完好如常,遂有生氣。善才令聘魂歸其中,從口入,曰:「我返報大士去矣。」屍即蠕動。
聘張目見母在旁涕泣,亦嗚咽不禁。母驚而狂叫,鄰人咸集,聘已起坐,曰:「母勿怖,男再生矣。」因備言遇大士得再生之故,曰:「男本無功名,命限已盡,力求報父母恩。大士命持貪淫葷酒諸戒,與我功名壽算。男惟不能斷酒,餘俱如所戒。大士許男成進士,但命無祿位,戒勿仕而已。」復顧母曰:「勿怖恐,男實再生也。」後聘舉戊戌進士,就真定縣令,卒於官。
獺怪 郭生者,吳郡名家子,弱冠未娶。一夕讀書,有好女子到其家,與之狎。自是過午輒至,不意為生妹窺見,告其父。父疑生有私妮,因為之婚。
及新婦入房啟帳,見好女子在焉,大驚走避,舉家嘩然。逐之,其女了無懼色,反毅然責生曰:「我與若十年夙姻,奈何戀新婚而逐我耶?」家人求禱於法師施亮生,起醮壇作法,敕王、朱二天君持劍擊生。即奔突大呼,良久乃定,瞪目曰:「妖見神將下擊,伏我腳下,被神將斲百餘創,破顱而遁,殆即死矣。」怪果絕,郭生亦無恙。
居無何,郭生家七口同日仆地死,後求法師來作法,仆地中一人忽立而罵曰:「吾翁已千歲,郭家殺之,吾必滅郭氏!」中又一人攘臂起曰:「子識我為上方君乎?彼女子是千年水獺,頗饒功行,與郭氏子有緣,為汝所殺。今其子孫訴於我,我來與之伸冤。汝之法無奈我何。」
法師正惶惑間,忽死者皆蘇,人問其故,曰:「昨見五鬼甚悍,拉我們至一窟中,見群怪舁一死獺,身被百創,頭顱粉碎。眾妖縞索發喪,弔者皆鱗介之屬。聞相聚商量,議倚貴神為援,賂獻珠寶無算。貴神者,即上方君。上方君貪其賄,面許之,群孽得貴神援,欲悉族類與法師相抗。忽聞空中萬馬奔騰聲,有金甲神騰空而下,曳鐵鏈數十百條,圍縛群孽而去,故我們依舊得活。」從此郭氏平安。
天蓬尺
朱生某,臨試日至校士館門,腹痛甚,廣文引驗,主司放歸。及抵家,腹中隱隱作人語曰:「我為姚洙,金陵人,明初為偏將,隸魏國公子麾下。魏公子,即朱生三世前身也。主帥與我千人剿山賊,深入被圍。豔我妻潘氏,求援不發。我與千人死傷殆盡,生還者不數人。因強納我妻,不從,自經而死。欲報已久,故來索命。」家人詰之曰:「彼時何不即報,乃遲數百年始報耶?」曰:「彼為元戎,忠且勇,宿根甚厚,故不得報。及再世則為高僧,至三世則為顯官,有實政,又不得報;即今生,彼亦有科名,尚不得報。今彼一言而殺三命,祿位已削,方得報之也。」問:「殺三命者何事?」曰:「渠某月日錯告某為盜,並其妻、弟俱死,非殺三命耶?」先是朱生被竊,心疑鄰人張某所偷,告官究治,以形跡可疑,真贓不獲,張與妻及其弟拖累而死,事實有之。
時同邑有周生者,學法治鬼怪頗驗,聞之往候。朱生有懼色,腹中不作聲。周生出,復大言曰:「我豈畏若耶!我畏其天蓬尺耳!」詢之周生,果持之袖中也。
又有行腳僧西蓮者候朱,見朱痛楚狀,乃口誦其咒,腹中曰:「師德行人,乃誦咒禁我耶!」西蓮曰:「我與汝解冤,何為禁汝?」腹中曰:「若欲解冤,須誦《法華經》。師所持咒是《穢跡金剛咒》,命惡神強禁我,我豈服哉!」西蓮曰:「我即起道場誦《法華經》,能解仇釋宿冤乎?」腹中唯唯,又要冥鏹若干錠,立券約,書中保,曰:「依我,我即捨之去。但我貴者,當從口中出,諸跟隨者從後竅出。」朱生遂嘔痰斗許,下泄數日,而聲遂息。
越數日,腹中復言曰:「我之仇已解,奈死賊圍者又甚眾,渠等不肯釋,奈何?」於是聞千百人喧闐腹中。朱生患苦,不堪而逝。
撮土避賊 江州醫生萬君謨,業甚精,遠近就醫者絡繹,君謨皆盡心療之,絕不計其有無酬謝也,有甚貧者款之于家,病癒而遣之。
一日,有道人款門求醫,萬診之曰:「師病痞膈,服藥數十劑,可以平復。」道人曰:「來自廬山,奈往返何?」因留治之。月餘果瘳。崇禎末年間事也。其時流寇猖獗,所在患其突至,君謨憂之,道人曰:「公有力可徙避之乎?」君謨曰:「餬口之外,毫無長物資生,且無別業棲托,奈何?」臨行,道人令君謨取土斗許咒之,命藏於功德堂中,晨夕焚香。猝有賊至,取升許土撒前後門,閉戶不出,只吃炒米,不舉火食,度賊退後乃出。
賊入城數次,及官兵至,俱用此法,絕無所損。鄰人有回視者云:「但見雲霧而已。」及土用完,世已太平。
沙彌思老虎 五台山某禪師收一沙彌,年甫三歲。五台山最高,師徒在山頂修行,從不一下山。後十餘年,禪師同弟子下山,沙彌見牛馬雞犬,皆不識也,師因指而告之曰:「此牛也,可以耕田;此馬也,可以騎;此雞、犬也,可以報曉,可以守門。」沙彌唯唯。少頃,一少年女子走過,沙彌驚問:「此又是何物?」師慮其動心,正色告之曰:「此名老虎,人近之者,必遭咬死,屍骨無存。」沙彌唯唯。
晚間上山,師問:「汝今日在山下所見之物,可有心上思想他的否?」曰:「一切物我都不想,只想那吃人的老虎,心上總覺捨他不得。」
子不語娘娘 固安鄉人劉瑞,販雞為生,年二十,頗有姿貌。一日,驅十餘雞往城中販賣,將近城門,見一女子容態絕世,呼曰:「劉郎來耶,請坐石上,與郎有言。我仙人也,與郎有緣,故坐此等君。君不須驚怕,決不害君,且有益於君,但可惜前緣止有三年耳。君此去賣雞,必遇一人全買,可以掃擔而空,錢可得八千四百文。」劉唯唯前行,心終恐懼。
及至城中賣雞,果如所言。心愈驚疑,以為鬼魅,思避之,乃繞道從別路歸家,則此女已坐其家中矣,笑曰:「前緣早定,豈君所能避耶?」劉不得已,竟與成親,宛然人也。
及旦,謂劉曰:「住房太小,我住不慣,須改造數間。」劉曰:「我但有雞價八千,何能造屋?」女曰:「君不須慮及於此。我知此房地主亦非君產,是君叔劉癩子地乎?」曰:「然。」曰:「此時癩子在賭錢場上輸了二千五百文,君速往,他必向君借銀,君如數與之,地可得也。」劉往賭錢處,果見乃叔被人索賭債捆縛樹上,見劉瑞,喜不自勝,曰:「姪肯為我還賭錢,我情願將房地立契奉贈。」劉與錢,立契而歸。女在其屋旁添造樓三間,頗為宏敞,頃刻傢伙俱全,亦不知其何從來也。
鄉鄰聞之,爭來請見。劉歸問女:「可使得否?」女曰:「何妨一見,但鄉鄰中有王五者,素行不端,我惡其人,叫他不必來。」劉告以王,王不肯,曰:「眾鄰皆見,何獨外我?」遂與群鄰一哄而入。群鄰齊作揖,呼嫂問安,女答禮回問,顏甚溫和。王五笑曰:「阿嫂昨宵受用否?」女罵曰:「我早知汝積惡種種,原不許汝來,還敢如此撒野!」厲聲喝曰:「捆起來!」王五雙手反接跪矣。又喝曰:「掌嘴!」王五自己披頰不已。於是眾鄰齊跪,代為討饒。女曰:「看諸鄰面上,叉他出去!」王五踉蹌倒爬而出,嗣後遠逃,不敢再住村中。女為劉生一子,眉目清秀,端重寡言,劉家業小康,不復販雞矣。
一日,女忽置酒,抱其兒置劉懷中而痛哭不已,劉驚問故,曰:「郎不記我從前三年緣滿之說乎?今三年矣!天定之數,絲毫不爽,不能多也。但我去後,君不妨續娶,囑後妻善撫我兒,須知我常常要來看兒。我能見人,人不能見我也。」劉聞之大慟。
女起身逕行,劉牽其衣曰:「我因卿來之後,家業小康,今卿去後,我何以為生?」女曰:「所慮甚是,我亦思量到此。」乃袖中出一木偶,長寸餘,贈劉曰:「此人姓子,名不語,服事我之婢也,能知過去未來之事。君打掃一樓供養之,諸生意事可請教而行。」劉驚曰:「子不語,得非是怪乎?」曰:「然。」劉曰:「怪可供養乎?」女曰:「我亦怪也,君何以與我為夫妻耶?君須知萬類不齊,有人類而不如怪者,有怪類而賢於人者,不可執一論也。但此婢貌最醜怪,故我以『子不語』名之,不肯與人相見,但供養樓中,聽其聲響可也。」
劉從之,置木偶於樓中,供以香燭。呼「子不語娘娘」,則應聲如響,舉家聞其聲,不見其形也。有酒食送樓上,盤盤皆空,但聞哺啜之聲。踏梯腳跡,弓鞋甚小。女臨去時,猶與劉抱臥三晝夜,早起撫之,渺然不見,窗戶不開,不知從何處去也。供子不語三年,有問必答,有謀必利。
忽一日,此女從空而歸,執劉手曰:「汝家財可有三千金乎?」曰:「有。」曰:「有則君之福量足矣,不特妾去,子不語娘娘妾亦攜之而去也。」嗣後向樓呼之,無人答矣。
其子名釗,入固安縣學,華騰霄守備親見之。
枯骨自贊 蘇州上方山有僧寺,揚州汪姓者寓寺中,白日聞階下喃喃人語。召他客聽之,皆有所聞。疑有鬼訴冤,糾僧眾用犁鋤掘之,深五尺許,得一朽棺,中藏枯骨一具,此外並無他物,乃依舊掩埋。
未半刻,又聞地下人語喃喃,若聲自棺中出者。眾人齊傾耳焉,終不能辨其一字,群相驚疑。或曰:「西房有德音禪師,德行甚高,能通鬼語,盍請渠一聽。」汪即與眾人請禪師來。禪師傴僂於地,良久誶曰:「不必睬他。此鬼前世作大官,好人奉承,死後無人奉承,故時時在棺材中自稱自贊耳。」眾人大笑而散,土中聲亦漸漸微矣。
藤花送終 吏部衙門有藤花一枝,係千年之物,古幹如龍,一人不能合抱;葉覆三間堂寢,夏日尤涼,每與牡丹齊開。乾隆六年,冢宰甘公汝來與果毅公納親選官堂上,甫唱名抽籤,而甘公薨於椅上,手猶執筆未落也。納公奏聞,上賞銀一千兩,命所屬經紀其喪。其夕藤花盛開,結蕊發花,大香三日,較暮春時更盛十倍,不知是何徵也。
第三卷
犼
常州蔣明府言:佛所騎之獅、象,人所知也;佛所騎之犼,人所不知,犼乃僵屍所變。
有某夜行,見屍啟棺而出,某知是僵屍,俟其出,取瓦石填滿其棺,而己登農家樓上觀之。將至四更,屍大踏步歸,手若有所抱持之物。到棺前,不得入,張目怒視,其光睒睒。見樓上有人,遂來尋求。苦腿硬如枯木,不能登梯,怒而去梯。某懼不得下,乃攀樹枝夤緣而墜。僵屍知而逐之。某窘急,幸平生善泅,心揣屍不能入水,遂渡水而立。屍果躑躅良久,作怪聲哀號,三躍三跳,化作獸形而去。地下遺物是一孩子屍,被其咀嚼只存半體,血已全枯。
或曰:屍初變旱魃,再變即為犼。犼有神通,口吐煙火,能與龍鬥,故佛騎以鎮壓之。
地仙遭劫 乾隆二十七年,杭州葉商造花園開池得二缸,上下覆合。疑有窖,命人啟之,則一道人趺坐在中,爪長丈許,繞身三匝,兩目瑩然,似笑非笑。問:「係何朝之人?」搖頭不答。飲以茶湯,亦不能言。商故富豪,喜行善事,蒸人參湯灌之,終不能言,微笑而已。商意是煉形之地仙功行未滿者,將依舊為之覆藏。其奴喜兒者,想取其爪誇人以為異物,私取剪剪之,誤傷其身,鮮血流出。道人兩眼淚下,隨即倒斃,化枯骨一堆。
余按《南史》列傳載,有人掘地開棺,見一女子,自稱將成地仙,慎無傷我。掘者利其金釧,斷腕取之,遂血流而化枯骨。方知古今事往往相同,殆劫數也,事見《王元謨傳》。
張閻王 杭州有張秀才者,素無行,武斷鄉里。一日過友人家,聞某村有女巫能呼召鬼神,從者甚眾。張往觀之,巫正作法,觀者如堵。張上前手披其頰曰:「汝妖言惑眾,罪不可逭。若我作閻王,必斬汝。」觀者群散去。未幾,巫果病落頭疽而死。人因呼為「張閻王」。
又數年,張小病,見兩公人,素不相識,邀之同行。走至一署,殿宇輝煌,兩神捲簾左右坐,中一神座,前垂簾,面不可見。張問:「神何故見召?」神云:「女巫告君,故召訊君。君定渠之罪甚當,原無冤枉,但君亦非正人,須自將生前作惡共有多少,一一自首。」令左右授以簡板,自書其上。張援筆直書,兩面寫完,尚覺未盡。神觀之曰:「只此數案,業已足矣,君自擬應得何罪。」張思之良久,曰:「應遭雷擊。」神曰:「不足蔽辜,當擊三次。」命捲起殿中簾,教張仰視,儼然己像。始悟前身即閻王,因有過惡,又輪回人世也。俄而兩公人復來送張回里,如夢初覺,汗流浹背。自是改過為善,一洗前非。
忽一日,雷電交加,震死於地,既而復甦。又數月,看戲於台下,雷電又至,張知擊己,叫眾人急避,果震死。少頃又蘇,踉蹌而歸,訓蒙於鄉。又一日,雷聲殷殷,繞屋不止,渠恐第三次擊死未必能活,因潛身於黑漆桌下。霹靂一聲,燒燬牀帳,張竟得免。心知劫數已過,仍理舉子業。
兩年,舉孝廉。會試不第,隨其戚梁階平中丞赴湖南巡撫任。路過漢陽,聞有某術士算命極靈,往訪之。術士云:「君此去小有佳處,但壽命已盡,只可一年即回,不可留戀。回來仍來一晤,我有要事奉托。」張思其言,如期便回。再往訪之,其人已死,留札一函。啟視之,乃乞其帶櫬歸里也。張為載棺回杭州,未一月,無病卒于家。
余按《廣博物志》云:「雷火所及,金石俱消,惟漆器不壞。」張之第三次得免,或以是耶?
梁氏新婦 杭州張孝廉來云:梁氏新婦娶未數日,忽然癡矣,口作北語,呶呶不解。細察之,乃其亡兄之口脗。其兄為姚河台之子,作廣西同知,卒於任所。口稱新婦為妹,云:「有要緊事,請主人面談。」適主人有足疾,不能登樓,乃請其夫人登樓。新婦云:「我來無別話,只要替造一斗姥閣,我便去了。」夫人卻之云:「汝要奉斗造閣,是姚家事,與梁氏無干。」乃云:「我與妹皆前生是斗姥侍者也。今姚氏家貧無力,非梁氏不可。如不依我,我便同妹去復原位了。」夫人不得已許之。新婦云:「非立誓賭咒,我不信也。」於是家人皆以為不可,與爭辯良久。姚公子生平並非佞佛奉道者,死後忽要奉斗,殊不可解。
杭州故事:新婚婦手執寶瓶,內盛五穀,入門交替。梁氏新婦執寶瓶過城門,司門者索錢吵鬧,新婦大驚,遂覺恍惚。後吃符水,神魂少定,曰:「我有三魂:一魂失落於城門外,一魂失落於寶瓶中,須向兩處招歸之。」家人如其言。新婦曰:「城門外魂已歸矣,寶瓶中魂為米櫃所壓,尚不能出,奈何?」蓋杭州風俗,以新婦所執寶瓶俱放米櫃中故也。如其言,病雖差,而神氣依舊恍惚。
小婢入穴
張又言:其尊人星子先生督學江西,有小婢甚蠢,忽然伶俐,家人異之。
一日閉門洗浴,久而不出,呼之不應,窺之無人。撬門而入,則浴盆之水尚溫也,四面窗關,纖塵不動,但地板上有小洞,僅容一鼠出入者。啟板尋之,中有穴深丈許,婢臥其中,癡迷不醒。灌以薑汁,良久方蘇,云:「一月之前,遇一少年婦人,待之甚厚,教之甚勤,其忽變蠢為黠者,皆此婦所教也。語我云:『我有冤,要你主人申雪。』我許之,而不敢上言。隔數日,婦來責我失約,我對以畏主人,故不敢。婦云:『你所說亦有理,我不怪你。我有絕好花園,何不同我往游?』遂拉至一處,有小小紅門,狹室數間。我云:『並無可游,我要回去。』婦人云:『我與你且去小坐片時,養養足力。』忽聞外邊喧嚷聲,婦人驚避而走,方知你們來尋我。」遂拉之出穴,鬼亦杳然。
婢年十六七,隨即嫁人,至今安然無恙,年已五十餘矣。
吹銅龍送枉死魂鍋上有守飯童子 慈溪袁玉梁乩上扶出汪姓者,嚴州人,秀才,赴秋試,死於七里瀧,飄蕩無歸,憑乩語人,云:水死者其初死時輒有人收管,入一處如今之班房,其主之者名司官,次日始查籍貫,遣卒解赴閻王。起行時,吹銅龍送之。銅龍以銅為之,曲其柄,如今之馬上小喇叭狀,聲甚淒切。汪至冥府,王查其生平無大惡,釋之,亦不令托生,亦無人拘管,聽其飄揚,故得至此。並言鬼無樂趣,每苦寒冷,必欲就人身傍,吸其生氣,始得融暢。倘吸氣之時數鬼爭擠,一有不慎,逼近人體,即有焦灼之患。
又怕大風,風起時,必伏地不能行,因風大即帶有罡氣,風著鬼體,其重如山,每望見風起,色如黑漆。遇大風時,如板片一般,片片擦鬼背而過,能令鬼體消鑠。
又苦饑,輒入人家竊飯氣為食,凡大家食脂多者,其飯氣濃厚,食之耐饑;貧家飯氣薄,不足供飽食也。竊飯時,鍋上常有童子守之,童子屬灶君所管,每見鬼竊飯氣,必相追逐,故大家之飯亦不易得。其竊飯氣,必俟飯熟開鍋時,有風,則飯氣四散,鬼以手攫之,如絲絮狀,可摶而食。若無風,則飯氣上達,為童子所守,不可竊也。
打破鬼例 李生夜讀,家臨水次,聞鬼語:「明日某來渡水,此我替身也。」至次日,果有人來渡。李力阻之,其人不渡而去。夜,鬼來責之曰:「與汝何事,而使我不得替身?」李問:「汝等輪回,必須替身何也?」鬼曰:「陰司向例如此,我亦不知其所自始,猶之人間補廩補官必待缺出,想是一理。」李曉之曰:「汝誤矣!廩有糧,官有俸,皆國家錢糧,不可虛靡,故有額限,不得不然。若人生天地間,陰陽鼓蕩,自滅自生,自食其力,造化那有工夫管此閒帳耶?」鬼曰:「聞轉輪王實管此帳。」李曰:「汝即以我此語去問轉輪王,王以為必需替代,汝即來拉我作替身,以便我見轉輪王,將面罵之。」鬼大喜,跳躍而去,從此竟不再來。
道士留符 常州吳某,刑部郎中諱楫之祖,素好道。自京師歸,店晤一道士,風采絕異,不帶行李而宿。夜覘之,赤身而坐,氣咻咻然從耳中出,蚊不敢近。旦起將行,吳詢所往,曰:「我雲遊無定處。」吳拉之南歸,供奉甚敬。居數年,臨死授二符曰:「我受君恩未報,他日有事,可以此符鎮壓,所以謝君也。」
已而吳某卒,其夫人大病垂危,屢見鬼魅,夜遣婢環視。有僕素健壯,好酒有膽,設席於門外,已醉睡矣,夢一老者,隨一童子,持壺杯各一,謂童子曰:「彼好酒,可令飲一杯。」童子將一杯置老僕臍內斟之,初覺甚熱,後不能耐,乃大呼而起,咳嗽一聲,口血已噴滿地,從此鬼更猖獗。
未幾,家人收拾地方,將停夫人之柩,偶在箱中翻出道士符,乃釘掛帳上。夫人久不言語,見忽詫曰:「帳上懸一明鏡,中有甲冑將軍持刀逐鬼,鬼盡遠遁矣。」夫人從此病癒,又十餘年而終。親友中有病家借其符驅鬼,無不驗者,旋竟失去。
奪狀元須損壽 康熙癸未,江南士子赴都會試。某解元負才傲物,陵轢同輩。每曰:「今歲狀元,捨我其誰!」同輩不堪其侮。
既至京師,試期且近,同舍生夜夢文昌帝君升殿臚傳,及唱名,則某果狀元也,同舍生意竊不平。未幾,有女子披髮呼冤曰:「某行止有虧,不可冠多士,須另換一人。」帝君有難色,顧朱衣神問之。朱衣神曰:「萬曆間亦有此事,以下科狀元移置上科。其人早中三年,減壽六歲,此例今可照也。」遂重唱名,狀元為王式丹。
旦起,某大言如常,同舍生告之以夢。某失色曰:「此冤孽難逃。」匪特不思作狀元,並不復應試矣。亟束裝歸,半途而卒。是科狀元果王式丹也,壽六十。
照心袍 錢塘錢蔭庭云:曾從天津買舟回杭,同舟楊姓者,無錫秀才,日坐舟中,默默罕言。錢因其木訥,亦不與共談。一日偶言因果,錢甚不信,楊因極言其有,且云一月內有數夜往陰間公差,專司鉤取人命之事,皆以一紙票注其人名。若有一命之榮及侯王將相,必加一硃印,如人間官府牌票。其印文彷彿官印篆法,但不識其為何字。閻王訊問陽間善惡,先用一袍罩人身上,如人間一口鐘之樣。人著此衣,在生曖昧虧心之事不覺自吐。陰間待人極寬,人在陽間有一惡念,若復有一善念,即將前惡念銷去。司此印者,前明于忠肅公掌之,至今尚未遷去。」
羅剎國大荒 趙依吉臨安歸,遇僧說本年二月六日有臨安二人,一姓趙,一姓李,販豬,來賣於杭州。到半途,趙豬已賣矣,欲先歸。李姓者要與同歸,趙不肯,李怒罵曰:「汝雖行,必有惡鬼攔阻,不得到家。」某惡其言,禱於玄壇廟而行。
至大橋渡,夜已二更,果見前四人:蓬頭惡面,七竅流血,環而圍之。渠恃勇欲揮拳,一鬼以黑帕直套其頭,便覺冷氣攻心,口不能聲,倒於地矣。群鬼以泥塞其口、鼻。忽前有人持棍來趕散四鬼,以手提趙擲之曰:「我將來救汝,我即玄壇神也,此四鬼者,因昨年羅剎國大荒,餓鬼無處覓食,故逃入中國作祟。汝所遇者,羅剎之餓鬼也。但子雖脫於禍,恐有後患,須到家後用香十三枝,自灶前點至門外,方可脫然。」
趙驚醒,不料其身已臥自家門外,乃望空拜謝。如其言,果無恙。
紹興李先生 紹興李直穎,作幕山東太谷縣。夜眠書齋,有老人伸靴於坑下曰:「我山陰人,亦幕客也。死不得歸,奴竊銀信衣服而逃,至今家中猶未能知,求君為我寄信到家。」李曰:「不必寄信,我即日要返舍,歸時即送君柩歸可也。」鬼大喜拜謝,且曰:「無以報恩,願代為辦案。」從此,李每宵熟寢而几上之案已辦定矣,一時有神明之稱。逾年,送其柩歸,其妻子泣迎於門曰:「昨夜夢老相公靈輀而還家,故在此相迎也。」
怨氣變蛇 亳州貢生郜某,家頗富,住城西五里,地名小鎮。家多豪僕,皆倚主人之勢,橫行鄉曲。鄉民陳老有田數畝,與郜宅相近,禾稼屢被郜家騾馬踐傷,與之理說,反受豪奴辱詈。陳老自度勢不相敵,莫敢誰何,致成膈疾,年餘將死。
一日,喚工人至家作棺,謂工人曰:「棺後為我開一小穴。」聞者皆詫之,問其故。陳老曰:「我被郜某欺,氣而死,自諒生不能報仇,欲死後變蛇,以食郜之心肝,方泄我恨。」工人笑而從之。至晚,工匠歸過郜宅,咸以此事為新聞,笑語喧嘩。適值郜某閒立門外,見眾人狂笑,因內中有素熟識者,問之,其人即將陳老語相告。郜驚曰:「我實不知。」
明日清晨,至陳家云:「前事皆家人放肆,故親來請罪,望翁宥我。」陳老曰:「公果不知,能將家人某某等當我面責處,我即不恨公也。」郜曰:「可。」即邀陳老至家,將家人重責,又著叩頭陪禮,並留之小酌。陳老大悅,即能進飲食。忽胸中作嘔,吐出一物,長尺許。眾視之,乃一小蛇,游於痰沫內。郜駭然曰:「非我今日請罪,則翁必化蛇來報矣!」自後陳病亦愈。
心經誅狐 錢唐秀才鄭國相,有妹適羅氏,於康熙甲申十月初旬夜坐,忽有風從窗隙中入,微有氣息,旋見一少年滿妝美女嬉笑而至,後隨一毛物,不滿三尺,身披半臂。美女與妹言笑,不覺隨之而行,或山林,或城市,來往輕疾,不知其魂之離體也。或僵臥三五日方蘇。妖戒勿泄,泄必害其性命,故不敢語人。其家以為病瘋如此者。
至乙酉八月,國相遠歸鄉試,延妹回家,中秋晚,再四詰之,始吐其實。是夜,妖即鬧至五更而去;次夜復至,妹即暈絕。國相拿妹衣領,朗誦《心經》,始得釋回。每日因虔禱所供大士前,願刊施二千餘部,除妖救妹。是夜妖至,舉家朗誦大士寶號,飯頃始蘇,云:「正在危急之際,空中現大士,呼:『孽畜,何得至此?』妖應曰:『因饑覓食耳。』大士叱之,隨去,以手向妖一指,騰空而起,妖亦不見。」眾覺旃檀香滿室,妹得安寢。
次日午後,忽又女魂附體,口作北音。國相取《周易》鎮之,彼云:「『乾元亨利貞』,我曾讀過,不須取來。」口中只喚「還我胡三歌來」不絕。因一一詢之,云:「我姓繆,喚繆三姑。年十六歲時,池邊採荷花,見一美女與我笑語,云是汪大姑,背後隨者即胡三哥,名叫將恒,自稱天下老狐第三,故兒胡三哥。我被其迷,因此而亡。汪大姑得脫生去,今已四十二年。我依倚胡三哥,尋一替代。去年十月,連你妹子尋有三人,期在一年之內,三人中必將一人收盡眼光,方可替代。今胡三哥被收,我無所歸,奈何?」國相云:「汝何不歸母家、夫家?」云:「母家遠在江西,不能去。七月間,見蘭盆會上丈夫搶食,想已不在人世矣。」言訖淒然。
國相允以誦《心經》三百卷超度,才即合掌禮謝云:「得此,我可再生人世。你為我先誦兩卷何如?」國相每誦一卷,繆即念阿彌陀佛一聲。誦至三四卷,乃云:「不須多誦,若多,則太重了,我手不能持。」並索燒酒、牛肉、銀錠五百、煙筒、荷包,一一從之,起身作禮致謝而去。
飯頃,妹病始蘇,作呻吟聲云:「我被繆三姑藏山洞中,正在啼哭,忽見繆三姑面色微紅,似有酒氣,胸懷銀錠,口含煙筒,手捧白紙經卷,口稱『般若波羅密多』而來,云:『汝父兄念汝,領汝回去。』走得腳痛,故呻吟也。」
次早,忽又作繆語云:「菩薩不忍將胡三哥殺害,不過拘繫而已。今聞胡三哥要打千尺深地洞逃出來,害汝妹性命,我感你恩,故來報信。大相公可再求大士,使他不得逃出。」國相又虔禱大士前,願再刊施《心經》千卷,共三千卷,並將此胡三哥為怪之事載於經後,普勸世人。禱畢,繆三姑云:「如此甚好,但昨日與我的銀錠,虛數不敷。」又云:「《心經》被人來奪扯碎了,煙袋因狗叫心驚失掉了。今要銀錠一千,裙襖二副,仍要煙袋、荷包、燒酒、牛肉。許我《心經》,可先念三十卷,須做一紙箱,開箱對箱朗誦,自然卷數在內。」又云:「九月初一日,可齋供大士,將你妹子歸依菩薩,取名觀貞。打一銀鎖,將法名鑿上,掛在胸前,以避凶災,以保年壽。」於是一一備辦,候暮而送。又云:「此刻大士已帶了胡三哥到城隍處,你妹子亦去赴審矣。」
黃昏後,妹蘇曰:「城隍廟審事,回來備說。先在廟門外見城隍神接大士上殿正坐,城隍在下側首旁坐,我跪大士側邊,胡三哥跪丹墀下。大士向城隍說了此話,城隍就向胡三曰:『孽畜,何得擾害生人?』胡三答曰:『我原在新官橋裡住,因橋拆造,借居羅家空樓。此係女鬼,他來跟我覓食的。』城隍即令判官查我父母及吾兄之籍,又查羅宅之籍。查畢,叱曰:『他是生人,如何說是女鬼!』喝令掌嘴。掌畢,復抽籤擲地,將胡三哥重打三十板,曰:『我處亦不究你,解往真人府去治罪。』隨點役二人,備文解去。解差手執紅棍,將胡三哥鎖押而去。大士出廟昇天,我亦出廟門,繆三姑領我回來。」於是延巫祭奠繆三姑,相送而去,不復來矣。
至二十六夜,其妹夜半夢前解差二人,一人手執長槍,槍上掛一毛頭,帶有血痕,曰:「胡三已正法矣。」妹驚醒。次夜,甫就枕,即有一毛頭滾地而來,將女左臂帶衣痛咬一口。隨即喊叫,其頭不見,只見左臂衣上染有血痕。自此,或晝或夜,每見毛頭在腳邊滾來滾去。
九月初一日,依繆三姑之言,置鎖鑿名,齋供大士。妹見大士吩咐:「胡三已經正法,你終身勿往東南去。汝兄許繆三姑《心經》三百卷,他得此經,已成地仙矣。我之《心經》重大,汝兄須加敬奉。」大士又取香灰在女頭上書符鎮之而醒,於是國相同妹叩謝。但滾地之頭不時來攪,國相亦每夜夢與人毆擊,不見其形,但覺有一不滿三尺之黑物而已。忽悟《心經》佛力浩大,可以解冤釋結,超度苦魂,又向大士前再拜,願誦《心經》三百卷,超度胡三,以解此結。於是毛頭亦不復再見。此皆國相親歷之事,向人言之。
旱魃有三種 一種似獸,一種乃僵屍所變,皆能為旱,止風雨。惟山上旱魃名格,為害尤甚,似人而長頭,頂有一目,能吃龍,雨師皆畏之。見雲起,仰首吹噓,雲即散而日愈烈,人不能制。或云:天應旱,則山川之氣融結而成。忽然不見,則雨。
鬼腳甚香能行經受胎 寧波周秀才,在于潛署內作幕。久之,形狀羸瘦。同事疑之,叩問,總言無他。一日同食西瓜,客有言鬼無腳,周忽云:「鬼不特有腳,且女鬼之腳甚香。」群問:「何所見?」周頗悔失言。眾再四詰之,始言於某夜月光下有所感觸,對月長歎,忽見對過廊下,有一婦人,甚美,亦對月長歎。周初疑為署中人,坦然不懼,訊其所歎何故,遽答曰:「子不知我之所歎,猶我之不知子之所歎也。」少頃,周閉門而睡,心悔月下逢此美婦人,惜未細談。忽聞窗外小語云:「君果有意,當於明夜月下再會。」
至次夜,周屏僮僕,相俟月下,久不至,疑其爽約。至四更,忽見婦人踉蹌而來曰:「我為君馳千里而來。」叩之故,曰:「今夜往江南六合祝盟姊壽,去時有同伴數人。恐久留失約,故撇同伴獨回。途間恐遇虎狼,膽怯行遲,故後期。天且漸曉,不能繾綣,如君必欲相會,可與僮僕分居,恐與陰陽有犯。」如其言。奴知主人室中有鬼,堅不肯移。周大怒,奴始從之,然每夜必窺探主人之室。婦人遂不至。久之,僮亦釋然,不復來擾。
忽婦人至曰:「君毋畏,我係前幕友某人之妾,松江人。偶小疾,為庸醫所誤,遂歿。以陽壽未終,冥籍不收,可以閒遊。查《露水夫妻簿》上,與君有緣,但注定只應交媾一百十六次。若無人知,則相處可長,否則,緣盡便散。」又云:「君外尚有一人,亦有夙緣,應數百次,不知何日得會。自此後可為地仙,不復輪回。且我行徑受胎,皆與人同,奈君命中無子,我不能為君嗣續耳。」從此,周形神愈憊。
同人知其事,促之歸。周亦以同人皆知,身不能安,遂歸寧波,身漸充肥。周每與女交,用紅圈印於憲書月日之下,同人數之,得一百十六圈。
王弼 王弼,字良輔,秦州人。行醫延安,遇巫王萬里與從子尚賢賣卜龍沙,忿其語侵,坐折辱之。萬里恚甚,驅鬼物懼弼。
弼夜坐,忽聞窗外悲嘯聲,啟戶視之,空庭月明,無有也。翌日,晝哭於門,且稱冤。弼乃祝曰:「豈予藥殺爾邪?苟非余,當白爾冤。」鬼曰:「兒閱人多,惟翁可托,故來訴翁,非有他也。翁若果白兒冤,宜集十人為證佐。」弼如其言。鬼曰:「兒周氏女也,居大同豐州之黑河,父和卿,母張氏。生時月在庚,故小字為月西。年十六,母疾,父召王萬里占之,因識其人。母死百有五日,父晝臥,兄樵未還,兒偶步牆陰,萬里以兒所生時日禁咒之,兒昏迷瞪視不能語。萬里負至柳林,反接於樹,先剃其髮,纏以彩絲;次穴胸割心肝暨眼舌耳鼻指爪之屬,粉而為丸,納諸匏中;復束紙作人形,以咒劫制,使為奴。服役稍怠,舉針刺之,痛不可言。昨以翁見辱,乃遣兒報翁,兒心弗忍也。翁能憐之,勿使銜冤九泉,兒誓與翁結為父子。在坐諸父慎毋泄,泄則禍將及。」言訖,哭愈悲。弼共十人者皆灑涕,備書月西辭,聯署其名,潛白於縣。
縣審之如初,急逮萬里叔姪鞫之。始猶抵拒,月西與爭,反覆甚苦,且請搜其行橐,遂獲符章印尺、長針短釘諸物,萬里乃引伏云:「萬里,廬陵人,售術至興元,逢劉煉師,授以採生法,大概如月西言。萬里弗之信,劉於囊間解五色帛,中貯髮如彈丸,指曰:『此咸寧李延奴,為吾所錄,爾能歸錢七十五萬緡,當令給侍左右。』萬里欣然允諾。劉禹步焚符祝之,延奴空中言曰:『師命我何之?』劉曰:『爾當從王先生游。先生,仁人也,殊無苦。』萬里如約酬錢,並盡受其術。復經房州,遇鄺生某,與語意合。又獲耿頑童者,亦奴畜之,其歸錢數如劉。戒萬里終身勿近牛犬肉,近忘之,因啖牛心炙,事遂敗,尚復何言。」縣移文豐州,追和卿為左驗。和卿來,心頗疑之,雜處稠人中。弼陽問:「誰為爾父?」月西從壁隙呼曰:「黑衣而蒲冠者是也。」和卿慟,月西亦慟,慟已,歷叩家事,慰勞如平生,官為具成案上大府,將定罪,而萬里死於獄。
初,弼訴縣歸,親賓持壺觴樂之,忽聞對泣聲,弼詢之,鬼曰:「我耿頑童、李延奴也,月西冤已伸,翁寧不憫我二人邪?」弼難之,頑童曰:「月西與翁約為父子,吾獨非翁兒女邪?何相遇厚薄之不齊也?」弼不得已,再往縣入牒。官逮頑童父德寶、延奴父福保至,其所言皆驗。自是,三鬼留弼家,晝相隨行,夜同弼臥,雖不見形,其聲瑯然。弼從容問曰:「門當有神,爾曷從入?」月西曰:「無之,但見繪像懸戶上耳。」曰:「吾欲爇紙錢賜爾何如?」曰:「無所用也。」曰:「爾之精氣能久存於世乎?」曰:「數至則散矣。」
頑童善歌,遇弼飲,則唱漢山東調為壽。弼連以酒酹地,頑童輒醉,應對皆失倫。客戲以醯代之,頑童怒曰:「幾蜇吾喉吻!何物小子,惡劇至此?」嘵嘵然數其陰事不止,客慚而遁。月西尤號黠慧,時與弼諸子相謔,言詞多滑稽。諸子或理屈,向有聲處擊之,月西大笑曰:「鬼無形,兄何必然,徒見其不智也。」凡八閱月,始寂寂無聲。
蕭總管求焚 戚南元為歸安知縣,有蕭總管祠甚靈,廟壯麗特甚。一日過之,值賽會之期,聚數千人,戚告於神曰:「天久不雨,若能禳神得雨則善;不爾,廟且毀,罪不赦也。」舁木偶於橋上,竟不雨,沉之水中。數日,舟行,忽木偶自水躍入舟中,侍者失色走報曰:「蕭總管來!蕭總管來!」戚笑曰:「是總管求焚也。」命繫其舟側。顧岸傍有社祠,別遣黠隸易服入祠,戒之曰:「伺水中人出,械以來。」已而果然,蓋諸賽者賄沒人所為也。遂焚之,而杖作偽者。
全州兵書匣乃水怪奔雲之骨 乾隆丙辰,余過廣西全州,見絕壁之上有匣,似木非木,其上無蓋,舟人云諸葛亮藏兵書處。甲辰,余再過全州,已將五十年矣,仰而諦視,絲毫無損,疑世上焉得有此不朽之木。後廣西布政司奇公過其地,用千里鏡測之,的是木匣,非石匣也。其下江流迅急,舟難久停,心中終以為疑。
後閱《湧幢小品》云:嘉靖皇帝常遣南昌姜御史往取兵書。姜架雲梯,募健卒緣梯而上,乃一木棺,厚尺許,黃黑色,其上有蓋。啟之,中有白骨,頭顱大如車輪,兩牙長一尺餘,鋒利如刃,遂取以下。御史據實奏聞,瘞其骨於山側。是夜,姜夢一虎頭人,長丈餘,撞門而入,瞪目怒曰:「余,水神巫支祈之第三子奔雲是也,能出入風雲,吞齧虎豹。當禹治水時,我父子與之大戰。我敗伏山澤中,伯益來放火,幾為所燒,我咬傷伯益之指而逃。禹王大怒,命天將庚辰用神霄劍斬我,擲屍江中。其時我父尚在,命群水怪取陰沉木為棺,葬我於此。將來劫滿時,我尚想下世報仇,汝乃命某卒來剖棺戮屍耶?然汝貴人也,奉天子命而來,我不能害。彼破棺之卒,吾將取其命矣!」言畢而去。次日,卒果暴亡。
余按陰沉木乃洪荒以前之木,經過劫灰者,萬年不壞,以故歷千百年巍然不朽。其蓋被姜御史所取,故今猶暴露也。余丙午游武夷山,見大藏山洞之虹橋板森森架立,恨無姜御史其人者,架雲梯取而視之。
第四卷
帝流漿 方延濟善乩術,其主乩者每年必有一仙。戊子主乩者陳真人,字髯翁,善與眾談論。一日,眾人以溺鬼必帶羊臊氣,是何緣故,陳云:「凡人魄入地,沾水即臊。河中皆淤泥,本多積穢,魄漬其中,七日即作羊臊氣。凡河水鬼帶羊臊氣者不能祟人,必五年之後無此氣便能禍人。」
又云:「焚死之鬼五體不全,必覓伴合併而後能成形,或二三人合併不等。其併法:老不併少,男不併女。」
又云:「凡草木成妖,必須受月華精氣,但非庚申夜月華不可。因庚申夜月華,其中有帝流漿,其形如無數橄欖,萬道金絲,累累貫串垂下。人間草木受其精氣即能成妖,狐狸鬼魅食之能顯神通。以草木有性無命,流漿有性,可以補命;狐狸鬼魅本自有命,故食之大有益也。」
討亡術 杭州陳以逵善討亡術,凡人死有未了之事者,其子孫欲問無由,必須以四金請陳作術。其術擇六歲以上童子一人與亡人素相識者,命其閉目趺坐,在童子背後書符於其頂,其符內有「果齋寢氣八埃台戾」八字,其時命家人燒甲馬於門外。書畢,即瞑目睡去。見當方土地背負一包裹,牽馬命騎,同至冥司尋亡過人,詢悉其生平未了之事畢即蘇。其術尤盛行於杭城。
布政司司房土地,相沿為漢蕭何。一日方作術時,童子忽瞪目大呼曰:「我乃漢丞相蕭何,陳以逵何等人,敢以邪術驅遣我為童子背包牽馬!因汝誦《太上玄經》來教我,不敢不遵。此後如敢再爾,吾將訴之上帝,即加陰誅。」陳貪利不改。
一日行法,土地乃領童子經由枉死城中,見斷體殘肢猙面惡鬼提頭擲骸遍滿馬前,童子驚駭而寤,以後不敢再奉其法。陳不得已,復教以劍訣,命童子手中執一劍,仍誦前經。土地復領至前所,童子遵訣舞劍,斲殺數鬼,眾鬼號呼。忽見空中金光萬道,眾鬼喜曰:「關帝降矣!」見土地揖於帝馬前,喃喃不知作何語。有頃,牽童子馬至帝前,帝諭之曰:「我念以逵老奴才奉太上玄宗之教,故不忍即滅其法。汝可傳諭他,以後倘敢再行其術,我當即斬其首。」乃命周倉以青龍刀背擊童子一下。童子大叫而醒,嗣後遂絕志不復從陳受法。
陳久之益貧,無所得食,偷於他處復行其術。是年秋,夢至錢塘門外黑亭子灣,見一木榜上羅列其罪,當於九月十三日誅斬妖人陳某。醒後略不為意,稍稍白其夢於人。至期,有好事者欲驗其言,往至陳家,見陳身易道服,遍體書符,口誦經咒,似有解禳之法。良久,忽大叫曰:「被斬!被斬!」眾云:「汝尚能言,何以云被斬?」答云:「幸我魂多,斬之不死,然亦不能久延矣。」未幾病死,視其頸,皮肉雖好而內骨已斷矣。
學竹山老祖教頭鑽馬桶 湖廣竹山縣有老祖邪教,單傳一人,專竊取客商財物。其教分兩派,破頭老祖,即竹山師弟。學此法者,必遭雷擊。學法者必先於老祖前發誓,情願七世不得人身,方肯授法。避雷霆須用產婦馬桶七個,於除夕日穿重孝麻衣,將三年內所搬運之銀排設於几,叩頭畢,遂鑽馬桶數遍,所以壓天神也。
有江西大賈伙計夜失去三千金,旦視箱簏,絲毫不動,惟包銀紙有蟲蛀小孔而已。因記船過襄陽,有搭船老翁借居艙後,每晚輒焚一炷香,向空三揖三拜,口喃喃誦咒,聽之不解,疑即竹山邪教也。識者包銀用紅紙,四面以五穀護之,則其法不能行。
關帝現相 桐城姚太史孔鋠云:曾於北直某觀察署請乩仙判事,署中親友齊集,惟觀察年家子某靜坐齋中不出。或邀之,曰:「乩仙不過文鬼耳,我事關聖者也,法不當至乩壇。」客曰:「關帝可請乎?」曰:「可,並可現相。」遂告知觀察。
觀察親祈之,年家子愀然曰:「諸公須齋戒三日,擇潔淨軒窗設香供。諸君子另於別所設大缸十口,滿貯清水,諸公跪缸外伺候。」年家子遍身著青衣仰天慟哭,口諄諄若有所訴。忽見五色雲中帝君袞冕長鬚,手扶周將軍自天而下,臨軒南向坐,謂年家子曰:「汝勿急,仇將復矣。」某復叩頭大哭。周將軍手托帝君足飛去,只見瑞氣繚繞而已。諸公為金甲光眩射,目不能開,皆隔水缸伏地。
一日,年家子不辭而去,聞某大僚中惡於道,皆疑之,終不知所報何仇也。
鼠作揖黃鼠狼演戲 紹興周養仲,在安徽作幕,攜外甥某居縣署。空屋三間,向來人不敢居,周不信,打掃潔淨,自居內間,點燭而臥。
忽見房門自開,有一白鼠如人拱立,行數步,鞠躬一揖,至牀前又一揖,躍而登牀。其旁有兩黃鼠狼,拖長尾,含蘆柴,演呂布耍槍戲,似皆白鼠之奴隸,求媚於鼠王者也。白鼠伏周君足下,由腹下徐徐而上,肢體如酥,頗覺樂甚;至胸前,便覺如石壓身,不能動。鼠以嘴對嘴,撓其沫而食之。漸褪下,仍由其足下牀,向門一揖而出。周亦無恙。拜上
其甥在外,只見鼠初來時,一揖而門開;出又一揖,而門閉如故。韓詩云「禮鼠拱而立」,其信然歟!
溫元帥顯靈 陽湖令潘本智之太翁用夫開錢莊,忽失銀千金,仁和令李公學禮親為踏勘,於灰中查出六百金。李公以為諸伙計之事,欲押帶赴縣。太翁云:「此輩皆老成力作之人,必不為此,帶我家奴僕研訊可也。」眾伙計云:「非主人仁厚,我輩皆當受刑。雖然,我輩亦當赴元帥廟明明心。」眾始到廟門,內中一人忽閉目大叫:「莫打!莫打!我說,我說。你可將甕中四百金令汝兄手捧到廟。」諸人見此光景,同搜其家,四百金宛然在甕,其兄遂頭頂四百金送廟中。李令取其親供,判云:「此冥法也,非官法也,候其安靜,帶縣發落。」未幾,其人已投水死矣。
僵屍拒賊 杭州洋市街石牌樓販魚人,每五鼓出艮山門販魚,見樹林內燈光隱隱,有美女子獨坐紡績。每日如此,並無別人,疑為鬼,亦不懼。
一日,有白鬚叟語之曰:「君慕此女,欲以為妻乎?我有法,依教則事可圖。明早須持一飯糰闖入彼室,誘彼開口,則以飯塞其口,負之而歸,勿令見天光,便與人無異矣。」如其教,果得此女。閉樓中,伉儷甚篤。年餘生子,亦能飲食,天陰則下樓執炊。積廿餘年,娶媳生孫,家亦小康,開茶肆。
一日,天大熱,目光如火,其媳聞姑下樓,至梯無聲。視之,有血水一攤,變作僵屍。其夫心知其故,亦不甚痛苦,但買棺收殮,每夜於棺中出入。嘗有賊入前門,有人擋之;入後門,又有人擋之,皆僵屍為之護衛也。
亡父化妖 某太守,西北人,其父已死多年,忽一日乘馬而來,與生無異,曰:「我已得仙,但愛汝,未能忘情,故來視汝。汝可掃一靜室與我居住。」其子雖疑,然聲音笑貌舉止作事果其父也,遂事之如生。日間看書,夜中或寐或不寐,久亦飲食如常,遂相安焉。
年餘,江西張真人過其地,太守告之。張曰:「妖也,豈有仙人復久居城市無一毫異人者乎?能與見否?」太守告其父,父欣然曰:「我正欲與天師相見。」談吐如故。天師曰:「此妖非我所知。」詢之老法官,云:「當乘其不備勘破之。」一日,其父正寫字時,法官忽從背後喝之,遂驚如木雞癡立。法官出袖中天蓬尺從頭量之,量一尺則短一尺,量一寸則短一寸,至足而滅,衣冠如蛻,剩脛骨一一條。法官曰:「此先太翁之真骨也,為狐鑽穴,野狗銜出,受日月精華而成此妖,所以能言前生之事。再與女人交,得陰精,其禍更不止此。」太守欲請骨而葬之,法官不可,曰:「勿貽後禍。」遂攜之去。
余按《太平廣記》載,唐時,李霸死後還家,處分奴僕,俱井井有條,然獨居一室,不與人見。一日,其子孫逼而視之,變作青面獠牙之鬼,頭大如車輪,眼光如野火,子孫大懼而散,霸從此亦遂不來矣。
乾麂子 乾麂子,非人也,乃僵屍類也。雲南多五金礦,開礦之夫,有遇土壓不得出,或數十年,或百年,為土金氣所養,身體不壞,雖不死,其實死矣。
凡開礦人苦地下黑如長夜,多額上點一燈,穿地而入。遇乾麂子,麂子喜甚,向人說冷求煙吃。與之煙,噓吸立盡,長跪求人帶出。挖礦者曰:「我到此為金銀而來,無空出之理。汝知金苗之處乎?」乾麂子導之,得礦,必大獲。臨出,則紿之曰:「我先出,以籃接汝出洞。」將竹籃繫繩,拉乾麂子於半空,剪斷其繩,乾麂子輒墜而死。
有管廠人性仁慈,憐之,竟拉上乾麂子七八個。見風,衣服肌骨即化為水,其氣腥臭,聞之者盡瘟死。是以此後拉乾麂子者必斷其繩,恐受其氣而死;不拉,則又怕其纏擾無休。
又相傳,人多乾麂子少,眾縛之使靠土壁,四面用泥封固作土墩,其上放燈台,則不復作祟;若人少乾麂子多,則被其纏死不放矣。
石某 下津橋石某,開米鋪,家素豐。忽病,女鬼憑之,作杭州聲口,云石某前生與女鬼比鄰開當鋪,女鬼之父作客在外,家有月台,男女彼此眷戀。一日,正在月台上私語,女鬼之叔自外來,被其撞見,男竄逸去,女被叔父羞削,慚愧自盡。男受驚而回,又聞女死,亦一病而亡。男轉生石家為男,女鬼尋覓三十餘年,始知在蘇州,是以尋覓而至。石家哀求,情願當祖宗供奉於書房,石某果愈。未幾,一女痘亡,有老嫗見此女坐鬼膝上,鬼抱而嬉。石大怒罵鬼,停其祭禮,鬼大作祟,乃復求饒而祭之如初,鬼仍平靜。
半年後,忽一日附石某身上云:「吾從此去矣,快備酒席車船。」家人問故,曰:「監生娘娘來領我投胎在揚州張姓家,第三子是我也。」
托人詢之,果然。
物變 每年八九月間,于闐河石子化玉,採者以腳踹之。兩岸卡兵傳鼓,見一人傴僂俯身,必須得玉以獻,否則治罪。採盡,則明年復生。天大霧,則山上石變者為山料,河中石子變者為水料。俄羅斯國有鳥來千群,一遇大霧,即伏地不動,化為灰鼠。其他沙魚變虎、變鹿,兩蟻相鬥便化為蠅蝦,爬蟲變蜻蜓,為人所撲,則怒毒而變蜈蚣。
人變樹
外國兀魯特及回部民從不肯自盡,云自盡者必變樹,樹易招斬伐,故不願也。秦中明府蔣雲驤云。
水精碧霞洗
漳州山上有氣衝上,即知其下有水精;滇南聞大雷,便生碧霞冼。皆因時變,並非洪荒以來已有之物。
浮提國
浮提國人能憑虛而行,心之所到,頃刻萬里。前朝江西巡按某曾渡海見其人,相貌端麗,所到處便能學其言語,入人閨闥,門戶不能禁隔,惟從無淫亂竊取之事。
刀瘡藥
甘肅田五之變,官兵殪之於石峰堡,死者甚眾。諸童子割男女之陰聯為一副,賣錢十二文。配刀瘡藥者爭買之,過一宿則臭腐不可用。
乩仙靈蠢不同或倩人捉刀
乩仙靈蠢不同。趙雲松在京師煩鄉人王殿邦孝廉請仙,殿邦本有素所奉仙,不須畫符,焚香默祝即至,下筆如飛,俱有文義。或雲松與之倡和,意中方想得某字,而乩上已書,每字皆比雲松早半刻。及雲松在滇南果毅公阿將軍幕下,阿公之子豐升赫亦能請仙。一夕邀雲松同觀,而乩大動不能成字。雲松知其非通品也,乃戲為之傳遞。意中想一字,依約至喉間,則乩上即書此字;意中故停不構思,則乩上不能成字矣。
拔鬼舌
蔣敬五之僕阿真,勇而好酒。常隨主寓西直門,其地多鬼,人不敢居,阿真居之。夜有鬼披髮而來,某方醉,不懼也。鬼伸舌丈許以嚇之。阿真起,以手執之,並拔鬼舌,冷軟如綿。鬼大號而去,乃置舌席下。次早視之,一草繩耳。鬼從此絕。
蔣瑩溪
蔣瑩溪贅於華亭王氏,內弟繼勛娶於桐鄉,歸未數日,室中失牙箸銀器數件,搜得於贈嫁之僕處,將鳴之官。是晚,僕夫婦齊縊。其夫係一僧,拐婦而來,懼發覺則罪大,故自盡也。不數日,蔣小婢無故自縊,急救乃蘇。蔣至其處罵曰:「汝有奸拐盜竊之罪,不當官治罪,自殞其生,亦大幸矣,何敢作祟於無故之小婢?倘婢不活,吾將鞭汝二屍焚之。」嗣後婢安好。
方宮詹
桐城方宮詹亨咸,前身在嘉靖時作青城山道童,見楊升庵中狀元,心為一動,遂托生宜興潘家。少年進士,通一比丘尼,半途相負,尼思慕抑鬱而亡。亡何,尼轉世為貴公子,潘轉世為女,嫁與貴公子而早寡,守節七十餘年,所以報也。三次輪回為宮詹,公生而美貌,耳有穿孔,故乳名姐哥。父拱乾為前明侍郎,名其子必取字於文頭武腳,曰膏茂,曰章鉞,曰亨咸,皆本此義。或戲之曰:「何不取『於戲哀哉』四字為名,亦皆文頭武腳也。」
麒麟無腸
乾隆四年,蕪湖民間牛生麒麟,三日而死。剖其腹,不見腸胃,中實如蟹,人以為奇。後有人云:康熙《南巡盛典》曾載此事。
四耳貓
四川簡州貓皆四耳,有從簡州來者親為余言。
頭形如桶
《南史》載:毗騫國王頭長三尺,萬古不死。後閱謝濟世《西域記》云:毗騫王生於漢章帝二年,本朝稱董喀爾寺呼爾托托,聖祖曾遣使者至其國見之。王頭如桶,頸如鵝,俱長三尺。張目直視,語不可辨。其子孫皆生死如常,惟王不死。事載《康熙天文大成》,趙衣吉秀才云。
鳥怪 松江王掌科之姨,凌進士應蘭之次女。年甫及笄,嫁於李氏。方理晨妝,有五色鳥翔於窗間,飛立於鏡架之上,舉爪招女,女便癡迷,口啁啾作鳥聲,人不有辨。身輕如雀,梁間瓦上,上落如飛。鏡架之鳥,則已去矣。家人患之,不能禳解。
聞蘇州穹窿山有道人能行法,迎而求之。道人曰:「此鳥怪也,我能禳治。但須白布三尺,裹鳥所立之鏡,用烈火燒之,鏡紅而布不壞,則可治也。」如其言,布果不壞。道人口喃喃誦咒,良久曰:「妖已得矣。」取瓦罈封之,加字篆其上,囑家人曰:「不可開看,速投江中。」女果如夢初醒,言語如常。問其故,全然不知。家中持瓶者揭封偷視,女瞀亂如初,手制弓鞋,皆作鳥爪之狀。
再請道人,道人曰:「不聽吾言,果生枝節。幸而夫人有福,此怪逃去不遠。再如前法試之,須布燒後現出牡丹花一朵者,吾法始靈。」如其言,果布上現牡丹如畫。道士再取磁瓶加封施篆,親投江中,女病遂愈。至今生子安居,了無他恙。
劉子壯 明末,湖廣黃岡州張某之子病重,為鬼所迷。一鬼既集,群鬼皆至,索飯索紙錢者紛集於門。適劉克猷先生推門而入,群鬼驚曰:「狀元來了!我輩且避。」一老鬼走矣,回頭笑曰:「沒紗帽戴的狀元,吾何懼哉?」病人恰愈,眾人不解。後劉中本朝狀元,方悟老鬼之揶揄也。
黑牡丹
福建惠安縣有青山大王廟,廟之階下所種皆黑牡丹。花開時數百,朵朵皆向大王神像而開。移動神像,花亦轉面向之。
李秀才捕亡術
閩中李秀才,老於場屋,而家甚貧,不事館穀,惟以捕亡餬口,其效甚神。有王某被竊來求,秀才誦咒畢,置鏡水面,命王視蹤跡。教以某時刻到東門外,見有白髮而跛者擒之,則失物必得。王意跛者不能竊物,白髮則其人老矣,何能作賊,姑試之。竟如其言,人贓並獲。其行竊者係一積賊,年二十餘,慮捕快認識,故偷戲場優人所戴假鬚充作老翁。先一日,上山遇雨,跌傷其足,故跛也。
石樹榕
石樹榕,以太學肄業生受知於浮山孫文定公,薦授四川犍為令,署嘉定州。精於占驗,一時有管公明、郭景純之目。一日,於嘉定署中自占,卦成駭曰:「予未四十,豈七十二歲方守郡耶!」後年逾四十即歿,惟此一事全不驗。然嘉定改府,恰在渠七十二歲之年。
禪師吞蛋
得心禪師行腳至一村乞食,村中人皆澆薄,尤多惡少年,語師曰:「村中施酒肉,不施蔬筍,果然餓三日,當備齋供。」至三日,請師赴齋,依舊酒肉雜陳,蓋欲師饑不擇食,以取鼓掌捧腹之快。師連取雞蛋數個吞之,說偈曰:「混沌乾坤一口包,也無皮血也無毛。老僧帶爾西天去,免受人間宰一刀。」眾人相顧若失,遂供養村中。
含元殿判官 甘肅中衛令胡紀謨,直隸通州人,戊子孝廉。自言未仕時館於京師,忽一夜夢儀從甚都,身跨銀角花鹿,御風而行。
至一處,殿宇甚敞,額曰「含元殿」,旁設公座,案上燃紅燭,有泥果三盤,階下書吏多人,捧冊侍立。未登座時,先至側房將所著衣履脫卻,盡易紙者,頗覺寒入肌骨。步出,即扃閉側門。如有時門縫略開,即覺風吹衣履,有穢氣衝入。
所辦公事,唯按簿點名而已。方點名時,或見故人將受苦楚,稍存迴護之心;或見絕色女子,不無動念,即時殿上火起,身上紙衣盡焚。驚心鎮定,其火自熄。但所點男女,俱有黃氣一團,云是道門中轉劫者。一日,見一童子,年七八歲,閱簿,知前身係仁和邵昌臯,亦舉戊子北闈,榜發後即歿,計此童子又轉輪矣。
如此者數年,每夜必去,幾與受戒僧相似,心甚苦之。時尚無子,幸其父為杭州龍王書吏,以乏嗣例為子求免。龍王為之申懇,得准除免此差。
據在含元殿見天府所頒秘書甚多,無如夢中舉筆,千鈞之重,僅默記得《心經注解》一本,《元君下品戒格》一冊,係殺盜淫狂四則。其律甚細,大抵與禪門戒律相仿。惜當差數年之久,而含元殿主從未得一見,不知何許人也。
杭州屠澗南時在陳望之方伯署中,親見其人自言如此,並親錄二書,戒格一本帶歸。此事萬近蓬言。
狐狸馱旗白鹿張傘 胡又云:伊書吏皆陽世讀書人,或生童,或孝廉,間有識者。至隸卒,多係狐鹿之類。來迎時,儀從整肅,狐狸馱旗,白鹿張傘,有金角者、銀角者,似以此分職之尊卑。後充教習,居內城,則不復至。凡男女,皆不得同牀睡。同牀,則魂歸時為生人所衝,不得入城。蓋城內護衛宸居,天將充滿,狐鹿之屬不能入。後以泄機密革任,始生子女。
虎有黃光
胡又云:來受輪回者一虎亦有黃光,生時,山神土地視之,奏聞上帝,知為道中人落劫於含元殿者。查得命終時未曾勾取生魂,遂自縊死,混入虎胎。旋奉天旨,若虎傷人,罪坐含元殿主者及判司。
正色立朝四字現出腿上 吳鈵孫,字堅士,仁和諸生,雍正甲辰孝廉作令紫廷先生諱邦熉之孫,館於本城汪氏。白日假寐起,覺左腿作癢,視之,現一「正」字,朱文隆起。又逾時,復現「正色立朝」四字,大如碗口,拭之不滅;端楷工整,筆法頗似虞世南《廟堂碑》。見者無不以為異,然求其故而不得也。
先是一日前,吳君為移厝室至三台山,道過張天官墓,石碑上鎸「正色立朝」四字。或以為有所觸犯,因復肩輿至天官墓上虔禱之。其地去于忠肅公祠不遠,即禱于公祠乞籤。神示籤云:「少年發跡自豪雄,更復花枝壓帽紅。引得鄉人齊俯首,洛陽季子一時榮。」旁有解之者曰:「此吉語,不必言。」是秋,適舉行己酉正科鄉試,定為護雋之兆。第三句謂遠近來觀者皆低首諦視,第四句暗用引錐刺股事,而延陵季子之稱,於姓亦有關合。及秋試,竟不第,現出四字漸漸平復,以後亦無他怪。此乾隆五十四年六月初三日事。
余按《湧幢小品》載:嘉靖間,山東海豐縣民徐二病傷寒,忽臂膊上生「王山東」三字,知州尤寶以聞,逮至京師,驗明釋放。
狗兒 申生祥麟者,小字狗兒,居渭南,故農家子。狀妍媚而性諶摯,不為父母所悅。會關中饑,將覓食他郡,以祥麟寄鄰家。鄰人責以治地,怠則鞭撻之。不堪,乘間乃逃入藍田山,復越秦嶺而西,晝食卉木,夜就巖穴棲其身,凡數月。時方酷暑,入山益深。
一日坐崇阜,下窺洞穴,林蘿蔽之,入其中假寐。須臾,黑煙噴入,火燎毛髮有聲。亟穿穴出,有巨蟒如甕,不見其首,尾捽洞外,毒霧幕之,高三丈許。祥麟驚仆地,墮土穴中。醒後,自視身首,黝黑如漆,就山中乞食,群呼噪指為鬼物,以刃梃毆逐之。自分必死。亡何,見灌莽中有物若栲栳狀,饑甚,剖食之,漿白如乳。數日後,覺體中麻癢,乃入谿澗浴之,忽黑皮蟬蛻而貌轉靡嫚。
祥麟故習秦聲,出山後由漢中至武昌。其地有胡妲者,藝頗精,求其指示,欲藉以假食。不肯授,轉唶同類揶揄之。憤而棄去,傭於金彈兒家,漢陽名倡也。祥麟事之,見其一顰一笑,一舉止,一飲食,一寤寐,明姿冶態,備極諸好。居一載,喜曰:「吾得之矣。」復請奏技,觀者盡傾,如壯悔堂所傳馬伶演《鳴鳳記》故事也。又數月,夜宿旅店,忽有白刃自牖飛入揕其首,亟避出視之,即胡妲也,知招妲忌,其地不可居,即日返渭南。
方祥麟始去也,年十六,又四載歸,入室,不知父母所在。有云見之山西者,復棄家渡河,由蒲州售技至太原訪之。一日,演劇於沈竹坪觀察署,傔從侍列中有老叟似其父,時方登場,瞥眼不覺失聲。詢其故,令相識認,果然。其母亦在署,聞亟超出抱持之,各相視,慟不能起,坐中皆泣下。觀察感動,厚贈之,令與俱歸。
返舊居,置田五十畝於酒河川原上,將事親以終其身焉。
鵬糞 康熙壬子春,瓊州近海人家忽見黑雲蔽天而至,腥穢異常,有老人云:「此鵬鳥過也,慮其下糞傷人,須急避之。」一村盡逃。俄而天黑如夜,大雨傾盆。次早往視,則民間屋舍盡為鵬糞壓倒。從內掘出糞,皆作魚蝦腥。遺毛一根,可覆民間十數間屋,毛孔中可騎馬穿走,毛色墨,如海燕狀。
銀倀
人知長虎有倀,不知銀亦有倀。朱元芳家於閩,在山峪中得窖金銀歸,忽聞穢臭不可禁,且人口時有瘛瘚。長老云:「是流賊窖金時,常困苦一人,至求死不得,乃約之曰:『為我守窖否?』其人應許,閉之窖中。凡客遇金者,祭度而後可得。」朱氏如教,乃祝曰:「汝為賊過久,我得此金,當超度汝。」已而穢果淨,病亦已,朱氏用富。有中表周氏亦得金銀歸,度終不能久也,反其金窖中。湯某為作銀倀詩曰:「死仇為仇守,爾倀何其愚!試語穴金人,此術定何如?」
蒼蠅替人治病
諸生俞某久病,家赤貧,不能具醫藥,几上有《醫便》一冊,以意檢而服之,皆不效。有一蒼蠅飛入,鳴聲甚厲,止於冊上,生泣而禱曰:「蠅者,應也,靈也。如其有靈,我展書帙,擇方而投足焉,庶幾應病且有瘳乎?」徐展十數葉。其蠅瞥然投下,乃犀角地黃湯也。如法制之,服數劑得愈。
鼠薦卷
繁昌令黃公與余同校江南甲子鄉試,黃閱趙字號一卷,不合其意,置之落卷箱中。次日早起看文,此卷仍在几上,初意以為本未入箱,偶忘之耳,乃仍放箱中。次早此卷又在几上,疑家人作弊,夜張燭佯寐伺之,見三鼠鑽入箱,共扛一卷放几上。黃疑此人有陰德,故朱衣遣鼠為之,遂勉強一薦而中。榜發,其人姓閔名某,來見,乃告之故,且問:「君家作何善事?」曰:「家貧,無善事可做,但三世不許畜貓耳。」
石人賭錢
雷州治前立石人十二,執牙旗兩旁,即今衛治是也。忽一夜守宿軍丁聞人賭博爭吵聲,趨而視之,乃石人也,地上遺錢數千。次早聞於郡守,閱視庫藏,鎖鑰如故,而所失錢如所得之數。郡守將石人分置城隍、東嶽兩廟,其怪遂止。
犬逐通判
甲辰大荒,平湖尤甚,有趙通判者下縣催徵,刑法嚴刻,邑人大恐。時乞兒甚多,忽有黑犬直立作人言告之云:「趙通判領庫銀三千行賑,曷往懇求?」相牽詣趙,頃刻數百人,無賴子又乘之大噪。趙遑懼,逾牆遁去。
佛奴穿母脅生
錫山尤少師時享之子平貞娶王氏,產一女,從左脅下出,名曰佛奴。慧性異常,五歲舉止如成人。至秋,漸不食,形體日小。一日,母脅復開,女便躍入,母即痛死,以僧家法焚之,築小塔於赤石嶺葬焉。平貞念妻女,不兩月亦死。余素聞䱜魚率小魚而游,倘受人驚,則仍奔入母腹中,不料人亦如之。
彭祖舉柩
商彭祖卒於夏六月三日,其舉柩日,社兒等六十人皆凍死,就葬於西山下,其六十人墓,至今猶在,號曰「社兒墩」。又墓前有薤林,春不種而生,秋不收而枯。或人妄加耕鋤墓旁,則雷雨大作。
人皮鼓
北固山佛院有人皮鼓,蓋嘉靖時湯都督名寬戮海寇王艮皮所鞔。其聲比他鼓稍不揚,蓋人皮視牛革理厚而堅不如故也。
指上棲龍 有莘里民王興,左手大指著紅紋,形紆曲,僅寸許,可五六折。每雷雨時,輒搖動弗寧。興撼焉,欲銼去之。一夕,夢一男子,容儀甚異,謂興曰:「余,應龍也,謫降在公體,公勿禍余。後三日午後,公伸手指於窗櫺外,余其逝矣。」至期,雷雨大作,興如所言,手指裂而應龍起矣。
第五卷
奪舍法 莊怡圃言在西番途次,憩一廟側,旁有斃馬,風來腥穢不可忍,欲行又苦足疲。正躊躇間,俄有老僧偕一少年來,亦憩息廟隅。少者謂老僧曰:「徒弟,速遣死馬去。」老僧即垂目不語。久之,死馬忽動,躍然起,向下風行二里許復倒路側。僧乃開目謂少者曰:「已遣去矣。」此用奪舍法,然其法有奪生、奪死不同。奪生者易其魂仍載其魄;奪死者無魄可襲,奪舍後尚須修煉以養魄。今西藏紅衣喇嘛悉知其術,在《楞嚴經》為投灰外道是也。
屍奔 屍能隨奔,乃陰陽之氣翕合所致。蓋人死陽盡絕,體屬純陰,凡生人陽氣盛者驟觸之,則陰氣忽開,將陽氣吸住,即能隨人奔走,若繫縛旋轉者然,此《易》所謂「陰凝於陽必戰」也,故伴屍者最忌對足臥。人臥,則陽氣多從足心湧泉穴出,如箭之離弦,勁透無礙。若與死者對足,則生者陽氣盡貫注死者足中,屍即能起立,俗呼為「走影」,不知其為感陽也。唯口不能言,其能言者,為「黃小二」之類,為老魅所附。
陳聶恒《邊州聞見錄》載:有客山行,途中聞呼其名者,不覺應之。暮投主人宿,告以故。店主曰:「客無憂,我能治之。」夜,攜劍同客寢,外打三更,果聞有呼客者,聲在牆外。問:「為誰?」答曰:「我黃小二也。」啟門逐之,見有物如人,奔入一塚而沒。。
明日詢其居鄰,知為新死而葬者,相與報官起驗。其屍斑爛五色,店主曰:「是也,然猶未成精。」與眾四覓,入深山中,見遺骸一具,亦五色生毛,曰:「此其黃小二矣。」焚之,果啾啾作聲;及焚新葬之屍,了無他異。蓋槁死之魂,久則成魅,特借新死之體以禍人。無所借,則久而為眚。若遇雷火擊散其氣,又能布而為疫,此皆山川沴戾之氣偶中於身後故也。
骷髏三種 地中有游屍、伏屍、不化骨三種,皆無棺木外襲者。游屍乘月氣,應節而移無定所;伏屍則千年不朽,常伏地;不化骨乃其人生前精神貫注之處,其骨入地,雖棺朽衣爛,身軀他骨皆化為土,獨此一處之骨不化,色黑如䃜玉,久得日月精氣,亦能為祟。故負米者死,肩骨後朽;輿夫死,腿骨後朽,以其生前用力,為精氣結聚,故入土不易朽。伏屍亦然,伏屍久則受精氣為游屍,又久而為飛行夜叉。《岣嶁神書》云:「老蛤能辟伏屍。」
人氣分塵
世皆積塵,人氣能分塵,故目不見塵也。塵能朽物,故宮室無人住則易朽。然屋宇年久則又積受人氣,與日月風露之氣交感,而生影於木石中,如《含文嘉.夏鼎圖》所載,門屋市圂,池澤器具,悉能成精,有名字可呼。百年有影,千年則積影成形。此屋日有人住,則精氣不能外越,以常為純陽之氣所逼,僅伏形於內,成金水內景之象。一經封閉,數十年不得人陽氣,則陰氣日逼,而內之陽氣悉達於外,於是有聲有形而出焉,成火日外景之象。惟無質而借氣以成形,故能幻變一切,此內生之邪,非外來者之乘虛而據者也。燃火酒照之,則真形立見,聞硫黃氣亦退避。
鬼氣攝物
趙衣吉曰:凡鬼物攝人及器具,皆用氣禁,能以小容大。予少時,讀書西城童佛庵韓姓家,親見其家老僕為冤鬼所纏。一夕忽失所在,而門戶四隅皆扃,已死於二里外桑園中,頸有手掐痕,青色,究不知從何出戶。乙酉館常山,見有為妖祟者,攝其人入石穴中。穴不甚大,僅容其身,穴口如盞。呼之則應,終不可出。破石取之,其人已死。又予戚唐姓家為狐祟,一日,其婦覓鏡不得,後取瓶插花,覺瓶倍重於昔,視之,則失鏡宛然在中。口小腹大,亦不知何由而入。此皆以氣禁。《漢書.方技傳》有禁架之術,即此法也。
山魈怕桑刀
常山璩紫庭貢士有書塾在東門外山中,時有山魈出沒其間,土人習見,亦不為怪,呼為「獨腳鬼」。皆反踵而行,其來必有風。云其怪最怕桑刀,以老桑削成刀,斲之即死。懸桑刀於門,亦避去。山魈愛聽歌,有張某館衢州山中,每夜山魈躑躅而來,強嬲唱曲。
驅瘧鬼咒
道書瘧鬼皆分干支值日,有名字,某日得病,查其名,即可以符驅之。其不以日者,更屬狂瘧之鬼,尤狓猖為崇,名岳子貴,必須用值日之鬼拘之,所謂以賊攻賊也。然持此法行之,亦間有未驗者,不如《太平廣記》載「驅邪瘧鬼咒」甚驗。云:「勃瘧勃瘧,四山之神,使我來縛。六丁使者,五道將軍,收汝精氣,攝汝神魂。速去速去,免逢此人。」凡人疾發時,朗誦不徹,寒熱即散,汗出而愈。張雨村先生業鹺台州,親試有驗,傳人無不效者。
陰沉木
陰沉木,湖廣施南府屬山中土產此物,悉掘地得之,名陰沉木。質香而輕,體柔膩,以指甲掐之即有陷紋,少頃複合,如奇楠然。土人云,其木為棺,入土則日重,重則沉,葬千年後,其棺陷入地數十丈,亦堅重如鐵,故寶貴之。施南買,不過六七十金,可得佳料一具;載至漢口,非千金不易購,以出水腳費大也。盤古以前無可考,有相傳近混沌之上代,乃脫高龍漢也。老聃生於龍漢元年,見道書。
織登科記
昔有人誤入星渚,見一女織縑,縑上多古篆,不識。問之,曰:「此今年登科記也,以呈上帝。」夫登科記必織,登科文必鑄,天上之重科目如此,《千佛名經》豈虛語哉!若楊瓊芳因貢院失火得元,又何異前明焦狀元故事耶!當時人語曰:「不因南院火,安得狀元焦!」
朱鹿田
朱鹿田先生官刑部郎中時偕大學士馬公赴河南查辦事件,路宿公館,臥室三間,朱與馬對房而居。時七月十六日,月色皎甚,朱患熱不寐。三更忽有風來,門戶自開,見白氣如虹,蜿蜒進內,近朱帳。朱以拂擊之,氣即出。朱躡其後,見氣入馬臥闥。少焉退出,有紅光一道逐氣交繞,白氣不勝,形亦漸微,即出門去,紅光亦回,不復追逐,門戶又閉。聽馬則鼾聲如雷,似不覺者。次日,耳房報隨從家丁死者二人,皆身軟如綿,不知何病。
飛僵
凡僵屍,久則能飛,不復藏棺中。遍身毛皆長尺餘,毿毿披垂,出入有光。又久,則成飛天夜叉,非雷擊不死,惟鳥槍可斃之。閩中山民每每遇此,則群呼獵者分踞樹杪擊之。此物力大如熊,夜出攫人損稼。
程嘉蔭 趙衣吉曰:予幼與程嘉蔭同學,嘉蔭有巧思,性好道,與范羽士交,得其《奇器錄》一本,能為木牛,親見其制。外式人盡能之,惟中設機各異。其喉舌下橫直木,一係舌根,一墜心,心以鉛為之;木四邊有孔竅,悉用絙穿,貫通於足。行則心搖,鉛體重墜,則木一頭下垂;少則舌本間又復下垂,則鉛心又為所舉而向上。如是俯仰,則足上所貫絙,曳足屈伸而行,但甚緩,不能馳。加重物於背,則行亦鈍滯。程云尚有九風輪木加,內五以合五藏,外四以像四肢,則行疾如飛,數百斤皆可負。拈其舌轉則鉛機橫擱腰上,貫繩曳起,足即曲臥,與俗傳武侯木牛式及壬遁諸書,西洋木牛法皆異。
亦能造寄話筒。筒間寸許,有閘隔之,內有機閉氣,人向筒語畢則閘之。閘有次第,若亂開,則不成句矣。據程云,此法可貯百日,過百日則機微氣散。
惜早夭,父母以其用心過甚嘔血死,故其所得諸書悉焚去,勿留以禍弟也。
水虎 《爾雅》:虎,有角曰?,能行水中。而不知水中實有虎也。康熙中,朱鹿田先生曾見松江提督養一虎在池中,以鐵柵圍之,名曰水虎。飼以魚蝦,不食生肉。《象山志》:里民漁於海,網得一雄虎,在網中猶活,出水即死。剖之,腹中有三小虎。此蓋鲨魚感氣而化也,未登陸即為網獲。
綠郎紅娘
《廣語》:廣州女子年及笄,多有犯綠郎以死者;男子未娶,多有犯紅娘以死者。諺云:「女忌綠郎,男忌紅娘。」紅娘亦曰「過夭」,綠郎亦曰「附馬」,有犯者須齋醮禱祀驅之。倘男犯綠郎,女犯紅娘,其病不救,蓋亦妖鬼,猶金華之貓魈。
文人夜有光 愛堂先生言:聞有老學究夜行,忽遇其亡友,學究素正直,亦不怖畏,問:「君何往?」曰:「吾為冥吏,至南村有所勾攝。」適同路耳,因並行。
至一破屋,鬼曰:「此文士廬也,不可往。」問:「何以知之?」曰:「凡人白晝營營,性靈汨沒,惟睡時一念不生,元神朗澈,胸中所讀之書,字字皆吐光芒,自百竅而出。其光縹緲繽紛,爛如錦繡。學如鄭、孔,文如屈、宋、班、馬者,上燭霄漢,與星月爭耀;次者數丈,次者數尺,以漸而差,極下者亦熒熒如一燈,照映戶牖。人不能見,惟鬼神見之。此室上光芒高七八尺,以是知為文士。」
學究問:「我讀書一生,睡中光芒當幾許?」鬼囁嚅良久曰:「昨過君塾,君方晝寢,見君胸中高頭講章一部,墨卷五六百篇,經文七八十篇,策略三四十篇,字字化為黑煙,籠罩屋上,諸生誦讀之聲,如在濃雲密霧中,實未見光芒,不敢妄語。」學究怒叱之,鬼大笑而去。
狐仙正論 獻縣令明晟,應山人,嘗欲申雪一冤獄,而慮上官不允,疑惑未決。門役有王半仙者,與一狐友,言小休咎多有驗,遣往問之。狐正色曰:「明公為民父母,但當論其冤不冤,不當問其允不允,獨不記制府李公之言乎?」門役返報,明為懼然。
因言制府李公衛未達時,嘗同一道士渡江。適有與舟子爭詬者,道士太息曰:「命在須臾,尚較計數文錢耶?」俄其人為帆腳所掃墮江死,李公心異之。
中流風作,舟欲覆,道士禹步誦咒,風止得濟。李公再拜,謝更生,道士曰:「適墮江者,命也,吾不能救;公貴人也,遇厄得濟,亦命也,吾不能不救,何謝焉。」李公又拜曰:「領師此訓,吾終身安命矣。」道士曰:「是不盡然。一身之窮達,當安命;不安命則奔競排軋,無所不至。李林甫、秦檜即不傾陷善類,亦作宰相,彼自增罪案耳。至國計生民之利害,則不可言命。天地之生才,朝廷之設官,所以補救氣數也。身握事權,束手而委命,天地何必生此才,朝廷何必設此官乎?晨門曰『是知其不可而為之者』,諸葛武侯曰『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此聖賢立命之學,公其識之。」李公謹受教,拜問姓名,道士曰:「言之恐公駭。」下舟,行數十步,翳然滅跡。
外國 外國之異,傳聞最多。高麗有狗站,以四狗挽車。無啟國人死心存,埋之地中,百年又復為人。土哈國晝長夜短,日沒頃刻即出。沙弼國日入時聲如雷,國中必鳴金鼓以亂之,否則小兒驚死。大耳國耳長七尺,闊四尺,人臥,以一耳為褥,一耳為被。寧台外人,至冬必蟄,如蛇蟲狀,不飲不食,不語不言,逢春則蠕蠕而動,飲食來往如初。又某國民百年一蟄。雷州民吃熟肉,咒之變生肉,再咒變豬羊,仍還原形,再咒之仍為熟肉矣。其咒曰:「東山王母桃,西方王母桃。」只十字而已,殊不可解。大秦國去長安四萬里,羊生土中,臍連於地,割之必死。須擊鼓以震之,則臍絕而羊逐水草。此說見《新唐書》,近今果有穀種羊之皮,可見古人非欺我也。
作勢渡水 張灝游真州竹林寺,寺隔小河二丈,僧駕板橋來往。張到時日暮,橋已撤矣,張奮身踏水而渡。至僧庵,但濕半鞋,僧大驚,以為仙。張笑曰:「我非仙也。少時曾有師授法,用厚磚高尺餘橫排於地,鋪三丈許,躍上飛走,磚不傾倒,再換薄磚試之。往來而磚不動搖,則用朽爛布絹,布絹受足不穿,再換豆腐,最後用綿紙竹紙。能踏竹紙不破,便可踏水矣。但起步須在二十步之外,一鼓作氣,即作虎勢騰空如飛。鞋頭著水,不過五六寸,即上岸矣。若到水邊才鼓氣,便不能起勢,然極其量,亦不過二丈而止。」
余按王莽用兵,募能飛者。有人應召,縛鳥羽為翅,飛數十步乃墜,莽知不可用。即此類也。
唐公判獄 保定制府唐公執玉嘗勘一殺人案,獄具矣。一夜,秉燭獨坐,忽微聞泣聲,似漸近窗戶。命小婢出視,噭然而仆。公自啟簾,則一鬼浴血跪階下,厲聲叱之。稽顙曰:「殺我者某,縣官乃誤坐某,仇不雪,目不瞑也。」公曰:「知之矣。」鬼乃去。翌日自提訊,眾供死者衣履與所見合,信益堅,竟如鬼言,改坐某。問官申辯百端,終以為南山可移,此案不動。其幕友疑有他故,叩公,始具言始末,亦無如之何。
一夕,幕友見曰:「鬼從何來?」曰:「自至階下。」「鬼從何去?」曰:「歘然越牆去。」幕友曰:「凡鬼有形而無質,去當奄然而隱,不當越牆。」因即越牆處尋視,雖瓷瓦不裂,而新雨之後,數重屋上皆隱隱有泥跡,直至外垣而下。指以示公曰:「此必囚賄捷盜所為也。」公沉思恍然,仍從原讞,諱其事,亦不復深求。
郭六 郭六者,淮鎮農家婦也,不知其夫姓氏。雍正甲辰、乙巳間,歲大饑,其夫度不得活,出而乞食於四方。瀕行,對之稽顙曰:「父母皆老病,吾以累汝矣。」
婦故有姿,里少年瞰其乏食,以金錢挑之,皆不應,惟以女工養翁姑。既而必不能贍,則集鄰里叩首曰:「夫以父母托我,今力竭矣,不別作計,當俱死。鄰里能助我則助我,不能助我則我且賣花,毋笑我。」里語以婦女倚門為賣花。鄰里囁嚅俱散去,乃慟哭白翁姑,公然與諸蕩子游。陰蓄夜合之資,又置一女子,防閒甚嚴,不使外人睹其面。或曰是將邀重價,亦不辨也。
越三載餘,其夫歸,寒溫甫畢,即與見翁姑,曰:「父母都在,今還汝。」又引所置女見其夫曰:「我身已污,不能忍恥伴君,故為汝娶一婦,今亦付汝。」夫駭愕未然,則曰:「且為汝辦餐。」已往廚下自剄矣。
縣令來驗,目炯炯不瞑。縣令判葬於祖塋,而不祔夫墓,曰:「不祔墓,宜絕於夫也;葬於祖塋,明其未絕於翁姑也。」目仍不瞑。其翁姑哀號曰:「是本貞婦,以我二人,故至此也。我兒身為男子,不能養我二人而委一少婦,途人知其心矣!是誰之過而絕之耶?此我家事,官不必與聞也。」語訖而目瞑。
又有孟村女者,崇禎末,巨盜肆掠,見女有色,並其父母縶之。女不受污,則縛其父母,加以炮烙,父母並呼號慘切,命女從賊。女請縱父母去乃肯從,賊知其紿己,必先使受污而後釋,女遂奮擲批賊頰,與父母俱死,棄屍於野。後賊與官兵格鬥,馬至屍前,辟易不肯前,遂陷淖就擒。
此二事正相反,論者皆有貶詞,以為其一失節,其一心太忍。余曰:皆是也。孔子曰:「殷有三仁焉。」郭六改行,箕子為之奴也;孟村女抗節,比干諫而死也。古人於徐孝克妻、樂昌公主尚憐之,而況此二人乎!
劉迂鬼 劉羽沖者,滄州人。性孤僻,好講古制,實迂闊不可行。嘗倩董天士畫《秋林讀書圖》,紀厚齋先生題云:「兀坐秋樹根,塊然無與伍。不知讀何書,但見鬚眉古。只愁手所持,或是井田譜。」蓋規之也。偶得古兵書,伏讀經年,自謂可將十萬。會有土寇,自練鄉兵,與之角,大敗。又得古水利書,伏讀經年,自謂可使千里成沃壤,繪圖列說於州官,州官使試於一村。溝洫甫成,水大至,順渠灌入,人幾為魚。由是抑鬱不自得。
恒獨步庭階,搖首自語曰:「古人豈欺我哉!」如是日千百遍,惟此六字。不久發病死。後風清月白之夕,每見其魂在墓前松柏下搖首獨步,側耳聽之,所誦仍此六字。
癡鬼戀妻
京師有媼能視鬼,嘗告人曰:昨於某家見一鬼,可謂癡絕,然情狀可憐,亦使人心脾淒動。
鬼名某,住某村,家亦小康,死時年二十七八。初死百日後,婦邀我相伴,見其恒坐院中丁香樹下,或聞婦哭聲,或聞兒啼聲,或聞兄嫂與婦詬誶聲,雖陽氣逼爍不能近,然必側耳窗外,悽慘之色可掬。後見媒妁至婦房,愕然驚起,左右顧。後聞議不成,稍有喜色。既而媒妁再至,來往兄嫂與婦處,則奔走隨之,皇皇如有失。
送聘之日,坐樹下,目直視婦房,淚涔涔如雨,自是婦每出入,輒隨其後,眷戀之意更篤。嫁前一日,婦整束奩具,復徘徊簷外,或倚柱泣,或俯首如有思,稍聞房內嗽聲,輒從隙私窺,營營徹夜。媼太息曰:「癡鬼何必如是!」若弗聞也。娶者入,秉火前行,鬼避立前隅,仍翹首望婦。吾偕婦出回顧,見其遠遠隨至娶者家,為門神所阻,稽顙哀乞,乃得入,則匿牆隅,望婦行禮,凝立如醉狀。婦入房,稍稍近窗而窺,至滅燭就寢,尚不去,為中霤神所驅,乃狼狽出。
仍至婦家,婦留一兒在家,聞兒索母啼,趨出環繞兒四週,以兩手相搓作無可奈何狀。俄嫂出撻兒一掌,更頓足拊心,遙作切齒狀。媼視之不忍,乃逕歸。
狐仙懼內 紀儀庵有質庫在西城中,一小樓為狐所據,夜恒聞其語聲,然不為人害,久亦相安。一夜,樓上詬誶鞭笞聲甚厲,群往聽之。忽聞負痛疾呼曰:「樓下諸公皆當明理,世有婦撻夫者耶?」適中一人方為婦撻,面上爪痕猶未愈,眾哄然一笑曰:「是固有之,不足為怪。」樓上群狐亦哄然一笑,其鬥遂解。聞者無不絕倒。
軍校妻 紀曉嵐先生在烏魯木齊時,一日,報軍校王某差運伊犁軍械,其妻獨處,今日過午,門不啟,呼之不應,當有他故。因檄迪化同知木金泰往勘。破扉而入,則男女二人共枕臥,裸體相抱,皆剖裂其腹死。男子不知何自來,亦無識者。研問鄰里,茫無端緒,擬以疑獄結矣。
是夕,女屍忽呻吟,守者驚視,已復生。越日能言,自供:「與是人幼相愛,既嫁猶私會。後隨夫駐防西城,是人念之不釋,復尋訪而來。甫至門,即引入室,故鄰里皆未覺。慮暫會終離遂相約同死。受刃時痛極昏迷,倏如夢覺,則魂已離體。急覓是人。不知何往,惟獨立沙磧中,白草黃雲,四無邊際。正彷徨間,為一鬼將去,至一官府,甚見詰辱,云是雖無恥,命尚未終,叱杖一百驅之返。杖乃鐵鑄,不勝楚毒,復暈絕。及漸蘇,則回生矣。」視其股,果杖痕重疊。駐防大臣巴公曰:「是已受冥罰,奸罪可勿重科矣。」
先生《烏魯木齊雜詩》有曰:「鴛鴦畢竟不雙飛,天上人間舊願違。白草蕭蕭埋旅櫬,一生腸斷華山畿。」
飛天夜叉 先生在烏魯木齊,把總蔡良棟言:此地初定時,嘗巡瞭至南山深處,日色薄暮,似見隔澗有人影,疑為盜,伏叢莽中密偵之。見一人戎裝坐磐石上,數卒侍立,貌皆猙獰。其語稍遠不可辨,惟見指揮一卒,自石洞中呼六女子出,並姣麗白皙,所衣皆繪彩,各反縛其手,觳觫俯首跪。以次引至坐者前,褫下裳伏地,鞭之流血,號呼悽慘,聲徹林谷。鞭訖逕去,六女戰慄跪送,望不見影,乃嗚咽歸洞。
其地一射可及,而澗深崖陡,無路可通,乃使弓力強者攢射對崖一樹,有兩矢著樹上,用以為識。明日,迂迴數十里尋至其處,則洞口塵封。秉炬而入,曲折約深四丈許,絕無行跡,不知昨所遇者何神,其所鞭者又何物。或曰:此飛天夜叉化為女子者也。
虎倀 新安程生名敦,有族人家深山中,後圃園亭頗有幽趣,生往候之。迨晚,則鍵莊門,蓋其地有虎也。
一日初更時,月色微明,狂風驟作,一僮欲請鑰出戶,儕輩止之不可,主人親曉諭之。僮不得已,私欲越垣而出,以高峻不得升。忽聞垣外有虎嘯聲,主人乃令眾僕挾持此僮,顛狂撞叫,不省人事。生知有異,親登小樓覘之,則見有一短頸人在垣外以磚擊垣,每擊,則此僮輒叫呼欲出,不擊乃定。生及主人皆知必虎倀也,乃持此僮愈力。僮叫呼良久,忽變作豕聲,便溺俱下,其矢亦成豬矢矣,園中之人大驚。至五鼓,此僮睡去。
天曉時,生及主人復登樓覘,則見一虎自西邊叢薄中躍去,而倀不復見矣。
狼牙 凡猛獸皆以爪牙銛利,故能搏噬,而古者獨稱狼牙者,但以為尖利害物耳。數年前,甘泉令某一日自外返署,見快役班房繫一小獸如犬,而雙眼淺綠色,意其為狼,詢之果然,乃牽入署。有幕客某以煙桿戳其口,小狼露腭作欲齧狀。諦視之,其牙粲白,大小參差不齊,而其齦生成一片,非若人與他獸之分排編次也,因恍然悟古人以狼牙名兵器,蓋取諸此。而狼之狠戾恃有此牙,亦天之賦與獨異,若人之駢脅,猿之通臂然。
樓怪 西安省城四府街有王太守宅,太守官浙中,宅久關鎖,留僕守之。一日,鄰人遠望見其後樓懸燈數十盞,趨至詢其僕,啟門視之,寂然無物。又有童子數人白日往游,至後樓,見有白鬚老人憑樓窗下視。群嘩之,老人忽吐舌,長丈餘至地。大駭而散。
乾隆某年,太守緣事,此宅入官,同寅乾州高公名璨者買之。所屬武功黃令景略赴省借宿,夏月晝臥前廳,傍晚乍醒,北窗自啟,有物黑面赤睛來窺。黃大呼而起,率眾僕逐之,不見。高公赴省,將前在長安任卷宗箱置後樓。一日查舊案,令廝役上樓啟之,見巨蛇蟠據箱側,大駭走白高公。親往視之,無有矣。高因不敢居。
忽一日晚間,後樓失火,官吏救之,惟後樓燼焉。院中有白骨一堆。長安令周小亭撥視之,有大牙十數,長各五寸餘。別無他異。秦方伯、舒觀察皆取一二枚以去。人皆云此怪已自焚死。高公擢寧武太守,始遷居之。今將此宅轉鬻於前盩厔令楊翊亭,竟無他異。
武進兩異事 武進之北鄉,土名尤村,有某姓誕一兒,暴長,甫十一月而長尺。每啖飯,三巨碗,或餌以粉餈,能盡七枚。然不能言,尚臥筐籃,需人提抱。此乾隆五十五年事。
毗陵郡北隅有秦姓婦忽誕一兒,狀貌獰惡,頭有兩角,角隱隱復有兩目;遍身青色,多肉塊磊磊;勢長數寸,纖細如燈草;啼聲亦甚異。其家以為妖,埋之廢圃旁。翌日人過,猶聞地下作呦呦聲。此五十五年八月事。
有子廟講書 西江周駕軒太史,新舉孝廉,赴北闈會試。路過鄒魯間,夢人引至一處,棟宇巍峨,上書「有子廟」三字。心疑之,以為有子配享聖人久矣,此地何以別立有廟。
俄而召入,上坐有古衣冠者,年五十許,髮眉蒼秀。揖而進之,命之旁坐,曰:「汝西江名士,可知《論語》第一章『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歟』作何解?」周曰:「仁為五德之首,孝弟又為仁德之首。」有子曰:「非也。古字『人』與『仁』通,我首名『其為人也孝弟』,末句『孝弟也者,其為仁之本歟』,其義一也。漢、宋諸儒不識『仁』字即『人』字,將個孝弟放在仁外,反添枝節。汝到世間為我曉示諸生也。」周唯唯而出,是年即中進士,入詞林。
余按「井有仁焉」之「仁」,即「人」字,則此章「仁」之為「人」,當亦無疑。
米元章顯聖 蕪湖鮑某工畫,專學米元章,竟能得其大概;且又能烘染紙作舊色,識者莫辨。南北骨董家購者甚多,因之致富。
一日,作畫倦矣,坐而假寐,忽見一人唐巾宋服,登其庭罵曰:「我米元章也,汝學我畫,僅得皮毛,而欺世取財,將來千百世後道元章之畫不過如此,則我之身分姓名,俱為汝糟蹋矣!」因袖中出一石擊其右肱,鮑覺酸痛,一驚而醒。從此握筆,腕痛難勝;執箸數錢,依然無恙。 麒麟喊冤
有邱生者,吳人也。幼習時文,屢試不售,怒曰:「宋儒誤我!」乃盡燒其《講章》《語錄》,而從事於考據之學,奉鄭康成、孔穎達為聖人,而渺視程、朱。
家貧,遊學楚、蜀。過峨嵋山,坐古松之下,溫習《儀禮注疏》。有白額虎銜之而去。行數里,乃擲於深谷中,虎竟去。邱心悔,當是背宋儒之報也。方懊惱間,見谷旁有石門大開。邱走入,則殿宇巍峨,署曰「文明殿」,兩旁羅列書籍百萬,莫知其數。邱掀翻書目,謂必以六經冠首,不意翻畢,竟無有也,心疑之。
旁有古衣冠者倚門而立,邱揖而問曰:「此處何神所居?」曰:「蒼聖。」邱問:「蒼聖始制文字,自該萬卷橫陳,獨無古《六經》何耶?」古衣冠者曰:「向來原有此書,但名《詩》《書》《周易》,不名經也。自漢人多事,名曰《六經》,造作注疏,穿鑿附會,致動上帝之怒,責蒼聖造字生此厲階。從此,文明殿中撤去注疏,致汝掀翻不得。」邱問:「注疏何以上干天怒?」曰:「此事原委甚長,汝且靜聽我言。汝可知萬國九州,只有一天乎?自盤古開闢以來,三皇五帝,莫不欽若昊天,天亦安享郊牛,數千年矣。忽然東漢末年,有五妖神頭戴冕旒,身穿龍袞,闖入天宮,各稱名號。其自稱『赤熛怒』者,紅面蝟髯,狀尤獰惡。其他兄弟四人,衣青者號『靈威仰』,衣黃者號『含樞紐』,衣白者號『白招拒』,衣黑者號『汴光紀』,豎眉昂首,嘵嘵嚷嚷,竟欲篡奪上帝之位,分據為五國。上帝盤問五人得姓受命所由來,皆瞪目不能答。帝命神兵擒之,與鬥未決。適蒼聖朝天奏曰:『此五神姓名皆讖緯妖言,漢人鄭玄師弟所傳,但召鄭玄來,則不鬥而自伏矣。』帝無可奈何,即命九幽使者召鄭玄師弟上殿。見其舉止老成,飲酒三百杯不醉,遂署文明殿功曹,五妖神始帖服不動。凡鄭所奏,帝亦頒行世間。久之,其教有必不能行者。天子冕旒用玉二百八十八片,天子之頭幾乎壓死。夏祭地示必服大裘,天子之身幾乎暍死。只許每日一食,須勸再食,天子之腹幾乎餓死。喪禮,含殮用米二升四合,君大夫口含粱稷四升,如角柶不能啟其齒,則鑿屍頰一小穴而納之。凡為子孫者,心俱不忍。以訛傳訛,習而不察,將及千年。一日,天帝坐紫薇宮,見雲中飛下一獸來,龍鱗馬鬣,喊冤奏曰:『臣麒麟也,不食生蟲,不踐惡草,人人稱為仁獸,必待聖人出,臣才下世。不料有妄人鄭某、孔某者生造注疏,說郊天必剝麒麟之皮蒙鼓,方可奏樂。信如所言,人主郊天一回,必殺一麒麟。麒麟何罪,遭此屠毒?此等議論,只好嚇騙黃巾賊,見老鄭便一齊下拜,使麒麟見之,必唾其面。』言未畢,又見空中雲鬟霞佩,率領數婦人姍姍來者,跪奏曰:『妾姜氏,周王妃也,當時周王勸農,妾並不隨行。今有妄人鄭某,說天子勸農,必與王后同行。妾想婦人幽閨弱質,行不逾閾,豈有披霜冒雪出來勸農之理?北魏王肅曾言其非,唐人孔穎達將王大加呵斥,黨同誣妄,一至於此!』諸婦人齊奏曰:『妾南國諸侯大夫之妻也,夫君外出,妾等心憂,「亦既覯止,我心則降,」言既見而心安,此人情也。鄭訓「覯」為交媾之「媾」,言交精而心降,又訓「五日為期,六日不詹,」云婦人五日不御,必有思男子而不得之病。妾等皆公侯淑女,不應貪淫至此。』麒麟在旁蹋足大笑,帝問:『何笑?」麟曰:『諸夫人但知責鄭玄,不知責戴聖。聖造《禮經》,其罪更大。臣在周文王靈囿中與振振公子同游,見文王宮女原無定數,多不過二三十人,並無九嬪、二十七世婦、八十一御妻之名號,亦從不見有「金環進之、銀環退之」之條例。文王日昃不暇,樂而不淫,那得有工夫十五夕而御百餘婦哉?戴聖本係贓吏,造作宮闈經典,以媚昏主;而鄭玄師弟又從而附會之,致後世隋宮每日用煙螺五石,開元宮女六萬餘人,皆其作俑也。且注《詩經》「昏椓靡供」,言「椓」是椓婦人之陰,此是景十三王傳中之事,三代無此慘刑。』天帝聞之大悔,唶曰:『朕用人過矣。』召蒼聖謂曰:『卿造字原有功於萬世,大聖人周公、孔子皆出汝門下,不料後來俗儒流弊,一至於斯,何以救之?』蒼聖奏曰:『臣兄弟三人同造字,臣所造之字都是下行,臣弟沮誦、佉盧所造之字或右行、或左行。左右行者,行於東西二方;下行者,行於中華。今東西方只一教,而中華之教如此紛張,惟有召西方明心見性之人學佛未成者來,大顯神通,將此輩一掃而空之。』帝曰:『召佛是矣,何以要召學佛未成者?』蒼聖曰:『佛無夫妻父子,故名異端,恐來中國,人多不服。惟有少時借佛書參究一番,中年遁歸周、孔者,墨行儒名,人才肯服。宋朝某某最佳。』麒麟在旁爭之曰:『楚固失矣,而齊亦未為得也。據漢儒「麟鼓郊天」之說,不過麒麟晦氣,而天帝尚得一頓飽餐。若宋儒主持名教,訓「天命之謂性」,云「天即理也」,古帝王只有祭天者,無祭理者,將來天帝血食,不從此而斬斷乎!不但此也,恐尖嘴雷神還要來鬧。』帝曰:『何也?』曰:『朱注有「盛饌」三句,云「敬主人之禮,非以其饌也。」下文注「迅雷必變」云「敬天之怒」。豈非下文暗藏不以其雷耶?從此雷公沒人怕了,雷公豈肯甘心?』天帝笑曰:『汝言亦是,但氣運各有盛衰,朕亦不能作主,姑且召明心見性之人,試其伎倆何如?」俄見蒼聖帶領宋儒上殿:有褒衣博冠手執太極圈者;有閉目指心自稱常惺惺者;有拈花弄月自號活潑潑地者;最後四人扛一大桶,上放稻草千枝,曰:『此稻桶也,自孔、孟亡後,無人能扛此桶。唐人韓愈妄想扛桶,被我取他與大顛和尚書札,搜出真贓,把他所扛之桶多掀翻了,何況鄭、孔,敢與我四人為難乎!』言未畢,果見赤熛怒、白招拒五妖神爬牆穴洞,偃旗息鼓而逃。天帝大喜,即命此四人權攝文明殿功曹。此漢學所以不昌,而文明殿之所以無注疏也。」
邱問:「既如此,何以架上不收宋儒注疏乎?」曰:「一誤豈容再誤,宋儒此座亦恐終不能久,現在陸、王二姓,本朝顏息齋、李剛主、毛西河等,都與為難。」方談論間,忽聞鐘鼓聲,內聞蒼聖傳旨云:「朕命白虎馱邱生來,原惡其自矜漢學,凌蔑百家,挾天子以令諸侯,故有投畀豺虎之意。今聞渠已悔誤,可賜山中雲霧茶一杯,領其出山,俾述所聞,可以曉世。」
古衣冠者引行曲澗中,邱因問曰:「據蒼聖之言,漢學不可從;據麒麟之言,宋儒又不足取。然則我將安歸?」神曰:「隨之時義大矣哉!士君子相時而動,故曰『順天者昌』。即如神道設教,蔣帝既衰,關帝自興,此眼前之明證也。當漢學盛時,晉朝王弼注《易》,罵鄭康成為老奴。康成白晝現形,立索其命而去。元行沖有言,『今人寧道孔聖誤,諱言鄭、孔非。』亦怕康成作祟故也。今氣運既衰,其鬼不靈,而人亦少談孔、鄭矣。當宋學盛時,元朝祭朱考亭,至於呼太祖御名成吉思而祭,尊與天同。明祖登極,又聘宋金華四先生等講學,皆考亭之小門生也,一脈相傳。頒行《四書大全》,通行天下,捆縛聰明才智之人,一遵其說,不讀他書。楊升庵有言:『蟲有應聲者。今天之儒生,皆宋儒之應聲蟲也。』子不作應聲蟲,安能拾取科名,上報君父乎?」
邱曰:「然則上帝亦好時文八股耶?」古衣冠者大笑曰:「上帝非秀才,安用時文!不特帝所無時文,即嫏嬛洞、二酉山亦從無此腐爛之物。細字小板古書,亦無此惡模樣。」邱曰:「然則時文科甲中,何以出許多豪傑?」神曰:「士如魚也,釣之可得,射之可得,網之亦可得。大者蛟鼇,小者魴鯉,皆水所生,不因釣射網罟而有異焉。歷代以經學取為名臣者,若而人;以詩賦策論取為名臣者,若而人;以時文取為名臣者,若而人。豪傑之士,豈為功令所束而遂淹沒哉!汝試看呂蒙拔於盜賊,郭子儀起於縲紲。盜賊罪人中尚且有人,而況於時文科目耶!」
邱問:「上帝何好?」曰:「好詩文。」問:「何以知之?」曰:「汝試想上帝白玉樓成,何以不召老成人馬季常、井大春作記,而召一少年佻㒓之李長吉耶?海上仙龕,芙蓉城主,何以不召周、程、張、朱聚徒講學者居之,而召一好酒及色之白居易、豪縱不羈之石曼卿耶?」
邱恍然大悟,乃再拜曰:「如神人所言,某將棄漢學、宋學,而從事於詩文何如?」神曰:「子又誤矣!人之資性,各有短長。著作之才,水也,果有本源,自成江河。考據講學,火也,胸中無物,必附物而後有所表彰,如火之必附於薪炭也。子天性中本無所有,焉得不首鼠兩端?且子既精漢學矣,試問帝王所食之米何名?」邱不能答。神曰:「康成之注釋之『溲溲』云:『舂之播之,使趨於鑿。粟一石為糲,舂一斗為稗,又去八升為鑿,又去九升為侍御。侍御者,王所食也。』子試思米舂至八九次,其糲稗糠籺將何所歸?天故專生此一流飧糠核而飽秭稗之人,或瑣屑考據,或迂闊講學,各就所長,自成一隊。常見孔聖、如來、老聃空中相遇,彼此微笑,一拱而過,絕不交言,此天地之所以為大也。」
邱聞之,色若死灰,意流連不出。神曰:「子休矣!子被虎銜落山澗,袖中所帶《儀禮注疏》,螬食者過半矣!盍速歸乎!」邱再拜出洞,至今猶存。
大通和尚 吳門某進士通禪理,立志成佛。聞天台山僧名大通者年一百二十歲矣,乃徒步訪焉。兩扣茅蓬,辭不見,進士跪門一日,僧召入問:「汝來何為?」曰:「願學佛。」曰:「君非某尚書之子歟?」曰:「然。」「今尚在乎?」曰:「在。」「有妻子乎?」曰:「有。」僧曰:「君誤矣!佛性慈悲,汝父尚在,妻尚存,而忍心別父棄妻,貪圖作佛,此心可以見得佛否?」進士不能答。僧又問:「成佛必須功德,汝立何功?」曰:「我遇荒年必倡捐賑粥,遇棺槨必掩埋,年年買活物放生。」僧曰:「凡有心積德以徼福者,與無德者同。猶之律上過失殺人,雖殺不抵命也。汝貪成佛,而強為諸善,何功之有?汝果要學佛,當先學我,便從此刻學起。我坐則坐,我食則食,我溲溺則溲溺,我眠則眠,汝能照樣行乎?」曰:「能。」僧長嘆一聲,便閉目坐榻上,一日不語,不飲,不食,不眠,不起溲溺。進士骨節酸楚,腹中雷鳴,溲溺俱下,而僧不知也。不得已,起跪僧前,願且還家。僧亦不答,拱手微笑而送出焉。
掠剩鬼 廣陵法雲寺僧珉楚,常與中山賈人章某親狎,章死,楚為設齋誦經數月。
忽遇章於市,楚未食,章即延入飯店,為置胡餅。既食,楚問:「君已死,那得在此?」章曰:「吾以小罪未免,今配為揚州掠剩鬼。」問:「何謂掠剩鬼?」曰:「凡吏人賈販利息皆有數,過常數得之即為餘剩,吾得掠而有之。今人間如吾輩甚多。」因指路人曰:「某某皆是。」頃之,有一僧過,指曰:「此僧亦是。」因召至與語,良久,僧亦不見。
楚與章南行,遇一婦人賣花,章曰:「此婦人亦鬼,所賣花亦鬼所用之花,人間無用。」章出數錢買之以贈楚曰:「凡見此花而笑者,皆鬼也。」即告辭而去。其花紅芳可愛而甚重,楚亦昏然而歸。路中人見花,頗有笑者。至寺北門,自念吾與鬼同游,復持鬼花,殊覺不祥,即擲花溝中,濺水有聲。
既歸,同院人覺其色甚異,以為中惡,競持湯藥救之。良久乃蘇,具言其故,因相與復視其花,乃一死人手也。
第六卷
多官 多官,閩莆田人,襁褓失怙,恃嫂鄭氏乳之。長而美麗,兄嫂皆愛之。兄遠賈外出,或經年不歸。嫂常居母家,攜叔去,令出就外傅。邑有葉先生授徒于家,多官往學焉。
江西陳仲韶,貴公子也。年十八,舉於鄉,兄宦閩,以喪偶故往省。路出莆田值雨,遭多官於道,神為之奪,下輿隨行。多官回顧,見其摳鮮衣,曳粉靴走泥淖中,狀若狂癡,心頗疑之。仲韶卒尾至其家,苦不得入。訪於鄰,始知為多官,自書塾歸,乃至其嫂家也。
仲韻抵兄署,與其嬖京兒謀欲得多官。京曰:「子盍以遊學請諸兄?允則事濟矣。」兄果喜,仲托莆令修厚贄於葉。葉館以公子禮,不知為先達也。仲遍謁同學,多官出見,駭然良久,心知客為己來,自是絕不過從,惟扃戶而讀。居匝月,終無由通款。
一夕,聞多官呻吟聲,瞰之,病臥在牀,葉偕醫來診其脈曰:「虛怯將脫,非參四兩不治。」葉聞,欲送之歸。仲韶勃然曰:「渠家貧,安能辦此?即歸亦死耳!」立啟篋出金授醫,複語葉曰:「有故悉我任。」遂親侍湯藥,衣不解帶者半月有餘。多官旋愈,深德仲韶,於是來往頗密,然終無戲容。
仲無間可入,復謀於京兒,京曰:「吾知其感公子矣,不知其愛公子否?可佯病試之。」如其言,多官來,亦如仲之侍己疾者。京兒賄醫詭云:「藥中須人臂血,疾始可治。」命京,京佯不可,多官在旁無語,至暗中乃刺血和藥以進。仲知之大喜,以為從此可動也。適兄膺薦入都,招仲偕往,多官聞之,乃夜就仲室曰:「曩者公子傾金活我,非愛我故耶?今行有日矣,義不忍負公子,請締三日好,誓守此身以待。」即宿於仲所三日,仲乃行。
葉有甥名淳者,性淫惡,而頗饒膂力,涎多官美,欲與狎,不可。一日,仲韶使至,多官置來書案上,出詢仲起居。淳潛入,見仲書多親昵語,喜曰:「是可劫也。」多官來,袖書示之曰:「汝從陳公子,獨不可從我乎?」多官初欲拒之,已而思有書在,慮不能滅其跡,復佯笑曰:「若還吾書,今夕當從汝。」淳喜,還書而出。多官焚之,乃作二札,一與仲訣,一以告嫂,納諸篋,即取所佩刀自剄。嫂聞信至,啟篋得書,訟其事。淳瘐死獄中。
仲韶歸,見所遺書,一慟幾絕。感其義,誓不再娶。一夕,夢多官來曰:「不可以我故廢君祀,君娶,我將為君後。」從之,果舉一子,眉目絕似多官,因名喜多。
先是京兒與謀時曰:「多官洵美,但眉目間英氣太重,充其量可以為忠臣烈士,慮不善終耳。」後果如其言。
祈夢二則
宜興士人,少時到于忠肅廟中祈夢。夜夢神旁皂隸來,摸其臂與之狎,士人憤怒,大叫而醒,以為忠肅不能御下,何足敬也,遍告親友。後士人成進士,選湖廣龍陽縣,十餘年,卒於任所,
趙笠亭祈夢于墳,夢見少保凴几坐,几上燃燭二枝,上有綠字書「冠冕通南極,文章列上台」
兩句,以為大吉兆。後竟以疾亡。將殯,諸門弟相率臨奠設筵告祭,其筵前燭二枝,綠字所書,即此二句。
鬼被衝散團合最難
紹興傅長純,館胡撫軍寶瑔署。一日,胡出堂理事畢,來告幕中諸友云:「適坐堂上,有皂役倉猝後至。甫入門,俄一鬼趨出,與皂相值,為皂衝仆。其鬼四肢悉散墮地上,耳、目、口、鼻、手、足、腰、腹如剝開者,蠕蠕能動。久之漸漸接續,又良久復起而去。」胡視皂役之氣頗旺,鬼誤值為其氣攝住,故不得退避而衝倒也。其倒時,皂竟不知,旁廊下有鬼,多笑之而不前。
石板中怪 桐城朱書樓云:其父昔居巢縣,去其家里許,有山險峻,不通人跡。一日,佃戶來報:「山上木魚聲響,從未見有僧往來,請偵視之。」其父率佃戶數十人,披荊斬棘而上。見山頂石洞中有老僧趺坐蒲團,敲木魚念佛。問:「從何來?」僧不答。問:「需齋供否?」曰:「吾辟穀多年,奚用齋乎!」言畢,閉目而坐。眾驚異下山。
朱歸告其母,母曰:「是神僧也。我有蓄金五百,汝為建佛閣於山上,供養此僧。」朱遂率眾鳩工。僧忽出洞指所立處曰:「此下若見石板,慎勿輕動,動則妖出。」眾不信,以為石下或有窖金,趁僧不在時,共力掘起。忽黑氣沖天,飛砂迷目,僧急出洞曰:「妖已遁矣,不信吾言,致為人祟,奈何?」
工未完,果有方姓家奴被二女妖纏擾幾死,其主倉皇來,告僧求教,僧遂下山建壇,豎七星燈。咒語移時,雙袖一揮,向空喝曰:「汝幽禁雖久,野性尚存,速隨吾上山修煉。」是夕,方姓家遂安。嗣後有上山者,常見僧旁有二美女侍立,執卷焚香,丰姿綽約,群以為異。如是者六年。
一日,僧召朱謂曰:「予號大容,曾遇異人指點出家。今道行已滿,明日即當飛升。二妖已皈佛法,自往他處修真,但與方姓尚有宿愆,吾化後,須供渠七日,消除此案。」及明日,僧舉火自焚,於是二女復至方家,附奴身上索酒食,曰:「吾已千年未曾看戲,可為我演戲七本,我才看和尚面上,甘心饒汝。」方從之,演畢寂然,惟正廳桌上留紅帖一張,大書「嫣紅環翠謝戲」六字。
僵屍貪財 金陵張愚谷與李某交好,同買貨廣東。張有事南歸,李托帶家信。張歸後,寄信李家,見有棺在堂,知李父亡矣,為設祭行禮。李家德之,其妻出見,年才二十餘,貌頗妍雅,設饌款張。時天晚矣,留張宿其家,宿處與停柩之所隔一天井。
至夜二鼓,月色大明,見李妻從內出,在窗縫中相窺。張愕然,以為男女嫌疑之際,不應如此,倘推門而入,當正色拒之。旋見此婦手持一炷香,向其翁靈前喃喃然若有所訴。訴畢,仍至張所住處,將腰帶解下緊縛其門上鐵環,徐徐步去。張愈驚疑,不敢上牀就寢。 忽聞停棺之所豁然有聲,則棺蓋落地,坐起一人,面色深黑,兩眼凹陷,中有綠睛閃閃,獰惡異常。大步走出,直奔張所,作鬼嘯一聲,陰風四起,門上所縛帶登時寸斷。張竭力攔門,力竟不敵,屍一衝而入。幸其旁有大木櫥一口,張推櫥擋屍,櫥倒,正壓屍身,屍倒在櫥下,而張亦昏迷不醒矣。
李妻聞變,率家丁持燭奔至,將姜湯灌醒張而告之曰:「此妾翁也,素行不端,死後變作僵屍,常出為崇。性最愛財,前夜托夢於我曰:『將有寄信人張某來我家,身帶二百金,我將害殺其身而取之。以一半置我棺中,以一半賜汝家用。』妾以為妖夢,不信其語。不料君果來宿於此,我故焚香禱祝,勸其勿萌惡念。怕他推門害君,故以帶縛住門環,而不料鬼力如是之大也。」乃與家丁扛其屍入棺。
張勸作速火化,以斷其妖。曰:「久有此意,以翁故,於心不忍,今不得不從俗矣。」張助以作道場之費,召名僧為超度而焚之,其家始安。
黃鼠狼著紙衣呼小將 李半仙,奉天人,其師黃某,為吾杭方伯國公棟壬戌房師。為通州牧,過於仁慈,上司劾其縱賊殃民,發遣奉天,授徒教讀,見半仙曰:「子可傳道,非功名中人。」半仙叩首聽命。令其拜斗四十九日,授書一卷,劍一口,遂能驅邪治病。黃公每歲至滇,來去萬里甚速。限滿放歸,不知所終,蓋有道術者。李君每歲一至京師,住國公宅。往往見其役鬼使神,頗有效驗。
一日,有狐仙延請赴宴,所設豬羊雞鴨等肉,率皆淡食,不下鹽醬,左右侍立捧盤饌者,皆極大黃鼠狼,人立而衣紙衣,呼為「黃小將」,惟主人則狐而人形,衣綢緞焉。李怪而問之。曰:「若輩福薄,只宜著紙衣,一著綢則病,一著緞即死。今日所以奉請者,有所求也。吾曹子孫輩每有在外間無狀者。祈法師遇有此等事,以文書牒我,俾我以家法處置,幸勿傷其性命。如有文書,可焚於紫禁城轉灣之城腳下,呼『黃小將』三聲,我即領受。」李唯唯而出。
有患瘵病為冤纏者,半仙為禳解之。若為妖魅,驅之不去,則作法斬之。用米一斗,插劍於中,焚符誦咒,劍自飛舞,斲於門柱,有怪手絨絨然,截八寸餘。病者獲安,李即辭去,從不受謝。
徐明府幕中二事 徐公名振甲,初宰句容,有仲姓戚司刑名事。句境皆山,產雉兔獐狍之類,每歲召獵戶捕取供上憲,以為土物。徐公一日召獵戶於署中試放火槍,轟然震響,仲姓失色,竄匿於隱處,屏息不動。至晚,覓之不得,遣人出城追逐,直至省垣,避匿一小庵中。署中人多言仲本女狐所生故也。
後徐調任清河,赴省過余,留飲,語余曰:「余幕中諸友多有外嬖,家人輩有拂其寵僮之意者,幕友即欲辭去,以此小事甚費周旋,以致此風大熾,署中諸犬效之,兩雄相偶,豈非絕倒。」座中廣文孫公曰:「此何足異,余家牝鴨與牝雞,每作雌雄相偶之狀,更可嗤也。」
同服琉璜效驗各別 琉璜有毒,人人所知,然服之而壽考康寧者有之,疽發於背、於頸死者有之。禍福互異,由各人體氣本不相同也。本朝托冢宰庸於冬至日嚼雪吞冰,不知其冷,自稱陽臟故然。尹文瑞公隆冬不戴貂帽,戴則雖大雪中汗出如雨。宋夏英公服鐘乳、琉璜,偶離此二味,則手足如冰,真不可解也。杭州王畫師林常服琉璜,久之毛孔中常突起小泡,青煙一道,直射而出,皆作琉璜氣。據云其毒從毛孔中出,便無他患,至今其人年高,卒無恙云。
夜航船二則 杭州夜航船,夜行百里,男女雜沓,中隔以板。仁和張姓少年,素性佻㒓,以風流自命,搭船將往富陽。窺板縫,有少艾向渠似笑非笑,張以為有意於己也。夜眠至三鼓,眾客睡熟,隔板忽開,有人以手摸其下體。少年大喜過望,挺其陰使摸,而急伸手摸彼,宛然女子也。遂爬身而入,彼此不通一語,極雲雨之歡。雞鳴時,少年起身將過艙,其女緊抱不放,少年以為愛己,愈益綢繆。
及天漸明,照見此女頭上蕭蕭白髮,方大驚。女曰:「我街頭乞丐婆也,今年六十餘,無夫無子女無親戚,正愁無處托身,不料昨晚蒙君見愛。俗說,一夜夫妻百夜思,君今即我丈夫,情願寄托此身,不要分文財禮,跟著相公,有粥吃粥,有飯吃飯,何如?」少年窘急,喊眾人求救。眾齊起歡笑,勸少年酬以十餘金,老嫗始放少年回艙。回看彼少艾,又復對少年大笑。
柴東升先生搭夜航船往吳興,船中老少十五人,船小客多,不免挨擠而臥。半夜,忽聞一陝西聲口者大罵:「小子無禮!」擒一人痛毆之,喊叫:「我今年五十八歲了,從未幹這營生,今被汝乘我睡熟將陽物插入我穀道中,我受痛驚醒,傷我父母遺體,死見不得祖宗。諸公不信,請看我兩臀上,他擦上唾沫尚淋漓未乾。」被毆者寂無一語。
柴與諸客一齊打火起坐,為之勸解。見一少年羞漸滿面,被老翁拳傷其鼻,血流滿艙。柴問:「翁何業?」曰:「我陝西同州人,訓蒙為業,一生講理學,行袁了凡功過格,從不起一點淫欲之念,如何受此孽報?」柴先生笑曰:「翁行功過格,能濟人之急,亦一功也;若竟毆殺此人,則過大矣。我等押無禮人為翁叩頭服罪,並各出錢二百買酒肉祀水神,為翁懺悔何如?」翁首肯之,始將少年釋放。
天明,諸客聚笑勸飲,老翁高坐大啖,被毆者低頭不飲,別有一少年笑吃吃不休,裝束類戲班小旦,眾方知彼所約夜間行歡者,乃此人也。
盛林基 乾隆四十一年,樂安縣民盛林基,年三十二歲,家有一母一妹。忽一日,以切菜刀斷其母妹二人之頭,高置几上,買香花燈燭而供奉之。其鄉鄰驚問何故,笑曰:「送他兩人到極好處去成佛,我不過盡孝道耳。」總甲報官來驗,坦然出迎,口供與對鄉鄰之言如一。官請王命凌遲,其人含笑就死,亦無一言。據鄰人云:「此人平時待母頗盡孝道,與妹亦甚和睦。」
趙友諒宮刑一案 趙成者,陝西山陽城中人,素無賴,老而益惡。奸其子婦,婦不從,持刀相逼,婦不得已從之,而心終不願,私與其子友諒謀遷遠處以避之。其戚牛廷輝,住某村,離城三十里,遂往其村,對山築舍而居,彼此便相叫應。
居月餘,趙成得信,追蹤而往,並持食物往拜牛廷輝。牛設饌款待,鄉鄰畢集。席間,客嚴七,與牛至好,問牛近況。牛告以「生意不好,賣兩驢得銀三十兩,以十金買米修屋,家中僅存二十金」等語。趙成欲通其媳,厭友諒在旁,礙難下手,知鄰人有孫四者兇惡異常,且有膂力,一村人所畏也,乃往與謀殺牛廷輝,分其所剩金。孫四初不允。趙成曰:「我媳婦甚美,汝能助我殺牛廷輝,嫁禍於友諒,友諒抵罪,則我即以媳婦配汝,不止一人分十金也。」孫四心動,竟慨然以殺牛為己任。
是夜,與趙成持刀直入牛家,友諒見局勢不好,逃入山洞中。孫、趙兩人,竟將牛氏一家夫婦子女全行殺盡,而往報官,云是友諒所殺。縣官路學宏急遣役往拿,見友諒匿山洞中,形跡可疑,遂加刑訊。友諒不忍證其父,而又受刑不起,遂痛哭誣服。然殺牛家之刀,原是孫四家物,趙家所無也。屢供藏刀之處,屢搜不得,路以兇器未得,終非信讞,遂疊審拖延,連累席間飲酒鄉鄰十餘人家產為空。
一日,捕役方帶趙成復訊,成自喜案結矣,策蹇高歌。其媳見而罵曰:「俗云:『虎毒不食兒。』翁自己殺人,嫁禍於兒子,拖累鄉鄰,猶快活高唱曲耶!一人作事一人當,天地鬼神肯饒翁否!」 趙成面赤口噤。捕役以其情急聞於官,官始窮問趙成。初猶不服,燒毒煙燻其鼻,方輸實情。
按律:殺死一家五人者,亦須一家五人抵償。按察使秦公與撫台某傷其子之孝,獄奏時為加夾片序其情節,奉上諭:趙友諒情似可憫,然趙成兇惡已極,此等人豈可使之有後!趙成著凌遲處死,其子友諒可加宮刑,百日滿後,充發黑龍江。
換屍冤雪 京師順承門外有甲與乙口角相鬥者,甲拳傷乙喉,氣絕仆地。時天已晚,路上人將兇手縛置營房,以屍交兩營兵看守,待明早報官。會天雨雪,一卒老病畏寒,向年壯者云:「我歸家添衣服喝酒,略耽延便來。」年壯者許之。其人久而不至,年壯者亦買酒取暖,醉睡帳房。
早起尋屍,屍隱不見,方驚愕間,年老者亦至,曰:「我已報司坊官,即時來驗矣。」年壯者曰:「屍竟遺失,官來無可驗,我二人罪大,奈何?」老卒沉思良久,曰:「我有一計,某處荒地前有人舁一棺來,似是新死之人,屍尚未壞。我與你打破其棺,扛屍來此,以冒抵之,庶可免罪。」年壯者以為然,依計而行。少頃,官來驗屍,則額角上有長釘一條,流血被面。問兇手,兇手曰:「我實失手打死此人,並未加釘釘額。且此屍面貌,並非我所毆之人。」官不能斷。
正喧嚷間,有一男子大呼而入,曰:「此事與甲無干,我乃被毆仆地之人。初時氣絕仆地,既而甦醒還家,實未死也。」官始將兇手放釋,而查問荒地扛棺來厝之人,細加推究釘額之屍,姓劉名況,以染工為業。妻與人奸,乘劉醉,與姦夫釘殺之也。乃釋甲而置姦夫於法。
旁觀者曰:「屍非可換之物,而兩營兵奇計如此,此非營兵之愚也,乃暗中鬼神之巧也。」
凡肉身仙佛俱非真體 余每游剎院見肉身菩薩,大概渾身用生漆灰布,叩之橐橐有聲。雖腿筋盤屈隱隱可見,而頭頸總歪。在武夷山見草鞋仙姓程名艮坐石洞中,在九華山見無暇和尚,皆兩目下垂無睛,搖其頭尚動,扣其齒皆蛀朽脫落。惟廣西永州無量壽佛,雖肉身而頭獨端正,心常疑之。
後有人云:「順治間有邢秀才讀書村寺中,黃昏出門小步,聞有人哀號云:『我不願作佛。』邢爬上樹竊窺之,見眾僧環向一僧合掌作禮,祝其早生西天;旁置一鐵條,長三四尺許,邢不解其故。聞郡中喧傳:『某日活佛昇天,請大眾燒香禮拜。』來者萬餘人。邢往觀之,昇天者,即口呼『不願作佛』之僧也,業已扛上香台,將焚化矣。急告官相驗,則僧已死,蓮花座上血涔涔滴滿,穀道中有鐵釘一條,直貫其頂。官拘拿惡僧訊問,云:『燒此僧以取香火錢財,非用鐵釘,則臨死頭歪,不能端直故也。』乃盡置諸法。而一時燒香許願者,方大悔走散。」
全州佛廟大門外有墳一座。相傳某御史入廟禮佛,欲試是否肉身,取針刺佛之耳,鮮血流出,御史大驚,出廟顛仆而死,其家即葬之於廟門外以示戒也。余觀墳上碑,但記前朝姓名某,而並無此語。余雖不刺佛,然剝其所施衣彩十三層,叩其胸而彈之,亦自覺無禮矣。
動靜石 南雁宕有動靜石三座,大如七架梁之屋,一動一靜,上下相壓。游者臥石上,以腳撐之,雖七八歲童子,能使離開尺許,轟然有聲。倘用手推,雖輿夫十餘人,不能動其毫末。此皆天地間物理,有不可解者。
玉女峰
雁宕有石如女子獨立,長五丈餘,頭有髻形。杜鵑花開,紅滿一頭,恰無一朵拂其面上者。袍色微紅,裙色慘綠,若天然染就狀,界畫分明。衣褶之痕,宛然若織。
廬山禹碑
廬山宗生庵旁有谷簾泉,泉有石洞險而深。有人縋身而下,得一碑,上有禹王大篆六字。釋文曰:「洪荒漾余乃枅。」星子令丁正心在蓮花池席上為余言。
飛鐘啞鐘妖鐘
武夷伏虎山之巔有鐘繫焉,相傳唐時飛來,離地三十餘丈,無人能擊,故又號啞鐘。張家口外總管廟有妖鐘,三更外無故自鳴。
鼠渡江
乾隆五十年,有鼠數萬銜尾渡江,大小不一,在水颯颯有聲。須臾間,江面里許為其所蔽。老舵工云:「上江必有水災。」至七月間,來安、全椒二縣起蛟,田堤盡壞。
鵬過
康熙六十年,余才七歲,初上學堂。七月三日,才吃午飯,忽然天黑如夜,未數刻而天漸明,紅日照耀,空中無片雲。或云:「此大鵬鳥飛過也。」莊周所云「翼若垂天之雲」,竟非虛語。
石中玉器
乾隆五十五年,荊州大水,周王山崩,有璞石隨流而下。耕人以鋤擊之,中得玉碗,溫潤潔白,無雕刻而有血沁,周圍六寸許,惜石破而碗已傷。群不解碗何以生石中,或曰:「此必千年前富貴人家玉碗墮入泥中,泥久氣燥,變而為石,故將碗裹在石內。」
瓜子妖
陶方伯在江寧署中與濮某、劉某相友善,中秋招二人飲酒,各把瓜子散步階下。且行且談,被風吹數子落在土中。夏間,其地忽發瓜藤,漸長漸大,俄結三瓜,其大如斗。一時賀者紛紛,以為祥瑞。三人聞之,亦自得也。未一年,陶以書案被罪;濮以瘵疾卒;劉癩疾大作,血肉潰爛而亡。
琴變
金陵吳觀星工琴,嘗為余言:琴是先王雅樂,不過口頭語耳,未之信也。年五十時,為趙都統所逼,命彈《寄生草》,旁有伶人唱淫冶小調以和之。忽然風雷一聲,七弦俱斷,仰視青天,並無雲彩,都統舉家失色。從此遇公卿彈琴,必焚香淨手,非古調不彈矣。
古北口城樓火箭匣
乾隆六年,嘉興知府楊景震為盧案謫戍軍台。登古北口城樓,上有一銅匣,封鎖甚固,相傳明代總兵戚繼光所留,過客不許開看。楊撫玩良久,見匣上金鎸一震卦,笑曰:「匣上卦名震,與我名景震相應,我當開之。」啟其蓋,飛出火箭一枝,著於對面景德廟正殿柱上,登時火起,將殿宇僧房焚燒殆盡。
官受妓嗔
楊鏡村作蘇州太守,娼禁甚寬;某太守治蘇州,笞妓甚酷。後兩人俱解組矣,偶過江都,有巨公某延之飲酒。座有三妓,皆蘇人也,主人戲問:「蘇州官長賢否?」三人但認識楊公,不認識某公,齊聲對曰:「楊太老爺待奴輩仁慈,並禁地方衙役光棍嚇詐,此等官府,自然公侯萬代。後來某大老爺拿奴輩去,非笞即拶,並教供出嫖客姓名,以便他嚇詐取錢,不供便打。如此等官,世世子孫要做奴輩這行生意的。」舉座大笑。某公不終席登車而去。
京中新婚
北京婚禮,與南方不同。邵又房娶妻,南方諸同年賀之,意欲鬧房拜見新人也。不料花轎一到,直進內房,新郎彎弓而出,向轎簾三發響箭,然後抱新人出轎,則亂鬢蓬鬆,紅綢裹首。新郎以秤杆挑下紅巾,不行交拜之禮,便對坐牀上。伴婆二人,持紅氈將四面窗楞通身遮蔽,進大餃一個,剖之,中藏小餃百餘。兩新人飲酒啖餃畢,脫衣交頸而睡。次日雞鳴,公公秉燭早起,禮拜天地、灶神、祖廟。過五日後,方才宴客。本日賀者,全無茶酒,饑渴而退。或嘲之曰:「京裡新婚大不同,轎兒抬進洞房中。硬弓對臉先三箭,大餃蒸來再一鐘。秤杆一挑休作揖,紅氈四裹不通風。明朝天地祖宗灶,拜得腰疼是阿公。」
張趙鬥富 康熙間,河道總督趙世顯與裏河同知張灝鬥富。張請河台飲酒,樹林上張燈六千盞,高高下下,銀河錯落。兵役三百人點燭剪煤,呼叫嘈雜,人以為豪。越半月,趙回席請張,加燈萬盞,而點燭剪煤者不過十餘人,中外肅然,人疑其必難應用。及吩咐張燈,則颯然有聲,萬盞齊明,並不剪煤而通宵光燄。張大慚,然不解其故。重賄其奴,方知趙用火藥線穿連於燭心之首,累累然,每一線貫穿百盞,燒一線則頃刻之間百盞明矣。用輕羅為燭心,每燭半寸,暗藏極小爆竹,爆聲腷膊,燭煤盡飛,不須剪也。
鹽商安麓村請趙飲酒,十里之外燈彩如雲。至其家,東廂西舍珍奇古玩羅列無算,趙顧之如無有也。直至酒酣席撤,入燕室小坐,美女二人捧雙錦盒呈上,號「小頑意」。趙啟之,則關東活貂鼠二尾躍然而出,拱手問趙。趙始啞然一笑曰:「今日費你心了。」
朱爾玫 康熙間,朱爾玫以邪術惑人,有神仙之號,名重京師,王公皆折節下之,惟三登熊文貞公之門終不得見。一日,朱又往告司閽云:「相公今日著何服,食何菜,坐何處地方,我一一皆知。」司閽者以其言皆中,驚白相公。公笑曰:「朱某所測我者,果件件不錯,可謂仙矣。第我心上有『不喜見妖人』五個字,渠竟茫然不知,可以謂之仙乎?」閽以告朱,朱慚沮而退。
相傳朱與張真人鬥法:以所吃茶杯擲空中,若有人捧者,竟不落下。張笑而不言。朱有自矜之色,嗤張不能為此法。張曰:「我非不能也,慮破君法,故不為也。」朱固請,張不得已,亦擲一杯,則張杯停於空中,而朱杯落矣。或問真人,真人曰:「彼所倚者,妖狐也;我所役者,五雷正神也。正神騰空,則妖狐逃矣。」亡何,朱遂敗。
梁制府說三事 同年梁構亭制府總督直隸,自言五歲時,有外祖母楊氏無所依倚,就養女家,得奇疾,臥牀能將緞被寸寸裂之,亦不知其指力之勇從何來也。一日召梁太夫人曰:「外孫二官以後切不許其立牀邊,他渾身是火,近之將人炙痛。現在我跟前某姑某舅,人雖物故,而於我有情,時來與我談笑,一見二官到,無不爬牆升屋而逃者,使我心大不安。」梁太夫人即手麾公出。公不敢再入,時於窗縫中窺探,楊已知覺,蹙額曰:「二官這小兒又來作鬧了,速趕他去。」如其言,楊始安寢。亡何,楊病重氣絕矣,良久復甦,張目謂梁太夫人曰:「我魂靈要出去,汝家灶神、門神一齊攔住大門,說我不是梁氏之人,不許我出去,奈何?」梁太夫人曰:「當速請高僧來誦經,為母親懺悔求請,何如?」楊曰:「不知仍教二官來向二神一說,神必首肯也。」太夫人即率公往門灶前代為通說,頃刻間,楊瞑目逝矣。
公宰良鄉時,病瘧甚劇,夜夢本邑城隍請見,謂公曰:「我亦從前此地縣官也,上帝以我居官清正,命我作城隍神。大人所患之症,即我從前所患之症也,後服某藥而愈,今以方授公。」口說某藥幾味,長揖而去。明日服其方,果兩劑而愈。查良鄉邑志,果有其人。
又宰香河時,有老翁率其女來喊冤,女頗有姿。問:「何冤?」曰:「女為城隍神所據,每夜神以車來迎,便癡迷不醒,必到次日辰刻,才放女歸。女已定婚某家,致某家不敢來娶,故求公救。」公曰:「我能治民,不能治神也。」翁曰:「我女說公來城隍廟行香,渠看見城隍神必先出迎。公拜神,神避位答禮。其敬公如是,公肯一言,或神肯聽亦未可知。」公竊喜自負,即作文書交翁焚而投之。次日,翁果同女來謝,云:「昨晚神竟不來迎女矣。」
官運二則 華雍作淮寧令,有欽差某從廣東來,即日將過其境,華遣長隨張榮備辦公館。張固幹僕,料理齊全,約費百金,而欽差又奉旨往他處審案,遂不果來。
張榮正在彷徨間,適逢江西巡撫阿公思哈拿問進京,路當過此,張榮乃代主人具手本向前迎接,告稟公館已備。阿公大驚,以為素未謀面,又非屬員,何以有此禮文?既而進公館,則掛彩張燈,牲牢夫役,無不齊全,喜出望外,乃召張榮而諭之曰:「我係被罪之人,一路人情冷落,雖我所提拔屬吏,待我如冰,何以爾主如此隆情古道耶?汝主手本我理應璧還,今一番感激之心,誠恐忘記汝主姓名,權將手本留下,以便為日後圖報之地。」諭畢,親自作書與華令,稱謝再三,方上馬去。張榮歸,以情節告知主人。主人責以多事,旁有幕友笑曰:「此奴辦差貴重,不如此出脫,叫他從何開消耶!」主人笑而頷之。
未二年,阿公起用山西巡撫;華四參限滿,送部引見,奉旨發往山西。初次到轅稟謁,阿公如得至寶,遣家人致意司道曰:「請大老爺緩見,我主恩人到矣。」即開中門,親迎至堂下,呼老賢弟,握手入內,羅列酒肴,待如上客。華長跪辭謝,懼不敢當。阿公曰:「有恩不報,我是何等人耶!今日我盡我心,明日汝行汝禮。」盡歡痛飲,送上轎而別。司道聞之,莫不刮目。
未半年,題升通判;又半年,題升同知;再升至南安府知府。阿公調任河南,華亦乞養,滿載而歸。賞張榮二千金,張亦小康。
傅四爺,吏部司官中之能員也。果毅公訥親掌吏部時,凡眾司官說堂有不能了之事,喚傅來,數言而決,訥甚重之。
故事:保舉郎中,一正一副。有戶部郎中缺出,訥公正薦之,引見於光明殿。傅乍入殿門即跪,上覺其呆,用副薦者。逾年,吏部郎中缺出,訥公又正薦之,傅入殿門又即跪,上不悅,謂訥公曰:「如此等昏人,如何保舉?」訥奏:「傅某辦事甚好,是以屢薦之。不料其不習朝儀,當是福薄。」上意亦解。
未幾,又有保舉引見之事,將入朝,訥公訓之曰:「汝兩次失儀,今次千萬留神,勿再蹈前轍,致傷我臉。」傅唯唯。及至引見時,各官背履歷畢,並無此人,訥亦不解其故。直至退朝,到午門外,見傅面目青腫,踉蹌涕泣而來。訥問故,曰:「司官兩次入殿門,見一紅袍大人長丈餘,將我攔住,我不得不跪。今番第三次矣。我緊記公爺吩咐之言,以為我再見紅袍之人,我當直衝而進,不受其攔。不料其人又在殿上攔我;往前一衝,他手披我頰,提而擲之,遂跌在殿外台坡之下,致傷面目,不能瞻仰天顏,不知前生是何冤孽!自知福薄,求公爺以後亦不必再保舉我了。」訥無可奈何。諸司官聞之,咸為駭異。遣人扶至車上,送歸其家,隨即病發,四日而亡。
錢縣丞 睢寧縣丞錢某權知縣事,其地向例:有路斃者,相驗時地主出錢八千送官,便可結案。一日,某村來報:「有投河死者。」吏以前例告錢。錢往驗屍無傷,命即掩埋。
回公館後,吏送進地主常例八千,錢將受矣,見錢用紅繩穿係,色甚鮮華,不解其故,以問吏。吏曰:「地主家貧,無力出此,不得已,將一女賣與村鄰為妾,得價二十四千。因係喜錢,故用紅繩耳。」錢思此錢係逼迫而來,不忍濫受,即召其村人詰之,具以實告。乃並召其買妾者曉之曰:「我得人錢而逼之賣女,不仁也;汝乘其急而買其女,不義也。我決不受此錢,汝速退歸此女。」其人唯唯。因問賣女者曰:「餘錢尚存否?」曰:「都作衙門胥役使用矣。」錢命胥役追繳,則已彼此飲博,將錢分散。錢慨然顧買女者曰:「吾償爾錢。」即命給發原數,令村人領女歸家,此案遂結。
無何,錢患背疽,昏迷於牀。夢青衣人召至一處,殿宇巍峨。上坐王者謂錢曰:「汝大數已盡,幸有一善事,足以抵償,汝知之乎?」錢茫然不解,王者命判官查簿與觀,則所載某年保全賣女一事也。判官奏曰:「此事功德甚大,例得延壽一紀,官至五品。」王首肯之,遂令青衣人送其還魂,疽遂霍然。
錢自此一心行善,凡賑饑埋棺等事,悉捐資為之,官果洊擢同知,而一紀之期已滿,背疽又發,家人將理後事,而意尚遲疑,且慰錢曰:「公前有一善,壽尚可延,年來善行甚多,安知冥中不再為益算乎?」錢笑曰:「不然。昔之善無所為而為之也,故陰間重我;今之善,有所為而為之也,恐陰間未心重我。此番數盡,斷不能逃。或者有心為善,終與有心為惡者不同,或者他生其有報乎?」不數日,疽潰而卒。
第七卷
乩仙 乾隆丙午春,樵川楊荷鋤與金陵徐滄潯扶乩。有女仙降壇,詩曰:「何處重尋舊翠鈿,濤聲如夢恨如煙。泉台一去千餘載,只抵相思半日眠。妾王氏小筠也,恰遇有緣人,欲與之語,諸君勿懼。」壇中友人孟姓見辭涉豔麗,恐致邪祟,欲燒退符。乩遂書曰:「既已招之使來,豈能揮之即去耶!昔者妾美姿容,君饒才韻,相遇大堤之下,同游細柳之陰。鴛侶方成,鸞儔遽拆;珠沉玉隕,蕙折蘭摧。君屢托跡於人間,妾尚滯魂於水府。今者方備濤神侍從,偶為符使招攜。隔世逢魚水之交,不昧素心一點;對面有河山之阻,誰知紅淚千行!恨顯晦之攸殊,幸精誠之易合。窗明風露冷,將於斗轉參橫後尋君;幃靜雨雲來,其於夢美魂酣時覓我。不呼名氏,恐疑畏之頓生;惟續情緣,詎祟殃之敢作。」是夜,滄潯果夢有女子手持團扇,豔麗非常,相與綢繆,極雲雨之歡。次日復至,流連達旦。
越日又降乩詩云:「赤甲峰頭雨似塵,天風吹送步虛人。請君試採梅花嗅,老卻瓊香樹樹春。」又詩云:「露裡夭桃風外柳,昨宵幾執纖纖手。千秋無盡是相思,綠卿又到君知否。」末書「珍重」而去。嗣後總未入夢,亦不降乩矣。
勒勒 淄川高念東侍郎玄孫明經某,自言其少時合巹後得頭眩疾,輒仆地不知人事。數日後,耳邊漸作聲如曰「勒勒」。又數日,復見形,依稀若尺許小兒。自是日羸瘦,不能起牀。家人以為妖,延術士遣之,不效,乃密於牀頭藏劍。病寤時,每見小兒由榻前疾趨木几下即滅,遂以銅盤盛水置几下。
一日午寢方覺,見童子至,以劍揮之,剨然墮水中。家人於鋼盤內得一木偶小兒,穿紅衣,頸纏紅絲,兩手拽之作自勒狀,乃毀之,妖遂絕。後相傳里中某匠即於是日死,蓋明經入贅時,其岳家修葺房宇,匠有求而不遂,故為是壓魅術,術破,故匠即死。然自是明經病骨支離,不能勝步履。
明經家故有園亭,一日值月上,小僕扶至亭,至即命僕歸內室取茶具。鄰舊有女,笄而美,明經故識之。至是,女伺僕去,即登牆而望,手持茗碗,冉冉自牆而下。至亭內,置茶几上,謂明經曰:「知君渴,願以奉君。」明經疑其怪,且舊病未復,力促之去。女曰:「君領此,妾當去耳。」少頃,聞小僕來,女忽不見,回視几上碗茶,惟一桑葉貯一撮土而已。
嗣後每逢簾波晝靜、清夜月明,女輒至,談論間頗有慧心。明經自以新病初起,刻自把持,女亦不甚干以褻狎。其容姿意態,長短肥瘦,一日間可以隨心變易,故明經始雖疑之,久亦樂得,以為談友,不復問其所自來也。女往來形跡,人不能見,惟至時覺舉座冷氣逼人。
明經一日夢與夫人為歡,醒覺,乃即女,明經知為其術所幻。然欲強留之,女遽攬衣下牀,大笑而去。攝其衣,如紙瑟瑟有聲。後明經得導引之法,女遂絕跡。
雷擊兩婦活一兒 安東縣村中一婦產子,喚穩婆接生,留宿一夜而去。其夫某自外歸,抱子甚喜,欲祀神償願。忽探摸其枕驚曰:「我暗藏銀四錠在內,無一人知道,如何失去?」妻怪而問之,因謂昨夜收生婆睡此枕,可疑也。某即往問索銀,許以一半為謝,一半償還作酬神之用。穩婆勃然大怒,且罵且咒曰:「我為汝家接生,乃冤我為賊,是兒必死。若盜汝銀,天雷打死!」罵之不已。某反疑其婦有別情,亦不敢索銀。
三朝復請穩婆洗兒,是日穩婆不到,令其女來。至夜,兒果暴死。夫婦相泣,盛以木匣,埋之空地。僉曰:「穩婆之說驗矣。」時忽雷電大作,遠近聞一霹靂奇響,合村有硫黃氣,咸蹤跡之。見空地跪兩婦人,俱雷炎燒焦,各捧銀二錠在手,而所埋之兒,已出地呱呱啼矣。鄉鄰奔告埋兒之家來認,見兒腹臍露出針頭一指,隨拔針出血,兒仍無恙。雷擊斃者,一係偷銀之穩婆,一係穩婆之女,洗兒時暗以針刺兒臍心致死,欲實其咒詛之言也。見者咸為悚懼。乾隆五十七年六月間事。
火神打跧 吳暘,字南谷,毗陵之馬跡山人也。微時館於某宅,其家方構新居,匠人以盆貯木屑,藏火為炊。一日夜半,南谷聞屋角有聲,起視之,見一赤面人向火而吹。南谷叱之,其人打跧對曰:「某祝融氏所使,今日此屋當焚。」南谷曰:「我在此,烏乎可!」其人唯唯而退。數日後南谷將解館,戒主人以致警焉,是日南谷歸而屋竟焚。南谷後登萬曆丁未進士,仕至方伯。
殺一姑而四人償命
建平令周君有族姪,自言:兄弟二人,娶妻,各有一子。父母歿後,遺一弱妹,不能撫愛,兩婦尤虐待之。妹已字某廣文子,貧不能娶,乃贅焉。兩婦恒相語曰:「一姑已累人,今又多一食指,奈何?終當以計遣之耳。」會兄弟讀書城外僧舍,妹婿亦往省其親,兩婦俱托辭歸寧,而盡扃其薪米食物以行。次日,姑入廚,無以為炊。忍餓兩日,赧無可告,輾轉不得已,遂自經焉。
兩婦乃歸,召其夫,諱曰病死,草草殯殮,寄書其夫家攜柩去,心喜以為脫然矣。然而,室中常聞鬼啾啾哭聲,數月而長婦母子驟病俱死。未幾,次婦母子亦病,怖甚,囑夫環守之。夜二鼓,忽陰風襲人,門簾豁然啟,見一卒赤髮藍面,齒長數寸,手執鋼叉,直入牀前攫其子去。急追逐之,見其子猶赤體展動,而忽不見矣,還視榻上,則子已絕,而婦猶呻吟也,黎明婦亦歿。
某目擊其妻子之死而大悔恨,每告人以示戒焉。夫殺一姑而四人償之,甚矣!陰謀致死之罪,至大也!
誤殺金童
阿雲岩相公奉使武林,暇日欲繪一小像,鄞令錢君邀暨陽繆炳泰偕謁,為公寫真,甚肖。公喜,以屬錢君補圖。錢君以公常談佛法,乃繪公著紅袈裟趺坐一山洞。公見之大喜,曰:「此吾前生矣!」錢問故,公曰:「曩吾督師滇中,適額駙色布騰珠爾布納病劇,絕而復甦,趣左右,邀我至榻前,曰:『頃至一山,長松插天,蒼翠四匝,中有石洞,列古羅漢數尊,旁設蒲團,虛其坐。一羅漢指示曰:「此阿某舊居也,以誤殺一金童謫人間,能立心不妄殺,有以全活人,乃可復位。其傳語焉。」因揭蒲團相視,則赫然一童子骸也。公其善自愛。』額駙言訖而逝。今子所圖,適合前兆,豈非天哉!」是圖公攜歸京邸,名公巨卿題詠殆遍,而繆生由此以傳神名日下。
錢尚書
毗陵錢梅谷先生名春,明祟禎間,官南京戶部尚書。幼患痘,危甚,濱死矣,其父啟新先生以獨子鍾愛,抱諸懷不忍棄,方繞階行,忽聞空中大聲叱曰:「誰錯行錢尚書痘者,可笞二十!速另降好痘。」遂聞屋瓦有聲,如撒豆然。視懷中,則已蘇矣。成童後,常臥樓上。夏月偶他寓,有傭私就其榻臥,恍惚聞叱咤聲曰:「可惡!可惡!若何等人而敢臥此榻!」覺搖搖不安。急起視,則牀已置屋角暗處,非復臥所。嗣後傭見梅谷先生甚畏,輒長跪白事云。
夢墨
武進錢文敏公戊午應順天試,場前,夢至正陽門外,見一人貌岸然,支布帳而陳墨若干於其下。先有一髯買墨,公亦就買,售墨者熟視公,予墨兩丸,繼予髯一丸,遂醒。後謁座主孫文定公,儼然售墨者;次一同年來謁,則髯至焉,是為無錫李君時乘。蓋墨兩丸者兩榜,李以一榜終於昌平州牧。
錢狀元小名
乙丑會試後,都門有某夢閱天榜,見四十一名獨泥金書「集貴」二字,上插一小黃傘罩之。醒時,但記其集姓,而忘其名,意必滿洲籍,其人當有異也。及榜發,則四十一名乃錢文敏,旋授殿撰,某以為疑。一日,會於宴所談及之,適湯太史大紳在座,笑曰:「錢殿元小名集貴,又何疑乎!」眾乃恍然。
歸寧女遇怪 陝西清澗縣某村有婦歸寧,其父送女還。中途歷山徑,風驟起,女衣褲盡失,裸而立。父無奈,脫衣裹之,掖以行。昏暮抵婿家,婿怪問之,翁告以故。婿詫且怒曰:「是何邪魅?翌日當持槍擊之耳。」各就寢。黎明,女驚呼婿忽無頭矣,其家乃訟之官。
縣令戴君提鞫,疑女之有所私而殺其夫也,刑之,堅不承。翁匍匐哭訴其事,令遂躬率丁役,命導至女失衣所,遍加搜覓。見山側有一穴甚深,令募能下探者,犒錢若干,一健卒應募,乃束炬入。行數十武,忽有天光,見一僧貌獰惡,瞑目臥土榻,卒懼而返,白諸令。令更遣壯役數人持貫索器械隨之入,則僧已醒。眾向前遽縛之,擁而出見。令再三研詰,不答;批其頰,亦無一言。無如之何,乃加鏈數圍,督眾役押解入城,將禁之獄。
行里許,忽狂飆大發,眾皆目眯,少頃,而僧及解役數人俱杳然矣。遂寢其事。戴君名樹屏,荊溪人也,其幕中戚友歸述其異如此。
龍誅龍 乾隆辛亥八月,鎮海招寶山之側白晝天忽晦冥,有兩龍互擒一龍捽諸海濱,大可數十圍,如人世所畫龍狀,但角頗短,而鬚甚長。始墮地猶蠕蠕微動,旋斃矣,腥聞里許,鄉人競分取之。其一脊骨,正可作臼。有得其頷者,市之獲錢二十緡。
桑蠶
宜興東滄橋離城數里,有某村婦,子患痘,醫者下方,須用桑蠶。夫傭於外,其姑命婦覓桑蟲。婦至野尋求,見老桑一株,有蠶蠕蠕甚大,喜而捉之。行數武,忽失蠶,婦告其姑。姑曰:「此活蠶,非有翼能飛,墮亦只在草間耳,盍往覓之。」婦仍詣其地搜尋,林隙有一洞。方諦視間,忽巨蛇昂首出,儼然人頭,有一臂,怒目睒睒,指婦作人語曰:「汝再擾我,即當啖汝。」婦驚仆。其姑訝婦久不返,往視之,見其臥地吐沫,面無人色。扶歸漸蘇,乃述所見如是。兒竟殤,婦亦旋患癎,不知何怪也。此乾隆壬子五月間事。
朝六
山陰庫書馮心法,辛亥冬,其母病,馮夜歸。張燈見韓聖華來,竟忘其死,與言生平如故。韓曰:「兄家有差使事值我,票已判行,三日可發,我當為兄經理停妥。」馮庫書舞弄多事,畏告發,與之議賄,許以錢六千,韓許諾謝去。馮方怪韓之既死,謂母病必危,又疑許賄六千庶可救。及三日韓至,竟入內,而馮母死。豈冥使亦如人間獄訟,不論輸贏,總需使費耶?抑衙門人生不顧其親好者,為鬼亦無異耶?
魍魎 山陰高進士之父某翁,未遇時,以傭為生。暮歸,值長鬼立路側,倚人屋,腰靠簷上,翁立俟之。鬼手捧一孩子而祝之曰:「我欲食爾,爾宜為九品官,有田三千畝,屋九椽,男子二人。我即欲食汝,心不忍食。」遂置之瓦上,回身欲走,則見翁。翁被酒,且立久,絕無恐,心計:「渠尚不食小康孩子,我苟不至餓死,渠豈能食我。我何畏渠。」乃謂之曰:「吾聞神之長者為魍魎,能富貴人,我將乞汝致富。」鬼拂袖令翁去。翁固求。鬼探袖得繩,縛竹竿一枝,若秤物具;翁再索錘,則鬼拂衣竟去。翁歸告婦,取梯抱兒下。
翌日,里許有馮村人姓馮者失其子,遍覓不得。高翁出兒而告以鬼語,馮父乃拜翁呼為外父。後馮果為山西巡檢,田廬如魍魎言,高亦自此致富,子發科甲矣。
獺異 山陰施漢一秀才曰:越水鄉多獺怪,其小者只潑水侮人,驅之即匿,其老者能惑人如魅。余家舊有獺怪,逢科甲富人,必相狎逼,百年內凡三見矣,不可逐,亦不為禍。
余丁亥歸里,夜就寢,有聲如撒螺殼者,大小千萬聲,散置几榻間,燭之無有,疑北牖失扃,故扃之,怪亦漸安。
又二十年丙午,余苫塊之際,方側臥,若有物壓胸間,小掌撫我頭頂甚勤,而其身甚滑,耳邊嘖嘖作褻語。夢見一粉面娘子,年可二十四五,紫緞衫,玄緞半臂,深藍色裙,就我要抱。卻之,則從背後抱我,口向兩耳聒聒不休。予夢中謂之曰:「世間乃果有淫嫗!我二十年前尚不可干,今日能動我乎!」驚而醒,覺耳邊嘖嘖聲,頭上撫摩狀,猶未絕也,旋從枕上逸去,輕小若貓。翌日又至,則覺有物在右股上,夢見昨女子,衣服如故,而立處稍遠,隔欄杆相招。予竊念昨身近尚不亂,今隔欄杆乃肯動心耶!遂醒,則物從股上跳去,怪亦遂絕。
丁未冬初,犭央犭茶湖口夜宿陳氏新樓,瀕湖,甫息燭,則物躍上牀,予知其非鬼非偷兒也,若喧叫,徙驚鄰里,適為人笑,計所以逐之,記得杭大宗先生《穢跡金剛咒》事,試誦之,物輒伏不動。五更,跳下牀有聲,遂去。曉起,見伏處衣褶捲起加截。予因作客,不宜告主人。越月又過此宿,解衣始記前事,欲避無及,擁衾坐,久倦合眼,則物已在牀裡矣。持《金剛咒》稍緩,則輒動欲上;俟誦弛,漸逼近胸膛,出聲尖細如鼠叫。旋作人語曰:「若佩正一真人符,吾不懼,但公口一動,吾則甚畏耳。」五更,從足後所繞出。是夜誦咒百餘遍。明日,家人怪吾夜作囈語久,自此陳氏亦無他異。
今年二月初二日,鄉塾師沈昭遠來說獺祟,衣上遺毛可數,向予告急,欲辭館去,勸之誦《穢跡咒》,又猝不能成誦,但偶憶《本草》有「熊食鹽而死,獺飲酒而斃」之語,舊聞丁未進士徐景芳嘗用以除館中獺妖,令沈姑試之。是晚,置雙鯽樽酒於案上,二更獺至,沈已迷不能聲,但見獺超案飲酒,樽欹,就案餂遺酒有聲,食魚亦盡。既跳下,欲登沈牀,則前足甫起,而後足不隨,墮地者三,蓋獺醉矣。逃去,今遂絕。
然則記覽不嫌其雜,亦能救人,獺之飲酒,水居人宜知之;而熊之喜鹽,又山居人所不可不知也。
柏香簪不宜入殮 會稽鄉人陳生,娶郡金氏女,伉儷甚篤。金死,陳設像祝奠,朝夕相對,如其生時。
既而金之妹二姑亦病死,將殮忽蘇,家人喜甚,乃其聲則金氏大姑也,曰:「我被勾神誤攝入冥,既訊明,釋魂欲返,則殮時用柏香簪,魂不能再入。今妹命盡,故我求冥司借軀以還魂,我將歸陳。」家人大異之。金指點其生時所存箱篋衣物,一一不爽,且述其與陳生牀笫燕私密語,真陳婦也。金之兄自遠歸,女與言昔日過其家時留飯,肴酒杯盤,及其兄市羊肉船上腥穢逼人,事皆囊昔其兄親歷,不絲毫異。
無如其妹已許某姓郎矣,宗族疑妹或托鬼語以飾曖昧,不遽歸陳;陳生亦謂姐魂妹體,不忍迎歸;某郎家又必欲娶,父母遂送女往。下車,即大言曰:「我金氏大姑,非二姑也,我歸陳家,不歸汝家。汝家必留我,將致大不祥,其無悔。」是夕,其翁姑扃女與某郎同房,三日而某郎無病猝死,陳益不敢迎女,遂為某郎家守節。凡鄉里吉凶事必先知之,言若巫者,鄉人異之。或曰:「此妖憑焉,非真大姑魂。陳生不迎,非無見也。」
獵戶說虎 傳聞虎傷人,由倀鬼為屍脫衣與虎食。又云虎能禹步,令屍自起脫衣,此皆不然也。蓋人不見虎,故為此推測之詞。有鄭獵戶云:「虎擒人,銜其頭頸,人痛極,手足自撐拽,勢皆向下,衣褲自褪下。人無事而講禮貌,則岸然巍然也,及至窘急無訴,便自抖擻卑縮,衣帶自寬矣。」
鄭少年時,嘗與同伴值兩虎,其一虎銜同伴去,其一虎鄭槍中之,未斃而逸。鄭懼其復來,乃先上高樹避而望之。見虎所銜同伴先下鞋,又下襪,迤邐而褲下矣。明日招伴尋之,則衣履一一在途,其屍隔五里餘,剩其左臂,驗有舊傷,果其伴也,腹臟亦未吃盡。又二三里,則所槍傷虎僵伏而斃矣。
傳聞虎咬人,初旬在頭,中旬在肩背,下旬在腰腿,此大不然,鄭所見,皆肩項也。虎作威向前,自上擲下而咬之,非肩項不可挈其軀,無上下異也。即虎食所先雖不可見,其所殘剩者偶餘手足,亦無上下旬分手足之異。
虎大者力千斤,小者亦二三百斤,又加以爪牙騰躍,人力斷斷不能勝。所恃者,人之巧,可以制虎之貪癡耳。虎氣旺,中槍多不立斃。鄭嘗入深山,逕轉處,有虎如大牛蹲路側。鄭急甚,不及用槍,乃大聲喝之,姑懾以氣勢,虎果躍去。鄭度其必來,無村落可避,乃先視其所去處,尋坡下伏。虎果躍至,中鄭槍,又躍去。鄭度再至則虎必難禦,急上高樹避之。俄頃虎至,覓鄭不得。鄭窘甚,足偶失觸枝動,虎仰視見鄭,躍起撲鄭,格巨枝而墜者再,樹震撼,葉葉有聲。虎創甚,不能再躍,乃齧道旁石塊盡碎,銜石而斃。
倀必附物而行,或貓、兔、雞、鴨、蛙、雉,皆能作汪汪聲。先虎二三里,視機伏處,引而避之,虎輒隨倀聲轉移。制之之法:聞倀即用釘釘樹上,隨所值之第一株,然後擊倀所附物,則物斃而倀亦聲絕矣。或曰:釘,金也;樹,木也。魂屬木,魄屬金,取以魄就魂之義。魄惡好殺,倀,魄也;禳之以就魂,則驚魄有依,不為虎役矣。
倀聲慘而長,無轉音,但夜深人靜,亦有能作人語。鄭嘗與同伴往獵,舟泊溪下。一夕,聞岸上敲門聲,久而門內人應之欲起,其婦力阻曰:「夜深宜避,勿往啟戶。」敲者益急。其婦臥問曰:「客何來?」曰:「間壁。」「客為誰?」則又曰:「間壁。」夫婦遂不起,教以明日來。敲仍急,鄭異之,從縫隙視,見有物如數石穀囊者塞其門,從斜月光中審辨之,則虎也,以頭撞其門,所應兩字則倀也。鄭潛曳醒其同舟而告之,皆恐匿船板下,鄭乃以槍自後打之,虎驚痛,咬破其門,壞屋簷而去。翌日視之,門下所跪點頭處,成兩窪跡。行二里餘,溪水中得死虎,重六百斤。或曰:虎負傷落水,不能起也。或曰:虎中槍熱甚,故就水取涼,傷發而斃也。
虎食兔,入口即沒。虎食雞與鳩雉,則入口上下腭一再合,即仰噴剩羽如散花雨,周圜丈餘。雉五色文,散飛最可觀。
傳說虎欺人畏,故不傷醉人,不食孩童,非也。醉人必醉甚,行路欹斜不定,虎始不食,蓋撲之不准也。至於孩童,則樗里有鄰兒,兄弟夜出門就廁,其兄年十三四,蹲廁上;其弟九歲,立簷下,見有若松毛一團者擲而前,弟畏縮就其兄旁曰:「是何物耶?」兄曰:「松團耳。」虎前棄其弟而攫其兄去。明日跡血尋之,衣履處處散遺,拔起小松根數十株,蓋其兄忍痛手跡也。至血痕闊處而止,蓋已食盡,而草上血亦經吮過矣。
虎饑亦食蔬菜。樗里有女子與其嫂在樓煨芋食,棄芋皮窗外。姑偶憑窗,見虎吮芋皮盡則仰以矣。嫂懼,多煨芋,以皮給之,恐其躍上也。姑欲閉窗,則伸手出怕虎起攫手;坐待,則眼見嫂芋將不繼,乃試以全芋投之,虎一吞而盡。姑曰:「吾得之矣,若不畏熱,可圖也。」乃燒鐵錘透紅,以芋皮裹之,芋皮著熱鐵即黏,試投之。則虎仰頭視既久,見擲物,接而吞之,吞後則躍去。後二日,里得斃虎,爪自裂其胸見骨。
傳聞虎不再交,亦非也。虎獨處,其有兩者,必牝牡也;其有三四五者,必虎母子也。子大,則牝牡母子皆鬥,而仍獨處矣。大概月大暈夜,虎乃交,在半夜後。來日必起大風。鄭少時嘗聞兩虎互鳴,不知何故。一夕宿嶺上寺樓,聞兩虎鳴甚遠,聲聞林外,窺之,則月濛濛暈矣,有物一堆,上白下黑,如土阜搖動。久之,其下者猛吼震谷,蓋其竅初合,牡者痛而驚躍也。晨起則兩虎在土阜上,互跳交撲,久之始散。是日,寺僧不敢啟門。逾月早起,見隔嶺此白黑二虎抱躍而起,既落地,則兩釋矣。其明年,則有四小虎同行。或曰:「虎交一躍,則得一子。四子皆一交所得。」
鄭晚年當七十後必持一雨傘行,桿鐵自衛,常曰:「吾遇虎一,則俟其撲而左右避,以桿抵其腰,能令不再起撲。吾遇虎二三,則張傘而旋轉之,能使虎疑,不敢撲吾。」又數年,鄭往鄰村看社戲肩傘歸,中途昏暮,虎突起道左,鄭避撲不及,墜崖下,急坐起張傘伺虎。不料虎亦墜下,壓鄭身上。傘旋轉如輪,虎蹲鄭腰腿間凝視傘轉。鄭急取所佩鐵刀,以右手斲其尾閭,左手拔其陰。虎方疑傘,又驚觸其陰,躍起力猛,斷其陰寸餘。鄭據地手不釋傘,幸鄰人看戲者群過,呼扶以歸,而鄭力竭矣,越二日死。
鬼請上任 侍御沈立人名孫漣,京邸臥病十餘日,謂所親曰:「有朱衣人從空下中庭,謂直隸保定城隍神缺,當命予攝。予以『老父在南,妻子無托,孑然單身,客死可憫』乞朱衣人善為我辭而另選焉。朱衣人去而復來云,謂:『爾父以庶民受侍從封誥,已榮甚,有弟在,不至失養;子已游庠,復何慮?苛召人而皆辭,將無可召之人矣!』朱衣人語如此,予殆不望生,若為我治後事。」所親多勸慰,謂是病譫語耳。然沈自是不復作聲,藥飲皆屏。凡三日,更定後,車夫宿門下,聞叩門聲甚喧,問之,則曰:「請老爺上任。」車夫嫌其錯打門也,令別尋門戶去。叩門者云:「的是汝家。」車夫云:「我家老爺是京官,十年不出城,現在臥病,那得上任?」叩門者曰:「非外官也,吾曹是直隸省城隍衙役,明日新官上任,長接在此。你家無人管事,並不打點一些行裝犒賞,所以告與汝知。」車夫大恐,縮頸被底,睡不成夢。四更後,但聞沈從內呼從而出,肩輿扛梢觸門有聲,謦欬宛沈也。聲漸遠,始聞侍沈疾者哭聲。明日,車夫以告沈所親,始知前日語非譫。
通幽法 南塘通判顧梅坡說:張天師有通幽法,有不白事,能遣陽魂至夜台召鬼問話。鬼如何語,即借人口出之,其人不自知也,必愚笨人方可使。梅坡曾親見五十六代天師。
時有法官某失所司俸銀五十兩,求之不得,愧恨自縊死。既死,所失銀仍不可得,主人乃用通幽法:令水夫某立門檻上,噴水貼符百餘紙,幾滿身矣。眼、耳皆貼符,惟不貼頂與口。水夫初猶身動,繼則不動如鑄。少頃出聲,則抵冥府門,見某法官肩梁帶繩,在冥府門外立候發落。見水夫至,則曰:「汝歸告天師,銀則所私孌童某置地板下。」天師遣人揭看,果錙銖不失,因問:「爾肩何梁?」則云:「縊死鬼皆負梁連繩,不能脫,甚苦其重,惟陽間為之作法事方能脫,否則不脫不能另投生也。望天師慈悲,為作法事。」天師許之。
忽傳冥王諭天師府法官:「知道爾等屢以細事動擾幽冥,來使責二十板,後當戒絕,否則且獲重譴。」水夫方僵立,忽作屈身狀,呼二十滿而起,仍僵立,冥語皆水夫口述,天師如問供狀,水夫隨問隨答。問畢,水夫忽云:「本府門神不令入。」則作法者忘焚飭門神一符也。既醒,水夫覺足力乏甚,問冥事殊瞢瞢,但覺去時貼符漸多,則身上束縛漸緊為窘。兩脅逼甚,覺魂從頭頂迸出,痛不可當。其歸也仍從頂上入,滿身舒快,如釋重負,如倦極之得眠也。醒後,臀有杖痕,色青,久始褪。自此,法官不敢輕用通幽法。
喜婆 越郡城有惰民巷者,居方里,男為樂戶,女為喜婆。民間婚嫁,則其男歌唱,其婦扶侍新娘梳妝拜謁,立侍房闥如婢,新娘就寢始出,謂之喜婆。能迎合人,男女各遂其歡心。服役民家有常主,如田之有佃,得自相頂替,賣買皆有契券。事婚嫁祭祀外,常時則以說媒售農錦為業。
有某公子者,少年好狎邪游。一日,其素所昵喜婆來告:「某日郎可至我家,當治具相待。」公子如期往,則曰:「請俟之,尚有佳境。」公子未解也,謂是狎語耳。少頃,有輿女客至門入,見之,則少豔也,衣飾整麗,年二十三四也。喜婆旁通言語,坐定進茶具。喜婆出,反扃戶去。公子喻意,乃近少豔,不峻拒也。歡畢,問姓與住處,皆不答;求再約,則曰:「視緣盡未耳。」啟幃出,則喜婆已啟扃入矣,為整妝,擁之登輿去。公子固問喜婆以少豔姓氏,則亦堅不可泄也。
後一年,公子觀水嬉,則畫船中其人在焉,珠翠滿頭,婢媼侍側,喻意以目。無何,舷摩槳擊,一見而散,不可復識矣。
獺淫
獺性淫。吳越小家女人多於水中洗褻衣,獺食之久,能為異迷人。
雌者多就異類交,為異則迷惑男子,亦不遽至魅死。其雄者聞少婦褻衣氣,輒纏繞不去,雖眾逐擊之,至死勢不痿。
辛亥十一月,蔡村人娶婦,客散,婢僕客就寢。郎醉先睡,新娘閉戶解帶,則有物繞兩足間,作鼻嗅口涎狀。新娘駭怪,性頗慧,不作聲,密啟戶告其姑,知是獺怪。新婦歸房,則獺在門跪俟,隨新娘繞足如故。移時,翁姑結健者十餘人,各持一燭一梃入房,即扃門守定,見獺共擊。獺上牀則上擊,落地則下擊,走几案則聚擊,屋無完器,而獺已聚梃斃於地矣。毛黑如鑒,身長一尺五寸,勢長七寸,與人無異,而肉稜甚大。剝其皮,售值足償所毀器物。其肉腥不可食。
或曰:「獺肝髓入醫經。其勢異若此,可為房中藥,惜醫經不載,而村人皆不之知也。」
虎困藤斗 樗里王姓童子攜藤斗糴米,時暮雨,過溪邊木橋,童子即以斗加頭上,手扶木欄過橋。有虎在橋下伺,前咬童子頭,得其斗而去。童子仆地,謂是人所推跌,捽其斗而去也。明日,山中人見虎狂走遍山,則虎銜藤斗不可脫也。虎口合則藤斗隨合,虎口張則藤斗隨張,斗塞滿口。藤性韌,絲絲嵌入虎牙縫中。虎性躁,不可耐,走三日而伏斃於山中。頭猶仰,張其,口猶含藤斗也。
甘公入夢 甘冢宰汝來,余己未座師也。其孫立功,某科翰林,典試湖北,卒於貢院。後其季父廣作漢興道,監試秋闈。夜臥牀上,夢立功搴帷入,驚曰:「二叔在此耶?」道台亦驚醒。向之旁人,方知所居之處,即當日主考停棺之所也。
第八卷
屍變 鄞縣湯阿達在京,其兄來而不禮。或問之故,曰廿年前曾與兄守一鄰女之屍,兄下樓取茶,阿達慕屍之美,有邪心。看之良久,屍忽立起,繞室逐之。阿達至門想走,而門已外扣,蓋其兄上樓時見屍相逐,故畏之而扣門也。阿達跳窗走,屍不能跳。阿達暈死瓦上,屍亦僵立不動。次早,家人上樓視之,屍猶僵立,乃取米篩降屍而殮之。隔三日,阿達從市歸,白日見此女詈其不良。阿達入城,再入京,至今不敢歸。
鬼買行頭 杭州線店施三聘,死後無子,妻以其家資轉嫁某。三聘到冥府告狀,冥王不准。施商之判官書役云:「婦人轉嫁,不取夫財,則我輩無可辦也。你妻取財而嫁,則你有錢與我輩;我輩拿你妻來,雖老爺得知,亦無大罪。但你須攜銀子來買陰司行頭,才好去嚇後夫,並可以取汝妻之魂。」施如其言,渡江到本家借取冥資四百作使用。後夫家聞爆竹放則鬼叫,見溺死者、縊死者,皆行頭所為。
鬧十月以後,有新死木匠鬼來,胥役云:「此人力能取汝妻之魂。」匠果斲其牀,截其足,妻果叫三日而卒。後夫取用之資,醫藥棺槨祈禱之費,適如其帶來之數。
韓六三事 錢鋪葉姓,十九歲,病廿餘日,忽起跪數日,自言曰:「我山陰活無常韓六也,今為冥役,生前與汝叔好。汝壽未盡,以幼時背後罵小寡母受冥譴。然尚可挽回,須爾叔一行,可俟我本官後日出外拜客時,至岳廟前東首第一位判神前焚鏹虔叩,當為爾囑托內幕挽回。但入廟不可聲張何事,只多焚楮錠可也。」翌日,韓復至曰:「爾叔可集客作保狀,立時焚之,我當齎去,為爾關說。爾叔明日午時來,毋俟我主歸焉。」
至期,葉叔往廟拜禱,韓已先至家通信,令時起跪曰:「狀已入,大費周章,內幕已批定矣,但需費八百,爾叔自有知驗,試問『麻雀何自來乎?』」葉叔歸,果云拜時有雀拂帽過,甚奇。葉病遂愈。
清涼橋賣炙糕媽媽之子某為縣役。庚戌夏,攜所服青衣歸,有同役徐失其青衣,見某,問其衣是否。某忿其誣己竊也,罵之。翌日,同其母所謂炙糕媽媽者詣府城隍廟,置香爐而詛之,且罵神不靈。時有他役葉、李、孫三人,見而勸止之,事已寢矣。九月間,有同役程姓者死。
辛亥年正月十四夕,某看燈歸,忽仆。及曉,面青,云被冥官掌責。歷述:「被逮至冥時,冥王判斷程姓為竊衣,已奪算,今補枷矣。徐某偶一問及,原無罪。葉、李、孫三人以非己事肯踴躍爭先,排難解紛,戒人勿瀆神明,各增口福三年。某以微嫌褻瀆神祇,既掌責,仍發陽官責四十板。」又云皆是韓六與他料理釋回。及開篆後,某果以公事官責如數。葉老矣,李、孫中年人,今皆無恙。
戴七,亦山陰役,好嫖賭,輒月餘不歸。其妻某氏,托其鄰王三寄口信,云要錢米度日。王三尋見戴七狎邪,則戲云:「爾在此貪花,爾婦有信:爾無錢寄歸,爾婦亦要養漢矣!」戴七信以為真,曰:「伊婦人,乃與王三作此言,伊必有故。」
是夜二更歸,急叩門,婦被衣起開門,怒其久出,故作色不語,而入室臥。戴以為有所私在室也,提燈遍燭之不得,坐而疑之。適有吳某者,亦同役,過其巷,偶磕煙灰於其壁者三聲,其夫方疑,謂是必有所約而至也,開門逐之。吳怪之急走,戴逐里餘及吳,各相視而散。戴歸,謂婦與吳私,毆之,婦方妊月餘,斃。是年冬,王三病死。
辛亥正月初旬,吳晚飯罷口噤,遂絕,昏昏睡去,詰朝起則曰:「我當往謝韓六,我當往告戴七。」蓋噤時見兩冥差,其一為韓六也,攝至冥司,見主者暖帽如顯官服,讞「王某以口舌戲嘲釀人命,壽既盡,當杖四十,枷三年,另案再結。吳以非法飲食之灰,不應夜深磕人門壁;戴既開門出,尤不應走;戴既逐里餘相見,亦當說明其故以釋疑。吳當奪算半紀,掌責百二十。戴遊蕩不歸,以疑殺妻,當得絕嗣窮餓。檢冥籍戴已有子七歲,命五鬼攝取其魂」,且云:「韓六讀讞詞與伊聽,需費八百。」乃詣韓家焚楮謝。
戴聞之駭,挈子叩禱於神。第三日,子無病猝死。吳面上掌痕四閱月而青褪。
鬼買缺 山陰戶書徐某病,見其故兄來曰:「吾已為爾買缺於冥府矣,死可仍為冥判書吏,無苦也。」既而有縣役已死祝姓者,亦來謂之曰:「爾可不死,但以重資付我,我能為爾彌縫。」某許之。既去,其兄復來謂之曰:「曩祝姓蓋欲謀買爾缺耳,且賺爾錢。爾壽數有定,求不死無益,徒自棄此缺耳。」徐某曰:「吾已許祝姓矣,奈何?」其兄曰:「冥司事如人間,此缺尚隔年月,此時不過預定期約耳。祝姓尚可回覆,未晚也。」徐曰:「然則何處覓祝而覆之?」其兄曰:「余能往。」
翌日,則其兄與祝同來,聚而議之,祝果為買缺謀也,與徐之兄爭先。復有故鬼某某者同至,為之平其爭議,令五年後此缺出讓徐某先補,候徐某五年吏滿,再令祝頂補,祝允諾,既而祝又來曰:「吾不及待也,當改圖他缺去。」徐某病亦漸瘳。
此乾隆辛亥年事,今徐某無恙。此事山陰書吏皆能言之,甚確實也。
溫將軍 俗祀溫將軍,道家謂之天篷神,釋流謂之藥叉神,威靈頗驗。
丙戌秋初,山陰安昌里婁象甫由山西巡檢假歸,偶出訪友,與途遇立語,忽見其故兄敬甫至,拉至路隅密囑曰:「我家修宗祠事發矣!賣地者之祖先鬼有姓周者甚強,初控土地城隍各神,我已為訴雪矣。今溫將軍奉上帝命,往乍浦辦海劫一案,親來海上,周叩馬投詞,將軍已准,遣副使神至宗祠,會同城隍土地神勘地訊供。修祠本我兄弟董事,徙墓事則爾實掌之,爾當與質訊。爾可速歸沐浴更衣,擇一室臥,聽傳問,囑家人無嘩,尤戒哭聲,哭則魂散不可復歸也。此事爾無恐,諒城隍土地亦當調護,必不肯翻案也。我為爾冥助,可多焚冥鏹,及抄周姓賣地契焚之。」象甫在路隅切切私語,並無人與對,其友怪之。
象甫語畢,逕歸沐浴更衣,入書室扃臥。其家人從窗外聚視,靜以聽之。更餘作聲,皆質供語也,且命家人多辦茶具獻客,至百餘盞尚嫌不足,五更客去。
象甫晨自啟扃出,說所訊事,則買地建祠時,曾遷棺十餘具。象甫給資與傭,而傭忽略,遺周姓祖一骨。既遷後,始視地得骨,懼主人責,潛棄骨於河。周因冥控不休,且招諸遷槨鬼同詣溫神控告。神命城隍查骨下落,則在水中宛然也。神謂「周子孫受錢,願賣地遷棺,婁復給有工錢,以建宗祠,且有簿券,原無罪過。周裔寥落,其子孫賣祖墓,原本不合,但已貧窮,無容再議。王傭受值而移骨,潛擲水中,咎實難道,伊祿已盡,付厲部攝之」。周哭而去。
周本同邑人,生前有軍功,婁不肯言其名。是年乍浦潮災,漂溺數千人。溫將軍之奉使,其言驗矣。婁樸厚人,今年八十有三矣,尚健行不攜杖。
鬼請吸煙 談竹蒼,名震,德清人。乾隆乙巳夏,寓蘇覓館,偶染傷寒,發熱數日,甚形委頓。昏瞀中夢有青衣人手持一卷至前曰:「喚汝去。」談曰:「何人喚我?」曰:「閻王喚汝。」談聞言心悸,不肯同往。青衣人遂將手卷打開,中係黑紙白字,如今之法帖狀,談不覺隨行。
至一處,見有官坐案上,旁立書吏一人,似論公事互相爭執者。談至案前,吏曰:「汝是談師爺麼?」曰:「然。」曰:「所言者即係汝事。」談心懼,回身走避。復至一處,見一月洞門,遠望門內堂屋甚軒敞,排列几案十餘張,俱有冠帶人上坐,若會審案件者。中坐一官金面,形狀可怕。談不敢進。青衣人從背後推之。
已至案前。金面官問曰:「有嚴姓在我衙門告爾。」談曰:「告我何事?」曰:「告爾姦夫淫婦。」談曰:「並無此事。」金面官即令鬼卒將犯證帶來,遂有囚車十餘輛推至階下,先喚男犯一名,見談曰:「不是此人。」後有女犯遙認曰:「人雖不是,面貌倒有些像。」金面官又問談曰:「汝認得倉米巷佛婆麼?」談曰:「並不認識。」金面官即令青衣人送回陽世,車中女犯尚招手謂談曰:「何不到我處吃茶去?」談不應而出。
至途中,青衣人於襪桶中取出煙管一根,長僅五寸,請談吃煙。談心知是鬼,不肯取吃。夢醒後,汗透重衾,其疾遂愈。
李生遇狐 歙有李生聖修,美丰儀,十四歲,讀書二十里外岩鎮別院。一夜漏二下,生睡覺,忽睹麗人坐榻上,相視嫣然,年可十五六。生心動,手挑之,亦不拒,遂就燕好。每宵飄然自至,常教生作詩填詞,並為改削。間與論時文,則愀然不樂,云:「此事無關學問,且君科名無分,何必耐此辛苦?」由是兩相酬唱,頗不岑寂。數年迄無知者。
會有楊生者,生中表戚也,亦就院中下帷,與生齋僅隔一壁,常怪生既昏即閉戶。一夜月下,楊生潛於壁隙窺之,見生方擁麗者坐,急敲扉入,遍燭寂然。問之始諱,次夜復窺如前狀,並聞笑語之聲,心知為狐,遂奔告生父。促生返,而狐隨至其家,他人莫睹,惟生見之,舉家慮為生害。
一日,生嫂詣生室大言責曰:「妖狐豈無羞恥!強欲奪人婿。況吾家小叔幼已訂婚某室,他日入門,誰為嫡庶?」是夜,狐泣謂生曰:「嫂氏見責,其言甚正,不容不去,今永別矣。」生為泣下,留之不可,兩相唏噓於枕畔。聞雞唱,遂下榻而沒。
李生工詞律,善拳棒,皆狐所教也。聞狐所贈詩詞極清麗,惜傳者未記。此新安洪介亭所說,李亦自言不諱。
仙童行雨 粵東亢旱,制軍孫公禱雨無驗。時值按臨潮郡,途次見民眾千餘聚集前山坡上。遣人詢之,云:「看仙童。」先是潮之村民孫姓子,年十二,與村中群豎牧犢,嬉於山坡,一兒戲以拳擊孫氏子。方擊去,忽孫子兩腳已離地數尺。又一兒以石擊之,愈擊愈高,皆不能著體。於是群兒奔說,哄動鄉鄰,十數里外者俱來嘩睹。其父母泣涕仰喚,童但俯笑不言。
制軍聞是,異,與司道群官徒步往觀。仰視一童子背掛青笠,牛鞭插於腰際,立空中。制軍方以天旱為憂,便祝曰:「爾果仙乎?能三日致雨以救禾稼,當祠祀爾。」童笑而頷之。頃之,浮雲一朵,迷失莫睹。制軍亦登輿行。
俄大雨滂沱,數日風,粵境疊報:得雨遍滿溝澤。制軍於是命塑其像,遣畫師赴其家,使憶而圖之。童父母蓋愚農也,苦難形容其狀,雖易屢幅莫似。方無計間,忽童自空而下,笑曰:「特來為繪吾面目。」遂圖而成之。父母將挽留之,倏失所在,遂塑其像於五羊城內三玄宮,題曰「羽仙孫真人」,香火甚盛。
此乾隆五十二年五月事。歙邑洪介亭游粵東,親見迎孫童子像,因詢其顛末,恐有缺疑,他日當謁補山相公證之。
金能退鬼 乾隆己酉年,常熟縣為敬公。民人某於二更時還家,忽見穿紅褲黑靴者持火把當街立,自腰以上下見,某避入親戚家中,物即追之而至,因取銅盆擊之,化而為五,大恐,閉門入。
後汛兵巡船,於船上見所坐人皆衣紅褲黑靴,知其為妖也。擊之以槍,每人皆化五,少頃,河中盡然矣。晚間突入民家,滿城不安。敬公差人請顧公諱德懋者來,叩其所以,顧曰:「試以鼓擊之。」怪愈甚。及命以鑼擊之,怪遂退,因曰:「此陰兵象也,兵以鼓進,以金退。」傳合縣擊鑼,三日始安。
秀結宜男 杭州富家子金挺之,美少年也,慕某女不得,因有妖冒作此女來魅。夜必摟抱甚緊,金即下泄如注,幾成瘵疾,避之他舍。妖至,覓之不得,即在空樓上束棕薦為人,瓦缽作頭,插山花,披紅錦衣,以恐其家人,並時作喃喃絮語聲。
一日,攜一斗大饅頭來,上寫「秀結宜男」四字,書法秀媚,其家延顧安伯、萬近蓬往視之。萬云:「此蛇妖也,修煉千餘年,我已受菩薩戒,不忍殺,但可驅之去。」顧乃為畫先天八卦圖鎮貼,萬但書「楞嚴咒心」四字治之。妖始泣語小婢云:「我本揚州人,為訪妹而來,因鼓樓被毀,妹不可見,偶見金郎貌美,鍾情於此。今蒙見逐,自限期去,但從此見金郎不得。求郎所悅之歌童為我唱《陽關》一曲足矣。」其家至期,果以鼓吹清歌送之,乃以線繡瓶袋一枚、白鏹六錢賞歌童而去。此壬子二月間事也。
黑眚畏鹽 丁憲榮,諸城人,言其地有殷家村在城外,多古壙。舊傳壙中有怪物,形如人面,無質,僅黑氣一團,高可丈許,每夜出晝隱。其出也,遇人於途,隔一矢地,輒作嘯聲如霹靂,令人心震膽落,惟見者聞,他則罔覺也。嘯畢,以黑氣障人,至腥穢,觸鼻暈絕。里人相戒,視為畏途,昏暮無行者。
有鹽販某市鹽他所,貪飲,醉中忘戒,誤躡其他。時月上,已二鼓,前怪忽突出,遮道大嘯。某以木挑格之,若無所損,駭極,不知為計,急取鹽撒之,物漸逡巡退縮入地,因舉籮中鹽悉傾其處而去。曉往蹤跡,見所棄鹽堆積地上,皆作紅色,腥穢難聞,旁有血點狼藉,此後怪遂絕。
僵屍挾人棗核可治 尤明府佩蓮未達時,曾客河南,言其地棺多野厝,常有僵屍挾人之患,土人有法治,亦不之異。凡有被屍挾者,把握至緊,雖兩手斷裂,爪甲入人膚,終不可脫,用棗核七個,釘入屍脊背穴上,手隨鬆出,屢試輒效。如新死屍奔,名曰「走影」,乃感陽氣觸動而然,人有被挾,亦可以此法治之。
量童子
《褚氏遺書》:男子二八精通,能近女,八八六十四而精衰。然近日稟氣厚薄不同,有十三四娶妻生子者,似又難拘於定數也。俗有量童子法,能知其近女與否。法用粗線一根,自其項圍頸一匝,訪其長短;以線雙折,從其鼻准橫量至耳。長過耳者,便能人道;否則猶童子,不能近女也。
靈符 萬近蓬言:聞胡中丞寶瑔病劇時,忽語家人曰:「明日慎閉吾戶,勿喚勿入也。」如其教,明日日將暮,亦不喚啟鑰,夫人疑之,自往從穴隙窺,見房內列二桌,南北相向。南向桌上,有一人頭大如十石甕,金目巨口,灼灼翕動,北向桌上,中丞坐與相對,桌上列紙筆,方握管,似與問答欲作書狀,第見口動,亦不聞聲。遂大驚,排闥入。中丞擲筆而起曰:「汝敗吾事矣!不然,可得尚延歲月。然此亦天數也,速備我身後事,三日內當死。」已而果然,究不知此大頭屬何神怪。
時張六乾在座,乃曰:「此名『靈符』,文昌宮宿也。凡有文名才德者,喜往依獲。昔朱紫陽注《四書》,每見之而文思日進,後能招之來,麾之去,遇疑義輒與剖晰。中丞蓋欲召之來以祈祿命,不意為婦女所敗。」予因詢其出何書,云:「朱子集中序上載其事。」因記之,暇日尚當檢集以究其端末也。
吞舟魚 凡出海客,輒市字紙灰包載以往,云洋中多怪風,及一切水怪,或吞舟魚,投灰即去。有鹺賈業海運,載鹽滿舟而往。一日,忽遇吞舟大魚吸浪而來,舟中無字灰,即以鹽包投之,吞吸數十而去。後數日,聞有大魚死灘上,腹中殘包猶未化,始知食鹽而斃也。
雞毛煙死蛇
李金什言:雞毛燒煙,一切毒蛇聞其氣即死,凡蛟蜃屬皆然,無能免者,究不知相制之性何自而然。或曰:此易知耳。凡蛟蜃與蛇類皆屬陰,雞本南方積陽之象,性屬火,為至陽,故至陰之類,觸至陽之氣,無不立斃,此正《陰符經》注所謂「小大之制,在氣不在形」耳。
蛇箝
浙江衢州常山縣有山名石硿山,山麓有寺,曰石硿寺,山下溪水匯注,民田皆枕山開陌。土中產一物,如松球,如荔支,大亦相等,外皮亦如松皮色。擊碎,內如瀝青狀。入火燒之,化氣而走,彼處土人名曰「蛇箝」。詢其義,曰:「此蛇入蟄時所含土,啟蟄後吐棄於地,故名。」按此乃鉛汞之苗所結,故見火即飛,非蛇所銜之土,土人蓋不知耳。
番僧化鶴 宮中丞為滇藩時,西藏有僧二人來滇:一老者,望之可八九十許,云已三百餘歲;一差少,望之可五六十許,云已歷百二十歲。宮館之省城隍廟旁舍東廊中,不飲不食。人與之食,亦食,啖可兼人。朔望,宮必招僧入署,設饌與食,僧傾諸肴並一器內,和飯手摶而食,盡一二斛,歸終不飲食,月惟兩餐而已。暇輒市民間小鐵器物,轉售覓利,得錢必買磚積廊下。人怪而問之,亦不對。
一日,少者他出,老僧忽以磚周疊門戶,扃固其室。俄有火自內發,人事往撲救,不得入,煙燄蔽空,有白鶴一隻破煙而出。熄後,檢其遺蛻,葬於塔院,少者迄不歸,更不知何往。
謝珍格物 謝珍,字紫瑋,武進人,游幕來杭。性倜儻好客,有奇才,平居頗精藝事,窮格致之學。一日嘗語人曰:「古人制物精意,雖日用小物,亦有至理寓焉。如箕帚除穢之器,人多忽視,不知箕插彩花於角,可降紫姑;帚掃雞雛之背,即成反毛;疫疾焚糞箕,煙能卻鬼;冬瓜見苕帚風則易爛,此皆有感應類從之理。」予因指其座右取火刀石器曰:「此亦有理乎?」曰:「金石之屬,皆感土火之氣凝結,本屬同類,賦質並剛。鐵擊石,則出火以應之,施其所畏也。故火刀忌撥火,撥火則擊石勿利。火石如出火少,則納水中一二日,當之,則取火必多,其故何也?蓋金為水母,撥火則枯,性枯則質鈍。火石之火,分週四體,外剝既甚,則火藏石心,不易透出。用水激之,則中藏之火盡出於外,故擊則多火。」試之良然。
煙龍
張寧人言:其鄰老善食煙,手一竹管,長五尺許,已三十餘年矣。忽有道者過門,顧張所持煙管曰:「君此物得人精氣,久已成煙龍,療怯者有效,他日有索者,勿輕與。」一日,果有典商來,云其子患怯症,「知君有舊竹煙管,乞市以療」。乃以七十千價截半尺許去。其子服之,瘵蟲盡化紫水而下。他日,又遇前道者於門,出殘管示之,曰:「龍已傷尾,尚可活,須再食十年,乃可作還丹藥也。」求其法,但笑不言,逕去。其竹管至今猶存,張曾見之,果光澤,鬚髮畢照。夜懸壁間,一切毒蟲皆不敢近。
形交氣交
諸城劉上舍怡軒言:「凡鳥外八竅,內亦少大腸,止有小腸,共糞溺於後。九竅者大小腸皆全,故獸亦分前後陰出入也。」趙衣吉曰:「鳥之腸一,何以知其為小腸而非大腸也?」曰:「凡人大腸通於後,結於肛,前陰為小腸之頭,以通溺,獸亦然。獨鳥以小腸在後,觀鵝鴨相交,前陰突出於後,非小腸何也?大凡鳥之匾嘴者以形交,有陰物相媾;尖嘴者均以氣交,無形器也。」此言可補《禽經》所未備。
蜜虎 蜜虎,蜂類,形如蠶蛾,首有斑點,鼻上有二短鬚,口有黑絲如鐵線,常卷縮,或曰:此鼻也。入花叢採花,輒伸黑絲入蕊心鉤取,猶象之用鼻然。蜂採花用足,蜜虎用鼻,又各不同。
諸城王氏僕名王三,曾治莊田數十年,云:「此蟲山東最多,大為農患,土人呼為『古路哥子』。身有五彩,具細絨,如蠶蛾,尾如鵝尾鋪張。雄者身狹小,可入藥;雌者肥壯,不入藥。秋間,腹中有子,散子生蟲,有數種。其子產於豆莢上,則為豆蟲,如青蠖狀。若相撲疊,則體上細毛盡落。以油鹽蔥椒炒食之,味勝蠶蛹。其食蜂也,入其窠內,用鼻絲刺蜂,蜂中絲毒輒斃,然後徐啖之。蓋蜂針在尾,此則在首。在尾者屬陰,在首者屬陽。以陽制陰,蜂故不能敵也。」
滇南靈草 胡吏目什自滇歸,言其地多產靈草,近日有一種草名安駱駝,四方購者如雲,能煉銅為銀,又可治病。彼處夷婦善為媚藥以悅男,其藥成,必試驗乃用。試法:以二巨石各置房東西兩頭,相隔尋丈,以藥塗之,至夜則自能相合。其藥亦以各草合成,然則遐荒僻壤所產,《本草》所不載者何限,又不僅雞血藤膠為近日所珍也。
羊乳鹿
臨安山中產鹿,清明前後生子。其子必俟天雨方能走,若無雨,終不能行也。土人覓得歸家,以羊乳之,長大便隨羊行走,野性稍馴,可為園林點綴,名「羊乳鹿」。
多角獸
僧志定,居天目,言其山深處長亙一二十里,榛莽森列,無道路。產沙木,可為枋,豪豬多構巢樹隙,為木工所患。忽一年絕跡,不知所往,山民喜,乃大縱斧斤。有匠某入一荒谷,見一物為藤罥死樹上。視之,狀如牛,而形大逾倍。遍體皆短角,長二三寸,灰黑色,如羊角,數以千計;頂上一角,紅如血,長二三尺。蓋巨藤多蔓大木,此獸偶從崖上誤躍而入,角為藤纏,四足架空,且藤性柔韌,無所施力,卒致餓死。始知豪豬悉為所啖,究不知此獸何名。
江中黃袱
張壽莊言:有客行長江,一日 忽見江面浮一物,似黃布衣袱狀,隨波游泳,猝不能細辨。呼舟子視之,內有舵工大驚失色,曰:「此物出,必有覆舟之患,奈何!」急將船上篷桅悉去,惟剩船底,今客安坐以待。措置甫畢,果陡然風發,出入危濤中,卒幸無恙,他舟未有備者,俱遭覆溺。詢其故,蓋其父昔亦見此物遭難,故知之,然莫知其為何物也。憶賈文琮老於賈舶,曾言江行有大風,必先有風旗出水面,或即此歟?
水乩
和州含山有程姓者,幼失明,路遇異人,授以占乩法,為人決事,多奇中。其半迥與他異:用水一盂,虛書符訣於上,置案間,有傾,則水面泛起泡沫,結而成字,字已,更泛他字。有未識者,復泛如前。如此數十次,或成詩歌,或隱語對答,無不浹人隱微。
九尾蛇 茅八者,少曾販紙入江西,其地深山多紙廠,廠中人日將落即鍵戶,戒勿他出,曰:「山中多異物,不特虎狼也。」
一夕月皎甚,茅不能寢,思一啟戶玩月,瑟縮再四,自恃武勇尚可任,乃啟關而出。行不數十武,忽見群猴數十奔泣而來,盡擇一大樹而上,茅亦上他樹遠窺。旋見一蛇從林際出,身如拱柱,兩目灼灼;體甲皆如魚鱗而硬,腰以下生九尾,相曳而行,有聲如鐵甲然。至樹下,乃倒植其尾,旋轉作舞狀。每尾端有小竅,竅中出涎如彈射樹上。猴有中者,輒叫號墮地,腹裂而死。乃徐啖三猴,曳尾而去。茅懼歸,自是昏夜不敢出。
蠍虎遺精 蠍虎即守宮,劉怡軒云:其遺精至毒,人誤食之,不得見水。倘有水一滴在體,不拘何處,即能銷化人骨肉成水。曾有江南民人有二兒自塾歸,其母以乾冬菜蒸肉脯食之。時正暑,兒食後洗浴,久之不出,怪而視之,則盆中惟有血水,骨肉皆銷。眾盡駭,不知何故,乃檢所存積乾菜罈。內有大蠍虎二,相交於上,其精溢菜中,始知誤取以食兒。其毒至此。然考《遵生書》云:夏月冷茶過夜者不可食。守宮性淫,見水必交,恐遺精其上。古人亦未嘗言其能化人筋骨。
皖城雷異 乾隆五十六年八月初一日午刻,有黑雲自東南蔽江來,去地不數丈。少頃,雷電大作,風雨隨至,自午至戌末,霹靂數十震,房屋動搖。電光一閃,窗紙颯然有聲,是時人人自危,莫測其變。次早始知雷擊者凡十數處,撫軍署前左首旗竿劈去其半,碎裂處爪痕如梳,約深三四分許。火藥局前池中擊死大蛇一條,約丈許。其餘牆垣倒塌,棟折榱崩者甚夥。
漁翁游姓者,前數日夢有乞藏其家者,翁辭以隘無所容。早起,即見有物如獮猴狀,爪綠色,約長二尺許,踞屋脊上,時移其前後屋瓦,餘無他異。是日雷作,鄰人見電光如金繩數十條盤游姓屋上,屋旁空地老柳一株,中空如竹,雷揭其皮殆盡,樹身迸裂,如橫置地上捶碎者,然其中黑煤累累,又如火焚。想其物被擊時逃匿柳中,雷因擊柳取去,然究不知何怪也。
後數日,有自黃湓來者,云是日雷聲甚小;有自桐城來者,問之,不知也。黃湓距皖三十里,桐城百里,不同如是。
第九卷
天后繡女 清河縣有汪姓、劉姓、閻姓三女,性俱明慧,貌亦清麗相似。汪適王氏,劉適閻氏,即閻女兄,皆業儒;閻適王家營某氏,家頗饒。
乾隆五十一年,閻女病重,謂其夫曰:「我與同縣汪女及嫂氏皆河口天后宮繡女,因事謫降,今期滿當還,彼二人亦將同往矣。」其夫訪諸兩家,汪與劉果亦病篤。未幾閻死,汪亦死。閻母聞其女死,而媳亦垂斃,懼甚,急詣天后前泣禱曰:「妾女已死,僅一媳,倘死,妾何以生?祈稍留以終妾身。」既而劉病果瘥。
年餘,劉忽有身,將產夜,夢天后曰:「因汝姑老,暫留塵世,豈容生子耶?」以手捫之,早起,腹平如常人。先是,劉女自童時及適閻後,每月必有一二日鍵戶,終夜不容一人見。有竊聽者,如數人言笑,達旦乃已。家人固詰之,終不言,至是始知,今尚存。代州馮松濤寄居清河,目睹之事。
桃源女神 桃源縣鄭氏女,生而端整,寡言笑。年及笄,一日謂其母曰:「兒將某日死,死當為某村神,其地當廟祀我。」母以為顛,弗信。及期微疾,數日而卒。卒時端坐,顏貌如生,室中聞異香,雲旗風馬之狀,家人咸隱約見之。後數日,某村男女同日夢女告曰:「吾當血食於此,為爾等福。」居民以為神異,醵金塑像,號曰「娘娘廟」,頗著靈異。乾隆三十四年事也。
女舊有婢李氏,最親昵。女為神後,每月必數召婢去,肩輿至廟,昏睡終日,醒而歸。倘神欲留,強歸,肩輿十人不能舉。李氏嫁後,仍赴召如常。至五十一年冬,李氏謂夫曰:「娘娘命我臘月某日去,去不復歸矣。」夫素不信神,諾之而已。至日,李沐浴焚香。使人召其夫一訣。夫故不歸,李恚曰:「誤吾時刻矣!改次年正月某日。」夫歸,聞不死,以為妄。
至次年某月,李又召其夫作別。夫怒曰:「又作狡獪矣!」竟歸視其死否。及歸,李言笑如常,囑家事數語,凴几瞑目而逝。
安慶府學狐 乾隆五十六年,秋祭前數日,滌濯籩豆,預備祭品,陳列明倫堂,夜使人看守。有副齋輿夫田姓者,素勇健,獨任其事。是夜微月,田臥至三更覺來,聞有人偶語,開目視之,見二人歷階上,將至臥榻。田躍起大呼,二人逕前與鬥。田奮力擒一人,擲階下,大嗥化狐而去;其一復鬥,田亦擒,擲亦化狐去。田以為不復至,因就寢。
未熟,忽聞人聲甚眾,且至矣。急起,見一叟鬚眉盡白,傴僂行,率少年十餘人,喝令擊田。田怒,奮拳擊眾,眾應手倒,無能抗者。叟怒曰:「如此可惡!」因騰躍以首觸田左脅,如中巨石,痛不可忍,仆地不能起。叟喝眾急曳至堂後左側柴房去。田念此去必無生理,見堂右有大鐘懸架上,因眾扶掖,出不意,疾走架下,以一肘挽架,一手拒敵。叟怒甚,以手持田肘力曳之。田懼,兩手固挽。叟力猛,連架曳行數尺,鐘聲鏗然,叟栗而止,令眾狐就擊之,自頂及踵無完膚,嘔血數升,將曙乃去,田亦仆不省矣。
天明,執事者入,見之大駭,以湯灌之,良久乃蘇,具道始末,乃知為狐祟,次夜,集眾十餘人守之。眾不敢臥,坐至四更,無所見,眾亦倦甚。甫就寢,聞眾馳驟聲,張目仰視,聞老人曰:「其人在否?」眾排頭按驗曰:「無。」老人曰:「幸漏網矣,去去。」遂寂然。
田臥病月餘,尋愈。愈後,欲挾刃宿堂上復仇,其妻力阻之,乃止。
湖南貢院鬼 乾隆丙午科,湖南秋闈,澧州吏目馮名廷奉差委巡場。第三場十四日夜,馮與同寅李某同坐至公堂,李方隱几臥。是夜月色微明,馮見階下有物長二丈餘,腰腹如囷,通體皆毛,兩目閃爍如炬,自西文場出,緩步入東文場。馮素有膽,不懼,初見時低聲呼李。李覺仰視,大驚伏案,物去然後起,同入臥處,命僕從同臥一室。馮以李膽怯,既臥,故以手扣壁擊牀恐嚇之以為戲。
正喧笑時,忽有大聲呼嘯,良久乃已,眾皆股栗,以被蒙首。少頃,聞人聲轟然,馮與李皆披衣起,監臨、監試兩主考皆起,使人察問內外,遠近無不聞者,咸大詫異。是時頭場薦卷已中定十七八,兩主考復加校閱,黜落七卷,後竟無他異,豈因此七人不當中而致怪異如此歟?
雷異二則 滁州某村有黃氏嫗獨坐室中,午後風雨暴至。忽霹靂一聲,左壁下諸器物皆移置室中,離壁四五尺;壁上白泥厚不過三分,亦離壁四五尺,植立如堵,絲毫不損。嫗驚仆,良久乃蘇,不知所擊何物,其家亦無他異。
代州旅店中有二客同居,一日早起,大風微雨,一客在土炕上以大瓦盆覆坐之,一客坐門限上對語。坐限上者忽仰見屋梁上有火光二寸,如小蛇跳躍,急呼炕上者視之。其人未及答,忽霹靂一聲,屋頂揭去一片,眾奔入,視地下一人僵臥;一人在炕上堅坐不動,就視之,已死,頂上一孔如豆。初疑雷擊,仰視屋瓦外飛,不似自上而下者;移屍視之,見所坐盆底亦有孔如豆;揭盆視之,炕上亦然。竟從地下起,穿炕盆洞腹貫頂,破屋而去。地下者以湯灌蘇,得不死。
人變魚 從子致華作淮南分司,解四川兵餉過夔州城。道上人男女喧嘩,舉國若狂,問之,曰:「某村婦徐氏與其夫同牀眠,甚相愛也。早起,則婦面目髮膚如故也,而下半身已變作魚形矣,乳以下鱗甲腥滑,口尚能言,貌亦平常,惟涕泣哀號云:『我睡時無他痛楚,只覺下體作癢,搔之,漸漸起稜,有為將生疥癬耳。不料五更後兩腳合併,不能伸縮,摩之,已作魚尾矣,今將奈何?』夫妻相抱大哭。」致華遣家人視之,果有其事,因官程緊迫,不能逗留,不知報官後將放諸江乎?抑養之家乎?不及問矣。
韓昌黎稱老相公 韓文公為貢院土地。庚子歲,有嘉興秀才陳效曾者,先試前數日入廟,廟祝令拜。生曰:「昌黎者何拜之為?學不足師,文不足師!」祝強之,大詬而出。試畢,歸家而死。
殮數日矣,其妻懼,與小姑合被而寢。夜半,小姑登廁,忽見兄排戶搴嫂帷帳而入。嫂奔出,姑大呼,家人湊集,而嫂之聲音狀貌儼然兄矣,大聲曰:「我效曾也,身何在?」家人曰:「殮矣。」狂奔至棺所,扣棺而哭曰:「我得罪老相公,相公之門人家僕鎖我聽事,俟老相公科場事畢,當放我。昨老相公放榜出,責我二十板,我得歸,何殮我之速也?」又大哭,家人曰:「老相公何人也?」曰:「土地。」「土地何人也?」曰:「韓昌黎。」客曰:「昌黎,伯也。依今時稱謂,當曰伯爺;依家人稱之,當曰老爺;乃冥中僅稱老相公。」
急淫自縊 京師香山某兵妻,嫂姑同居。嫂素淫,於後門設溺桶,伺行路之來溺者,其陰可觀,即招入與淫。如是者有年矣。
一日,嫂姑同伺門隙,有屠羊者推小車過巷,就桶而溺,其陰數倍於昔之所御者,嫂狂喜,迎入至臥榻,即解屠者下衣而俯就之。姑旁坐,視其事畢,即欲往就。而屠性耐久,自午至未甫了事,腹中餓甚,索飯。急飯畢,姑以為將及己矣,亦弛下衣,摩屠者之具,為之吮咂,屠具復舉。嫂曰:「屠性猛,汝恐不勝,宜再讓我。」姑許之,同入牀,嫂顛狂不休,姑情急,水流至踵,怒嫂之誑己也,往別戶自縊。於是姑之夫家訟於官,以為被嫂折磨故死,而不知其事之可醜也。嫂之本夫,街卒也,歸家,見其妻神色不寧,被褥污穢,乃私自嚴鞫之,始得其情,而告於官。
此乾隆丙午刑部福建司承審事也。獄成,以口供穢褻,不可上達,比嫂以不應重律,杖八十。
照海鏡
宜興西北鄉新芳橋邸農耕地得一物,圓如羅盤,二尺餘團圍,外圍紺色,似玉非玉,中鑲白色石一塊,透底空明,似晶非晶,突立若蓋。賣於鎮東藥店,得價八百文。塘西客某過之,贈以十千,至祟明賣之,得銀一千七百兩。海賈曰:「此照海鏡也,海水沉黑,照之可見怪魚及一切礁石,百里外可豫避也。」
穀佛 湖州沈書記號訥庵,有穀佛一尊,弆以玻璃之櫝。櫝長半寸,櫝下有座,高二分許,中藏大縠一顆,長一分有半。穀有芒,亦長分許。穀旁有竅,晴明於赤日之中閉一目覬之,其竅漸大如門。覷之久,由門見堂,由堂見殿,現三寶如來像。像高數丈,纓絡莊嚴,見胸前卍字紋盈尺。旁立文殊、普賢二像,陰深若聞人語。眼少瞬,歘忽不見,仍大穀一顆而已。
據沈云此物傳留湖州某尚書家,係明時利西公從西洋墨瓦臘泥迦州帶來者,遂入中國。彼國秋熟時,此穀生田畝中,千里赤荒。門人王曇親見此穀,不知今歸何處。
丹徒異獄 丹徒縣宰張名振綱者,騶呼出門,忽一物從空而下落轎簷上。轎方迎風而趨,物忽墮入衣衩中,弼弼而跳。驚視之,乃男子陰也,僅長二寸許。亟出轎,命騶從捉之,跳不已,觀者如堵。於是攜歸貯庫,遍訪此案,不可得。
越一月,西門擔水婦王大娘者報某家婦姑殺人,遂拘之亟訊。蓋婦姑二人先通一陝西客某,後又通一陳姓者,因彼此通姦。後夫斲殺陝客而支解埋之,使其屍不辨男女,故割下其陰。倉皇未收,投之樓窗之外,不料落在本縣官轎中。告知知府同寅,無不大笑者。照謀人律,姑、婦、姦夫三人一齊抵命。
鬼怕討債 常州一貧漢死,其房賣入富姓。貧鬼作祟,富者鎖之,幾十年矣。後富者亦窮,大屋賣去,挪居之。忽貧鬼大鬧,索鏹討祭,一家大小盡病。時方冬盡,房主負逋最多,債客登堂,日夜號罵,妖魅忽絕,病者盡起。至來歲債務稍清,將帳目焚化,鬼又白日大詬,曰:「我去年見討債甚多,疑是我生前舊欠,故而避之。今閱所燒帳目,皆爾家積負,不干吾事,吾何避為!」於是拋磚擲火,惡聲日甚。而房主亦徙去不復住。
蘭渚山北來大仙 會稽蘭渚山有蘭亭道院焉,其院為北來大仙所居。北來大仙者,狐神也。
初會稽陳賈少年時客楚,喪資本,貧窶不能自給,且病,居廢寺中。一夜,有女郎至,容貌都麗,衣服照耀,皆明珠綴成者。賈驚起。女脫臂上釧贈之曰:「知郎乏,故來相餉也。」遂去。明日又至。如是數月,枕席諧暢,情好日篤。賈乃以金釧稍贖資斧,理其舊業,而女郎亦購新居,料其家事,且日致金銀珠寶之物,不下巨萬。
居數年,賈家信忽至。賈欲驕其鄉里,又疑女郎為魅,一日伺女郎不在家,賈忽呼數百夫及僮僕等擔裝魚貫而去。女歸,見一室罄空,追賈至江口,賈已歌呼振帆。女臨流號慟,不得渡,賈於是歸為富人。
越十載,女郎至,呼賈曰:「吾狐神也,積千年陰德,名在仙籍。今汝負心,已訴天帝,命江神授吾文檄到此,汝宜死矣。」於是飛刀擲火,家不安枕。百計禳之,無效也。一日,女空中歎曰:「吾因往日情重,至於此極。使汝死,恐天下有情人貽笑吾輩。汝家倘能大修醮禳,擇名山安我神靈,我仇且釋矣。」時蘭渚山道士某道法素高,為設醮四十九日,道士謂女曰:「何不向我蘭渚山住?」女曰:「甚好,但吾須住五百年才去。」由是遂絕。
今道院為羅氏業,羅氏為之塑像甚麗。而女亦歲時夜出,與世人談論云。
吃腎囊中舉 杭州士人於文肅祠祈夢,甫睡,一厲鬼輿一腎襄至,大如甕,曰:「欲中舉,當食此,否則不中。」士子懼,勉食之。初啖味甚甘,如櫸子,片時將厚皮四面食盡,獨腎丸二枚齒決不可下。鬼曰:「棄之,汝已中矣。」士子喜,然自此下場屢斥。至乾隆癸卯榜發,士子中魁,始恍然解悟,蓋浙中呼腎為卵,「鬼」者,「癸」也;「卵」去核,「卯」字也。
楊老爺召穩婆收生 嘉興鄉鎮間祠楊老爺神,多靈驗。穩婆阿鳳者以收生致富,遠近生育之家必延之至,始無難產。
忽雪夜有人叩門,問:「何來?」曰:「冷水灣楊府生公子,主人命來,宜急就船。」鳳襲裘同僕下船,果至冷水灣。第宅嚴麗。進門,主人臨軒而立,見鳳來,喜甚,命僕導入後堂。則產母方臥牀而呼,眾媼婢執燈而立,皆慘然曰:「吾夫人產四日矣。」鳳診視之,蓋腸盤於胎,急不得下也。以法救之,胎應手而出。報主人,主人贈金元寶二錠。鳳納之,曰:「後三朝,吾當來。」時天大雪,而房中熱氣甚逼,鳳解衣從事。
及出門就船,始記有外衣未著。歸家天已明,視元寶則金紙疊成,而皮衣已送至家矣。由是鄉人為老爺作三朝,行圍盤釵果之禮,迎各廟諸神來賀。
溺壺失節 西人張某,作如臯令;幕友王貢南,杭州人。一日同舟出門,貢南夜間借用其溺壺,張大怒曰:「我西人俗例以溺壺當妻妾,此口含何物,而可許他人亂用耶?先生無禮極矣!」即命役取杖責溺壺三十板,投之水中,而擲貢南行李於岸上,揚帆而去。
三虎索命
元撫軍展成生二女,皆有國色,一嫁李敏達公之第四子星曜道台,一嫁厲少司冠之子守謙太史。乾隆壬子春,余與太史相遇虎丘,偶淡往事,曰:「異哉!吾妻之死也。結縭之後,琴瑟甚調,將及三年。忽一日閨中置酒向余作訣別狀,曰:『我前生臘戶也,曾殺三虎,虎魂不散,要來索命。今我懷孕矣,明年分娩之期正值寅年。寅年屬虎,我其不免乎?』問:『何以知之?』曰:『昨夜夢中有神人金甲而虎冠者告我也。因所殺三虎中,有二虎俱曾傷人,故上帝不准報仇;其一虎未曾傷人,故准其索命。』言畢涕泣不止。逾年,果以產難亡。」
梁相國解夢
梁文定公病篤,夢至一處,宮殿嵬峨,坐客皆非所認識者。公談久,忽想吃煙,苦無火,或指一殿曰:「此中有火。」中坐神人招梁曰:「且緩吃煙,我有一對,君對之。」書「三代之英汝繼泰」七字。梁驚而醒,召諸門生來視病為解之,俱不能解。良久曰:「我不起矣。三者,三中堂(寶也);英者,英中堂(廉也);泰者,伍中堂(彌泰)也。三人官與我同而俱死矣,我其繼之乎!速辦後事可也。」越三日而薨。
齋猴
天目山多猴,要往齋猴者,先往韋陀廟燒香陳祝:「某日來山齋猴。」寺僧為掛牌曉示。臨期,主人買饅頭一千,鋪在廟外地下。清晨,群猴畢集,有一極老者,白髯尺許,飄飄傴僂而至,旁有二猴亦白鬚。老者扶持而來,群猴跪迎。老者南面就地坐,群猴拱手亦坐,寂然嚴肅,不敢嘩。二侍者捧饅頭獻老猴,老者食,然後群猴共食。食畢,向主人叉手拜謝而去。梁履素孝廉親見其事。余欲往施齋,而以路險草深不果往。
狗熊寫字 乾隆辛巳,虎丘有乞者養一狗熊,大如川馬,箭毛森立,能作字吟詩,而不能言。往觀者一錢許一看,以素紙求字,則大書唐詩一首,酬以一百錢。
一日,乞丐外出,狗熊獨居,人又往與一紙求寫。熊寫云:「我長沙鄉訓蒙人,姓金名汝利。少時被此丐與其伙伴捉我去,先以啞藥灌我,遂不能言。先畜一狗熊在家。將我剝衣捆住,渾身用針刺之,熱血淋漓。趁血熱時,即殺狗熊,剝其皮包在我身上。人血、狗血交黏生牢,永不脫落。用鐵鏈鎖我以騙人,今賺錢幾數萬貫矣。」書畢,指其口,淚下如雨。眾人大駭,將丐者擒送有司,照採生折割律,立杖殺之,押解狗熊至長沙,交付本家。
余按己未年,京師某官奸僕婦,被婦咬去舌尖。蒙古醫來,命殺狗取舌,帶熱血鑲上,戒百日不出門,後引見,奏對如初。元某將軍入陣受刀箭傷無算,血湧氣絕。太醫某命殺馬,剖其腹,抱將軍臥馬腹中,而令數十人搖動之,食頃,將軍浴血而立。皆一理也。
雷屑 吳人蔡鳴西與徐佩玉,中表兄弟也,二人自楚同舟載苧麻歸。乾隆戊寅九月十三日夜,泊九江,雷雨大作,蔡怯懦,蒙被臥。有銅飯器支罏上,震搖欲墮,徐起移置,見電光直下,森逼雙眸,大雷一聲,船柁拔去,水溢入。舟人齊起,牽挽就岸,黑昏中互搬什物。天漸明,見徐頂心插一木,長約三四寸,圍寸餘,群相驚問徐。徐不自知,毫無痛癢,宛若生成,恰累墜不可一刻耐。
鄰舟有人善符咒,曰:「此雷屑也,無罪而誤觸者,予能拔之。」徐甚喜。蔡慮或妄,鳴諸縣尹。尹至江干審視,其人書符於徐頂,口誦吶吶,舉手一拔,木隨手起,復以小黃紙書符貼創處。木入於頂者寸餘,尖銳如錐。或云:能辟邪魅。尹以為當存案,遂攜去。
明日,頂上紙自落,宛好如初。奇情奇事,奇技奇人,何所不有!
牛瀵水 臨武縣水多激險,東南三十里地名牛頭瀵,因山象形而名也。產魚繁,水勢奔驟,難施罟網,率用白鴿糞投水,則魚皆僵浮水面,或駕小舟,或裸下體,沿流撿之。
一夕,兩人赴飲歸,緣岸行,見水面浮巨魚,一人喜謂同行曰:「曷稍待,吾攜此魚來。」遂脫衣入水。久之,人與魚皆無聲。訝其溺矣,急尋村中素善泅之張某,丐其入水相覓,約以若干金為酬。張許諾,索酒飲,立盡數斗,醉若不支,踏小船至浮魚處,翻波而下,越數武,或起或沒。如是數次,奮躍升岸,云:「見一匹夫坐沙中,見人至輒移去。快取酒飲我,當再往攜與俱來。」又盡數斗,復入水。
少頃波湧,見張擒一人髮,踏波登岸,擲於地,以掌批之曰:「你累我往返數次,費如許力,實可恨,打得該否?」旁觀力勸始解,視其人已死,即昨夕求魚者。酬以所約金,張笑曰:「我兩番痛飲,腸味已充,倘挾是術以騙人金,又何異迷人之水鬼!」即搖頭舉手而去。張殆奇杰之士而隱於水者乎?
吳門顧君朗村是日過其地親見之,並云土人稱其下有龍宮,向一幼童誤墜水,至一官署,門坐二人對奕,狀怪似蝦蟹,見童訝之,詢其故,送出水。幼童今現存,年甫三十餘,嘗向人談此異。」
陰陽山 川東新寧縣之南鄉,地名火石嶺,有唐姓者茹素誦佛經,年五十餘,忽無病卒。越四日,胸仍溫,家人不忍遽殮。漸復甦,進以湯粥,遂更生,語家人曰:
「我前日偶出門外,見一道人,布袍跣足,呼與同行,覺此身不能自主。行數里,聞水聲奔騰,須臾至一河,寬廣莫測,巨橋凌空。橋上人見道人,笑呼曰:『通靈來矣。』問:『何地?』答曰:『黃河。』又數里,高山峻起,問:『何山?』答曰:『陰陽山。』匍匐而升,危崖盤駁,驚奇怪異,氣色昏黯,中間一逕,僅容人行,兩旁皆荊棘。見多人往來叢脞中,如覓路狀,皮膚皆為荊棘所傷,流血號泣。予懼而詢之。道人曰:『人居心坦白,公正無私者,則見此大道可行;巧詐欺偽者,則自投荊棘,徒受折磨。生平不由正道之故耳!』
「山既盡,天日清朗,城郭在望。道人曰:『此太平城,行人雜沓,皆候發落者。』忽見一隸卒執牌來呼曰:『且帶三十六人去。』道人亟招予入城。城中衙署甚多,皆寂然。頃至一署,額曰『業鏡司』,拉予由東角門進,立大堂簷下。見右廂椅上坐一人,禮服頂帽,前立一女子,年可十七八,拽之泣冤。睨視其人,即同鄉吳縣尹也。詢之,道人曰:『吳作令時,有陳氏女夫亡守志,父欲改嫁,女不允,後訟於吳。吳見皆美少年,意其必合,判歸之,女竟自縊死,今亦來候發放者。』
「少間聞呵殿聲,一人升堂高坐,方巾大服,類道教裝,兩房吏役祗候,威儀甚肅,潛問何官,曰:『此冥府總政也。』道人叩見,互相問答,莫辨所云。既而帶余跪謁,座上官曰:『汝在世曾誦經否?』應曰:『曾誦。』又曰:『汝誦何經?』應曰:『誦《金剛經》。』曰:『汝自是好人。但『挲摩訶』如何念成『沙摩訶』?因錯了一字,罰去一歲,今叫汝來,快改過,還汝十年陽壽,去罷。』遂叩頭起立。適前女子來,叩見所訴,果如道人語。座上官曰:『汝該是這樣死。』從案上擲下一物如方斗,曰:『汝自看來。』女遂默然。又曰:『汝矢志守貞,今奉岳主之命,燕地投胎,皇莊受祿去罷。』旋退堂,而雲板鼉鼓宛若陽官儀注。回視右廂,則吳亦不見矣。
「出平陽,見有三十六人蹲踞相向,一隸至來,持巨扇煽之,火燄騰起,高數丈。須臾火息,三十六人仍在。隸又於懷出一珠,大如卵,置地上,復以扇煽之,狂風驟起,而三十六人不知所往。驚問道人,曰:『冥府不比陽世刑法,只此陰陽火剿除惡類,繼以罡風揚其渣滓,落於山則為蟲介,入於水則為魚蝦。行善之人,別有善路去也。』仍由前逕而還,遇舅氏某負豬皮在背,泣曰:『吾不幸死於利川,今且變豬矣。』及家中門,道人竟去,今乃醒,不自知為已死也。」遣家人往候吳,果患病危篤,兩手厥逆者數日,今得霍然矣。詢以女子事,則果宰藍田時之案也。未幾,其舅氏之子來云,渠父果於某日卒於利川縣。
事在乾隆二十二年四月間。唐姓今尚存,言之如繪。吳乃康熙庚子孝廉,仕於秦,世居新寧縣後鄉。予曾至其家,子名霖,邑庠生,能詩文,精岐黃,亦曾備言其事。
亡夫領婦到陰間見太公太婆 毗陵莊生家千,早歿。遺婦陸氏,於乾隆壬子臥病。經夏,至七月六日,忽夢亡夫挈至一門,廳事頗如舊家。登堂見舅姑咸在,各各悲喜。
俄而,屏後有髯翁夫婦扶杖出,家千曰:「此太公太婆也,汝未及見,今宜祗謁。」氏如禮拜見。髯翁曰:「孫婦初見我,當有以款之。」其子以空乏對,翁乃探囊出白金付左右,須臾肴饌羅列,方圍坐共食。翁指盤中肉丸謂家千曰:「此味何不攜去啖孫婦?」家千遽愀然目視其祖,若以為不可者,翁遂不言。食竟,氏前請曰:「既到此,須一見閻王否?」翁曰:「汝並無罪過,無庸去見。」因指旁向者謂氏曰:「明日戌時,當遣肩輿來迓汝耳。」乃歘然醒。述所見髯翁夫婦,果其生前狀貌,口脗宛然;至奔走使令之人,皆其家已故僕婦,一一不爽也。氏言夢中所遇,一家骨肉團聚甚樂。 次日七夕,果見夢中二僕舁輿來迎,如期而逝。髯翁者,名椿,字書年,曾為射洪令,一生爽直。家千父字實君,亦誠願人也。
第十卷
淫諂二罪冥責甚輕 老僕朱明死一日而復甦,告人曰:
我被陰間喚去,為前生替人作債負中證,兩造互訐,必須我到,才得明白。我見閻羅王之後,據實剖陳,其案遂定,放我還陽。我出殿門,見柱上有一對聯云:「是是非非地,明明白白天。」我歎賞之,以為不愧神明口氣。
正徘徊間,見有一群托生之鬼從堂上下來,大半多不相識,只有一女子、一老叟,皆我鄰也。女有淫行,叟諂富家,以為此二人者,必墜阿鼻地獄矣。及判官走過,手持托生簿,因而問之。判官曰:「某婦甚孝,故托生山西貴人家為公子;叟甚慈,故托生山東為富家女。」
朱大不服,曰:「我素知某婦不端,某叟沒品,俱得托生好處,然則閻羅衙門,何得為是是非非、明明白白乎?」判官歎曰:「此乃所以謂之是是非非、明明白白也。何也?男女帷薄不修,都是昏夜間不明不白之事,故陽間律文載:『捉奸必捉雙。』又曰:『非親屬不得擅捉。』正恐黯昧之地,容易誣陷人故也。閻羅王乃尊嚴正直之神,豈肯伏人牀下而窺察人之陰私乎?況古來周公制禮,以後才有『婦人從一而終』之說。試問未有周公以前,黃農虞夏一千餘年史冊中,婦人失節者為誰耶?至於貧賤之人,謀生不得,或奔走權門,或趨蹌富室,被人恥笑,亦是不得已之事。所謂『順天者昌』,有何罪過而不許其托生善地哉?況古人如陳太丘弔張讓而解黨禍,康海見劉瑾以救李崆峒,貶其身而行其仁,功德尤大,上帝錄之入菩薩一門,且有善報矣。至於因淫而釀成人命,因諂而陷害平人,是則罪之大者,陰間懸一照惡鏡,孽障分明,不特冤家告發也。」朱聞之大悟而醒云。判官亦其族叔,名啟宏,作黃岡州吏目,生前以端謹聞。
人壽有定陰間不能增減 六合程某,平素不信鬼神之事。年六十餘,患病不起,不納穀者四十餘日。忽一日謂其妻曰:「我病不起矣,但兩孫婚有日期,我不能一見孫婦,人必笑我沒福,盍作速料理,以慰我心。」其妻子如其言,仍兩新婦到牀前拜見。程喜動顏色,曰:「吾明日可以去矣,可於次晨即扶我起,便穿入殮之衣。」
家人以蟒服進,命斥去之,曰:「我並未作官而著此服,必為群鬼所笑,仍衣常服可也。」服畢,良久曰:「有二人在外相待,可燒紙錢具酒肴待之。」妻問:「何人?」曰:「俞龍、江辛。」二人者,已死之人,曾捨身為城隍役卒者也。言畢,沉沉睡去者將一日,忽醒曰:「扶我起,將殮衣暫脫,城隍夫人生日,賓客來往甚忙,無暇點名,故俞、江二人仍放我回來,後日方去聽候發落。」依舊吃梨汁清茶者。
又二日睡醒,命取衣穿,曰:「我此番真去,不復歸矣。但家中子女多向城隍燒香借壽與我,或願減五年,或願減十年,雖是他們孝心,恰都好笑。人之年壽,各有定數,非比他物,可以通挪。但有一件奇事,我望見城隍,有素不認識之婦人替我涕泣討情,放我還陽,城隍搖頭不允。我大起疑心,盤問二皂隸:『此是何家婦女?』曰:『唐李氏也,君不記三十六年前之事乎?李氏嫁唐某而夫亡,此婦事堂上姑,送其終,又替其夫承繼一子,事畢,再拜靈前,自縊而死。君重其節,托人教唐氏小叔遞呈請旌,一切費用,俱是君包攬而去,何竟不記耶?』」程聞之,恍然如昨日事,且知城隍搖頭者亦因人壽有定,非城隍所能減增也。言畢,又吃梨汁數杯而逝。程君之子號石泉,親為余言。
關帝血食秀才代享 某生員請仙,一日,關帝臨壇,某以《春秋》一段問之,乩上批答明晰無誤,批訖遂去。某歸家後心竊疑之,云:「關帝忠貫日月,位至極尊,如何以一紙之符,即能立刻請到?」心甚不服,欲擬表文一道,焚於上天控告。
正作表文間,忽聞扣門聲,某啟戶視之,而不見一人,某愈怒,提筆又做。忽案頭有人云:「相公緩筆。」某問:「爾係何人?」答云:「我即臨壇之人,實係唐朝秀士。因被亂軍所殺,魂魄落在廟中殿下,朝夕打掃殿宇。聖帝憐我勤苦,命我享受廟中血食,並非關帝也。」某大笑,即欲焚表,案頭人又云:「緩焚。」某又問:「何故?」答云:「若焚表文,仍是控告我,總求相公,將表文放入水中,磨滅字跡,方於我無礙。」
某又問:「關帝到底有臨壇時否?」答云:「關帝只有一尊,凡天下各廟中血食,皆係我等享受,惟天子致祭,方始臨壇。」某問:「何以知之?」答云:「曾有修煉數千年之狐狸聞天子致祭,一月前齋戒沐浴,遂往窺伺。七月前,見周將軍臨壇打掃壇舍,紅光滿室,妖魔盡被燒死,故知天子致祭之期,關帝方臨壇云。」
惡人轉世為鱉 揚州胡姓有子頗慧,年將二十。將娶之前數月,忽得顛疾,飲食眠動不時,若明若昧,自言自笑。
一日,在牀上坐語其父母曰:「兒於昨夜奉嶽神命署本縣城隍事,本縣舊有積案十件未結,命兒公正辦理。兒恐錯誤,需請幕友,細思惟有受業某師素稱理學可信,可速備禮請之。」時某師已故多年矣。少頃,忽起立云:「師至!師至!」喃喃刺刺不休。家人旁聽,竟是兩人問答,聲音笑態,畢肖平日,云「十案中有七案仍從前議,其餘三案,一當斲頭,一當剁手,一當充軍。」
其時因醫言其病須滋陰,買一鱉,於灶下引其首而斬之。鱉頭落地,怒目猙獰可駭。相隔臥房其遠,其子忽於牀上大喝曰:「這惡人應當斬罪,還有甚麼不服,斲去還敢怒目視我耶!」家人祈禱城隍廟未回,其子又於牀上云:「太爺何故燒香於判官面前,他如何當得起太爺一拜?」
十案俱有姓名,細訪之,皆係已死境內積惡昭昭在人耳目者。
姦夫死後報仇 儀徵縣役何二,曾與一婦奸好。其婦有舊好胡四,往來多年,婦利其財。後漸窮窘,婦漸疏之,何復凌之,遂至鬱抑而死。婦夫亦死,婦遂歸何,竟為夫婦,數年頗有積蓄。
何原有妻已故,曾生一子,忽得狂病,持刀弄斧,見此婦來,即欲手刃,云:「我乃胡四,你家用我數千金,財盡心離,更從何姓,如此快活。我死不甘,已訴於神,准我報仇。」醫治不效,延僧請道,修齋祈禱,一無靈效。如此數月,其子骨瘦如柴。忽一日叫戲演唱,又忽跨驛館中馬狂奔街市,又忽將家中物件打碎,將銀錢搜尋出散與他人,云「神許我將你家財蕩散,再討你兒子的命」云云。至今其子現存,而家資已空。
董刺史雪冤 董公溶任海寧州時下鄉踏勘,有旋風迎輿來,左避左隨,右避右隨。公異之,祝曰:「若有奇冤,可在輿前三旋而退,吾當命役從汝指引。」祝畢,果如公諭,遂令幹役隨風查察。至僻壤處,入墓而歿,稔知為某解元女公子墓,稟覆,公立為傳訊。據稱其女是暴病夭殤者,公不之信,即欲起墓檢驗。某乃索公「無故開棺」筆據,方許啟墓。公不得已,與之。及啟驗,果屬病亡,公頗自悔,亦惟候告聽參而已。
乘輿返,行未數武,旋風復來,公益驚,停輿細思,憶及墓內擱棺石板下當有故,復回至墓。揭石驗之,又得一棺,開檢,亦一女屍,而貌如生,傾國姿也,遍體鱗傷。訊係解元威逼,強姦不從,受傷身死。公遂按律詳革科斷,昭雪其冤而旌表之。
劉老虎 劉名捷,江右人,綽號老虎,強而有力,為一鄉之無賴。
夜飲醉,歸來途間,覺酒上湧,捫壁以行。遇門便入,認為己家。足力憊軟,倒地而臥。五更盡始醒,聞人問曰:「某人何在?」答曰:「在某洞。」又問:「此番是誰?」答曰:「某某。」共若干名,劉之姓名在內。自想不知所犯何案,係何衙門拘訊。因仰自視,天亦漸明,細認乃知是土地廟中,遍尋杳無人跡,大為奇異。因思某洞離此不遠,無妨一往偵察,遂飛步至其洞,果有大漢鼾睡正熟。自思大漢雄健,未可軟說,乃拔佩刀抓起大漢,將刀置其喉間。
大漢驚問:「何作?」劉曰:「汝是歹人,尚問我耶!」大漢曰:「我是過路客,何以指為歹人?」劉曰:「既是過客,緣何不投歇店,行蹤詭異?若不實言,吾先殺汝!」大漢急曰:「我實奉官差拘犯人。」索票觀之,第一人即劉也。問犯何事,要其救釋。大漢曰:「是大數注定,上帝所命,豈予敢徇縱耶?」劉曰:「如是,殺汝亦死,釋汝亦死;均之死也,不如與汝同死。」復欲刺之。大漢搖手止之曰:「救汝。汝可自行咬破手指,血染吾票上,更易姓名,遠徙他鄉,或可小緩數年也。」劉如其言,見大漢出洞門就地一滾,化為老虎,咆哮入山去。
劉踉蹌歸,到家,天亦大明,遂改姓名,移居外府。從此改悔,不作無賴,習理生業,娶妻生子,壽至七旬。因親友家拜斗,為病人作干保,劉思拜斗大事,豈可填寫假名,緣將前事告之,填寫真名而歸。出大門甫數武,被虎銜去。
屈丐者 蘇州楓橋鎮,乃客商糧艘聚集處。村盡頭有古廟,為屈丐者所居。兩足不仁,朝出暮歸,不離楓橋左右。
一日晨起,見廁旁有遺囊,拾而閱之,中藏白金數百,因思是過客所遺,吾薄命人,安能享此?且不知其作何勾當,一旦失之,有關性命,亦不可知。乃復歸廟坐待。
午間,果有人飛步而來,頓足捶胸,狀甚惶急,因問之曰:「君得無失物者乎?」客曰:「然,汝拾耶?」屈曰:「有之,但須陳說不謬,方可還君。」客大喜,為述若干封,若干數,是何銀色,是何包裹,果相符合,屈乃攜出付之。客見原銀大喜,願分半相贈。屈笑曰:「君癡耶?予不拜君全惠,而乃貪其半乎?且君損半,又不能了大事,請即速去,勿誤我乞。」客不得已,檢拾錠與之而別。
丐至街口,忽見一垂髫女,貌絕美,依父而哭,觀者如堵,因問於眾。或告曰:「是曹氏索債者將欲奪此女為償,故悲耳。」問:「欠幾何?」眾曰:「十金。」屈聞怒曰:「盤剝私債,兇惡如此,設欠官項,又將如何!且十金亦小事,何為富不仁,竟至於此!」詎知債主在旁,聞言而怒,指屈問曰:「似汝填溝壑者,亦來說仁義耶?既出大言,可能為彼償否?」屈慨然,即將前客所贈為之代償,取歸某之欠約而散。
曹之本意,原在女不在金,恨屈破其奸謀,乃賄捕役,指屈為賊,鎖屈送官。吳縣陳公深疑其冤,遺金客聞之,立即奔縣,代為昭雪。陳公聞之,喜曰:「此義丐也。」照反坐例重懲捕役,並傳楓橋各米行至,諭曰:「所有日收米樣,俱著賞給屈丐,免其朝夕沿門求乞之苦。」且為披紅,令肩輿送歸。
於是,此丐享日收石米之利。遂漸延求名醫。遇道者與乾荷瓣、茅朮各藥煎洗,不數日,足病竟愈,與常人等。不十年間,便居然置大屋,娶妻室,作富翁矣。
僵屍 紹興有徐姓者新典巨宅,書屋三間,台榭俱備,為館師章生設帳所。章夜讀至二更後,忽聞東房啟窗之聲,疑為暴客,即於窗隙窺之。見一少婦玩月,登假山,攀樹杪,逾鄰垣去。疑是私奔行徑,遂輟書息燭而寢。雞鳴未曙,聞樹頭簌簌有聲,似是赴陽台歸來者。
凌晨,書童送湯沐至,問之曰:「東房為何人住?通內室耶?」童曰:「不通,乃前業主封鎖之閒房耳。」章聞大疑,因往觀之,則門封鎖,窗閉如故;窺之,內有靈柩停焉。至夜留心觀察,又復如是。章因秉燭啟窗入觀,則棺蓋斜起,中空無所有矣。章生乃將棺蓋代為扶起,取《易經》拆開,密鋪棺上,然後歸,登樓俟之。及五更時,見女從窗入,睹《易經》而卻步,繞棺一周,旁皇四顧。舉頭見章,知其所為,拜而哀求。章生笑而不許。鬼曰:「汝若不下樓,吾即上矣。」章仍不聽。鬼物乃變作青面獠牙狀,騰踔直上。章遂眩而墜樓,不省人事。
迨書童送茶湯至齋,遍尋章生不得,乃與主人登樓觀之。見樓下東房內似有人在,啟關視之,則章生與女屍並臥地上。撫之,章體猶溫,因共抬出灌救,半晌始蘇,述其所見。具呈於官,為之查喚屍親領埋,而屍親已全家遠出,因房無人看守,故為出典,至徐已三易其主矣,亦由僵屍為崇故耳。於是焚其棺,鄰家子患鬼病者,從此絕跡矣。
申氏自拶 張某為其子娶申氏女,成婚歲餘,伉儷甚篤。一日,女癡迷不語,兩手直垂下,忽舉手合掌,八指交叉作拶狀,痛苦異常,呼號欲絕。自不能開,左右代劈之,不能動,即使有力者共劈之,亦莫能動分毫。亟詢其故,女則云:「有一婦人在我身後,使我至此。」言未畢,更大呼,兩頰盡赤,似受批撻者。女不敢言,言則被拶更苦,惟呻吟而已。越時自開,八指皮肉紅腫,又半時亦平復。女言動如常,惟不肯明言其故。自是,目必一二次,或三四次,其苦不可言,醫藥符籙皆不能治,至今猶然,不解其故。
或云:其女生性乖僻,在母家時,家本富饒,女每餐以水牌繕寫肴饌,點撰而食。稍不適口,即詈罵並器皿碎之。婢女進茶,若指擎杯口,即碎其杯而重笞其婢,以為手不潔,不可近茶也。其所著裹衣,若一經浣濯,即不再服。或云:今之受拶,是暴殄之報,其信然歟!
雁宕仙女 六合戴某,有子十八歲,貌清秀。閉戶讀書,忽然不見,其家各處尋覓不得。
一日,忽從園中香櫞樹上飛騰而下,曰:「我某夕月下閒步園中,見一美女從空飛來,挾我上升。道:『我凡人也,如何上天?』女微笑,採香櫞葉一片,令我踏上,當即騰空而起。到一高山頂上,有石門數十間,門內有亭台花草,無所不備。我問:『此是何處?』曰:『溫州雁宕山也。天台小山,尚有劉、阮之事,況我雁宕又高天台一千餘丈,而可無佳話流傳人間乎?』與我遂成伉儷。諸石門中,俱有仙娥來往,老少不一。所說言語,都是玄經秘旨,不能記憶,但覺服食起居鮮華可愛,我樂而忘返。忽昨日謂我曰:『郎父親明日八十生辰矣,不但郎宜歸祝,即妾亦宜同去也。』又取香櫞葉一片令我踏上,遂復乘雲而起,又到家園。」
其家人鄰佑聞此信,來觀者如麻。忽聞異香撲鼻,空中聞簫鼓聲,果有一絕色女子,珠冠玉佩,在雲中作叩首狀。每一跪起,則霞光四閃,百鳥皆鳴。家人正思攀留,而清風一起,其女與其子已冉冉攜手而又去矣。其父思子,涕泣不止。或曰:此怪知禮,俟翁九十歲時,定與令郎再至也。
生魂入胎孕婦方產 金山縣有老農某月朔夢一青衣人似公差齎牒來,語之曰:「子本月十七數盡應死,因一生勤慎無大過,死後即托生某家為子,亦小康,壽考無慮也。我故先來告知,便時早處分家事,屆期我來同子往投胎可也。」其人醒,遍告家人,悉以家事付兒子,不數日處置畢,拭巾待期而已。
至十二日夜,忽又夢見前青衣來促之行,農以未及期為辭,曰:「我固知之,第彼婦於初十晚偶失足致仆,損動胎氣,不能待至十七,即於是夕坐蓐。兒已產,須生魂入竅,乃能飲食,今已三日,君若不行,彼不能生矣。」農寤,述其事于家人,復安枕而歿。
女化男 乾隆四十六年,長沙西城之長安坊,地名青石井。有把總安姓者,一女五歲,與張守備家為養媳,其姑遇之嚴,少有忤,輒鞭笞交下,不勝其苦。十三歲,逃歸父家。張向安索女,安以女未及笄,不願鬻養姑家,且留家,俟有吉期,備禮遣嫁。張無奈,聽之。
及女年十七,婿亦長大,張擇期以告,安亦備奩具擬嫁女。女知斯近,而畏姑嚴,終夜哭泣,向天叩禱求速死,不願出閣。母見女如此,頗憐之,曰:「汝徒哭泣求死無益,若籲天能變得男身,便可免嫁。」是夕,女夢一老人手持三丸,如彈大,二紅一白,納其口而去。比寤後,覺小腹極熱,喉痛異常。不一炊頃,陽出於戶,竟成偉男,項下結喉突起。驚疑以告母,驗之不謬。安夫婦無子,只此女,一旦成男,喜甚,往告張。以事屬怪誕,疑安捏飾賴婚,控於縣。
時邑令山西黨公兆熊拘女到案驗之,貌猶是女,而陰頭鮮紅,確係男子,勢難行嫁。命安將奩盜貼張,為代聘一女,以予其子。當堂令安女放腳剃髮,脫珥著靴,改男裝而去。
人化鼠行竊 觀察王某,以領餉到長沙,邑令陳公為設備公館,將餉置臥室內。一夕甫就枕,氣逆不能寐,展側至三更。忽樑上仰塵中有物作齧木聲甚厲,懸帳覘之,見頂板洞裂,大如碗,一物自上墮地。視之,鼠也,長二尺許,人立而行。王駭甚,遍索牀枕間,思得一物擊之,倉卒不可得。枕畔有印匣,舉以擲之,匣破印出擊鼠。鼠倒地皮脫,乃一裸人。王大驚,喊,役皆至,已而邑令陳某亦來,視之,乃其素識鄉紳某也,家頗饒於資,不知何以為此。訊之,瑟縮莫能對,王即坐公館將動刑。
其人自言:幼本貧窶,難以自存,將往沉於河。遇一人詢其故,勸弗死,曰:「我令汝饒衣食。」引至家,出一囊,令我以手入探之,則皆束皮成卷,疊疊重列,因隨手取一皮以出,即鼠皮也。其人教以符咒,頂皮步罡,向北斗叩首,誦咒二十四下,向地一滾,身即成鼠。復付以小囊佩身畔,竊資納於中,囊不大,亦不滿重也。到家誦咒,皮即解脫,復為人形。歷供其積年所竊,不下數十餘萬。
王因問:「汝今日破敗前曾否敗露?」曰:「此術至神,不得破敗。曾記十年前,我見一木牌上客頗多資,思往竊之。化鼠而往,緣木牌上。突出一貓齧我項,我急持法解皮,欲脫身逃,而砉然有聲,貓皮脫,亦人也,遂被執。究所授受,其人與我同師,其術更精,要化某物,隨心所變,不必藉皮以成。因念同學,釋我歸,戒勿再為此。已改轍三年矣。緣生有五子,二子已歷仕版,一子拔貢,尚有二子,思各捐一知縣與之。斂家中銀不足額,探知公餉甚多,故欲竊半以足數,不意遭印而敗。」王因取皮復命持咒試之,則皮與人兩不相合,乃以其人付縣復訊,定讞始去。
唱歌犬 長沙市中有二人牽一犬,較常犬稍大,前兩足趾,較犬趾爪長,後足如熊。有尾而小,耳鼻皆如人,絕不類犬,而遍體則犬毛也。能作人言,唱各種小曲,無不按節。觀者如堵,爭施錢以求一曲,喧聞四野。
縣令荊公途遇之,命役引歸,托以太夫人欲觀,將厚贈之。至,則先令犬入內衙訊之。顧犬曰:「汝人乎?犬乎?」對曰:「我亦不自知為人也犬也。」曰:「若何與偕?」對曰:「我亦不自知也。」因詰以二人平素所習業,曰:「我日則牽出就市,晚歸即納於桶,莫審其所為。一日因雨未出,彼飼我於船上,得出桶。見二人啟箱,箱中有木人數十,眼目手足悉能自動;其船板下臥一老人於內,生死與否,我亦不知。」
荊公拘二人鞫之,初不承認,旋命燒鐵針刺入鬼哭穴,極刑訊之,始言:此犬乃用三歲孩子做成。先用藥爛其身上皮,使盡脫;次用狗毛燒灰,和藥敷之;內服以藥,使瘡平復,則體生犬毛而尾出,儼然犬也。此法十不得一活,若成一犬,便可獲利終身。不知殺小兒無限,乃成此犬。問:「木人何用?」曰:「拐得兒,令自擇木人,得跛者、瞎者、斷肢者,悉如狀以為之,令作丐求錢,以肥其橐。」即率役籍其船,於船下得老人皮,自背裂開,中實以草。問:「何用?」曰:「此九十以外老人皮也,最不易得。若得而乾之為屑,和藥彈人身,其人魂即來供役。覓數十年,近甫得之。又以皮濕未能作屑,乃即敗露,此天也!命也!只求速死。」荊公乃曳於市,暴其罪而榜死之,犬亦餓斃。
韓鐵棍 韓舍龍者,山西汾陽人,貧無居處,在邑中破寺棲止,傭工為生,勇健多力。一日歸,見寺門外臥一道者,詢知以病不能去,乃供養之,無德色。
如是三月餘,道者病癒,謂韓曰:「感子厚義,無以報,今行矣,平生蓄有一物,食之力逾賁、育,兼可致富,以贈子。七十二年後,終當歸我。第子富後,慎勿納粟得官,徒耗壽算。」言已,口中吐一羊出,小如拳,置掌視之,乃粉所為,納韓口中。方欲吞齧,羊從喉中直趨而下,道者以掌向韓腦後一拍,韓即暈仆於地。比醒,道者已不知所在,試舉耰鋤之屬,悉輕如草。次日,乃往見主人,願居其家為長作,俾買鐵另鑄作器為鋤地。其所耕,十倍於人,日食米必三斗,他物稱是。主以其勤而力,甚愛之。
一日,令載煤五千斤自他所歸,車歷土坂將下,騾蹷車傾,韓在後手挽之,徐徐而下,面色不動。主知其事,異之,詫其神勇,命隨鏢行押布至都。中途值盜,保鏢客二人與鬥,俱為傷死,韓手無械,拔道旁棗樹掃之,盜盡靡潰,皆獲焉。主自後即令押鏢販布,許分其餘息,不令傭作。韓乃鑄精鐵為根,長丈有二,重八百斤。其用棍無法,亦無授受,惟恃勇力橫擊,無能禦者,江湖皆呼為「韓鐵棍」。盜賊莫敢犯其鋒。其棍載在車後,非八人莫能舉,而韓以隻手取之,輕如草然。
一日至京師,方投寓,忽有人來訪,自通姓名曰「山東白二」。韓素不相識,訝其突如,詢來意,曰:「我聞君善用鐵棍,曷以見示。」韓指車後令客自取之,客以隻手輕取而下,謂韓曰:「君用此根,不知傷幾許人。我仰其面,君試擊我,能傷我,則君果為神勇。」韓不可,曰:「我與君無仇,何故以兵相戲?既與我角力,不若我屈一指,君能伸之,我即當斂跡歸田,不敢馳驅道路矣。」乃環其食指。白以手鉤韓指,韓俟其指入,乘勢提而擲之地,白起曰:「我山東劇盜也,一生無敵,今竟讓子。」嗣後,韓行山東、北直一路,如在家中往來。如是二十年,韓分息亦厚,乃辭主人,不復作鏢客,主人猶載其棍行者二十餘年。
韓歸里置田產,生有二子,課農為業,年逾七十,自在場上看麥。忽有一山羊自場出,眾咸以為晉地所產皆胡羊,此不知所從來,爭逐之。羊入一枯井中,眾欲入,韓爭先跳下。見羊在井底。以手舉之,向上一擲,不覺身隨羊上。眾在井外,見有白氣一縷自井飛出,羊入雲中,韓坐地上,氣力兼無,共舁之出。尋亦無恙,然自是手無捉雞之力,始悟道士還羊之說,神力已去。 又活二十餘年,至九十壽終。所用棍猶在韓莊,至今六十餘年,無有能舉之者。
認鬼作妹 浙藩司更夫陳某,喜飲而膽最豪。一夕,巡伺垣牆外,時三鼓,月甚明,見一婦人,年十八九,容貌頗麗。陳念官衙禁地,必無私約者,心知非人,姑戲之,乃往握其腕曰:「子夜行,得無覓佳耦乎?我為若婿何如?」婦曰:「我非人,乃縊鬼也。」變其貌,甚獰惡。陳曰:「我聞鬼皆能改貌,卿即陋劣,我不嫌也。」鬼無奈,乃曰:「子姑捨我,有錢十五千與子何如?」陳問:「錢從何得?」鬼曰:「薦橋某錢莊有女,我明日往祟之,子須認我作妹,我教若與子錢十五千,其病即愈。但子得錢後,我在此勾當一二事,自後毋得再阻我。」陳諾之,鬼乃去。
明日午後,果有人來訪陳,且曰:「汝妹為鬼太不良,昨日主人女出看戲,歸為其所祟,百計求解,云必欲尋其兄來乃去,故招子往。」陳乃同往。入門,鬼即在內曰:「吾兄至矣!」大慟趨出。陳亦佯泣,相抱而慟。已而鬼曰:「吾兄貧,無以為生,汝家富,須予吾兄錢十五千作生計,我當去矣。」店主人不得已,如數予之,女疾果愈。
陳得錢歸。不三日,聞司廨中果有婦人縊死者。蓋鬼求代,恐陳阻之,故行賄耳。
蟒過嶺 湖廣武岡州,有水路可達。有赴武岡任者,挈眷由水路行,一路皆灘河,兩山壁立,茂樹密菁,惟日午見日而已。
一日舟行,聞上流灘畔有人敲鑼鳴眾,詢之,曰:「今日蟒過嶺,須停舟不得行,行則有失。」問:「何以知之?」曰:「我處燒山,向例有定期,蟒知之,先期半月相率自南而北,俟北路燒山,則又自北而南。時正十月,蓋南路定期在初冬,北路定期在初春故也。其來日,早必有大風以阻行舟,便其橫溪而渡。今早風大作,故知之。」問:「在何處?」曰:「相離里許,可望而見。」
俄頃風愈大,見兩山樹梢枝葉皆垂,露一蛇首,大如十石甕,徐徐自山下剪溪過。其頭入北山,尾猶在南山未盡,約計兩山隔溪可三五百丈,如是者一食頃始盡。一蟒過盡,又一蟒來,長皆彷彿,以次相接而行,其體亦遞小,一晝夜乃盡。土人云:「此黑蟒,性皆純良,從不傷人。」
食猴怪物名石掬 湖南至道州,路有一山,高數百丈,千峰環列,中有濂溪講堂。山中最多猴,常出擾人。山腳居民數十家,皆漆戶也。山產漆樹,紅芽初茁如香椿,食者多死,官為立石以禁。沿漆林而入,週遭五六里,隔一澗。過澗即入山徑,樵路穿雲,高可插天。
吾鄉愛堂居士往游,遠望崖側,有似枯松,其毛遍覆數里,蠕蠕然,近視之,皆猴也,屏息而過。已歷其上,俯視眾猴,約有六七萬,老少雌雄環集,呦呦皆有哭聲,亦莫測何故。有頃,忽見二猴自上崖來,向眾猴搖手,似禁其勿泣者。已而悉起,有扶老者,有攜雛者,皆緣崖左而上。至經香台畔,俯伏屏息,高下幾無隙地。
旋有大風簌簌動林木,台後出一獸,絕似猴而小,高可尺許,眾猴見之,皆俯伏。此獸躍上濂溪講座,踞膝而坐,推其身,忽伸長丈許,眾在下仰望,不見其頂。久之,見一猴來跪其座旁,自以雙手向腦後剝去其皮,若供其食啖者。
愛堂尚欲再覘其異,不料僕人遽怒起,燃大爆竹震之。響一發,眾猴咸驚,墜山下死者不可勝計;其獸聞聲一躍,直穿屋頂而出,不知所在。按《異物志》:石掬如猴而食猴。或即此歟?
鐵牛法 湖南邑囚論死,秋決後,例多暴屍三日,然後埋。入夜,屍常不見,官吏異之,踩緝四出。初以為其親屬私竊以葬,訊之不承。
有武生某以事赴縣,行至一村鎮,牽馬飲於溪橋之下。水中映有人影,俯窺之,則橋洞內水乾,有一人閉目趺坐於中。躡而就之,見其襟褶間皆血污狼藉。問為誰,不答,因急趨出。適鎮中有駐防汛弁,告之守備殷某。殷先入橋下,其人見殷相近,即飛左足將殷踢仆地,後入者至,救殷起,覓其人已不見,互相嗟訝而返。
是夕雷雨,擊死一人於橋柱側,眾往視,正昨日橋下人也。或云:此學鐵牛法者,可以代形,而終獲天譴。
妖術二則 江陰有士人學法於茅山,有術能致婦人。用烏龜殼一個,書符於上,夜擁之而臥,少頃,即見一輿舁一少婦至。或平昔有屬意者,皆可召來。其婦不言,與交媾無異生人,天將明乃去。其去時,必反繫其裙以出,未知何故。據言此乃所召之生魂也。
婁縣有道士善致天女,有求其術者,必令其人備衣裙釵釧之屬,須極華麗珍貴,乃可為天女服飾,言著天宮衣不能履凡世故也。其來必在初更,須先掃淨室,屏絕人跡,道人入,書符步咒,則天女始至,色果殊麗,異香襲體。人與交合,與世人無異,亦不言笑。天未明,道士來,又屏人書符送天女去,則衣飾皆帶去,無一遺存。與天女交者皆無後禍,故其術頗為豪富家所重,即耗其資亦不惜也。
後乃知其常通妓女為之。道士素頎而長,將女裸縛於懷,以袍襲之。昏黑人莫能辨,屏人而出諸懷,服其衣飾,偽為天女紿客。將曉,仍束而去,以此分肥其衣飾。蓋死後其徒言於人云。
種蟹 盛京將軍某,駐紮關東地方,向無鱉蟹,惟將軍署頗饒此物。有異之者,請於將軍,將軍笑曰:「此非土產,乃予以人力種之。法用赤莧搗爛,以生鱉連甲剁細碎,和青泥包裹為丸,置日中曬乾,投活水溪畔。七日後,俟出小鱉,取置池塘中養之。螃蟹亦如此做法。」按此法《養魚經》中載之,而不言能種螃蟹。據將軍言,則凡介屬皆可以此法種之,則是赤莧固蛤介中之返魂丹也。
扯雞嗉救溺死人法
凡人落水淹斃,一日內者尚可活,《洗冤錄》載有「騎牛法」最妙,而不知更有「扯雞嗉法」,入水三日者亦可活。揚州各幫作排手黃一謙,沛縣人,隻身帶貨,無不獲利,積至百餘,悉以周濟貧乏。康熙五十九年六月,在北通州壩上落水,已三日,撈起,有長眉白髯老翁云:「用筆管套雞嗉,先破一孔,插入肛門,扯出雞嗉吹之。」吹至三人,心口微動,老人曰:「活矣。」眾趨視,忽失老人所在,又換人吹,果歎氣而蘇。
鳥獸不可與同群 荊州寺僧某,頗精禪誦。一日,有獵徒獲一虎子歸,途憩寺門。僧勸勿殺,眾即以虎捨寺中。僧給以飲食,頗馴伏,隨僧起居。每課誦,虎亦從眾後作頂禮狀,課畢乃退。日漸長大。客至方丈,虎伏座下,初甚駭怖,繼察其狀無惡意,亦不甚畏,狎玩之,虎亦不怒。
一日,有客訪僧入方丈,僧以足蹴虎令去,曰:「毋驚我佳客。」虎作欠伸狀,瞪目而視,良久始出。已而又來伏腳下,氣粗而有喘聲,客愈恐,僧以手批虎,又瞪目視良久,一若有所思狀,僧以足踹之乃去。俄而又進,作怒容,直前一口,銜僧頭而去,僧猶坐而不仆。寺中人見虎口有血,奔出山門,乃共逐之,入深山去,卒不可獲。
拘蛇 江陰章燕橋言:有南客館京師,自言能拘蛇,主人欲觀其法,不可,強之至再,始允焉。先命竹工削竹籤百枝,長三尺許,鋸其兩端如箭錐。至期,約主人及外客,以麻繩束竹籤,捆載而行,同赴西山石佛廟中。鋸石台上,步罡書符,口喃喃作詞。
俄頃微風起,草中索索作聲,蛇果大至。先小後大,盤旋回繞,有若錦者,有若花者,諸色皆備。眾咸詫所未見。最後有一蛇至,不甚大,遍體光黝如漆,昂其首,向前視客。客色遽變,憮然曰:「殆矣!」急書符退之。眾蛇皆散,獨黝黑者不去,吻舌張口,似有怒態。客披髮跣足持咒,齧舌血噀之,黑蛇始去。顧眾曰:「君等可歸矣,此蛇來與吾較法,我不可去,去則貽禍主人。」乃命眾人用繩束其身,捆於石佛背上,以所攜竹籤置手旁,促眾人去。
次日客歸,眾詢所以,云是夜風雨大作,其蛇乘空而來,張口吸氣,似欲相吞。客望其氣來,乃以竹籤一枝投之,籤為氣攝入其腹中。如是數十次,氣亦漸衰,籤亦將盡。俄聞廟門外有崩撼之聲,蛇斃於地,風雨亦息。
金香一枝 富民某,聞某寺有老僧德行頗高,延請至家,供奉一室中,朝夕頂禮,即香柱、香爐之內,無不以金為之。
一日,僧於靜室中入定,忽見彩雲飄渺,異香滿室,有二仙女將一蓮花座來曰:「我奉西方佛祖之命來迎。」僧自顧功行頗淺,懼不敢往。仙女催促再三,且曰:「若不去,我無以復命。」僧乃取瓶中香桂一枝與之,始冉冉而去。明日,主人家產一驢,墮地而死,奴僕輩剖食之,腸中有金香一枝,驚白主人,僧不知也,即主人亦不知金香桂為供奉和尚之物。
後偶於參禮和尚時,主人談及此事,和尚大驚失色,始以向夕蓮花相迎之事告主人,亟看瓶中,已少一枝香桂矣。蓋無功食祿,天意所忌,故使變驢以報也。
小僮遇女鬼 鎮江梅甫族弟家,僱小童孔姓者,伴其子岸夫,宿書樓上。乙巳冬月望日三更後,遣其樓下取物,遲至一更不來,即偕其家西席王松坪先生下樓往看。遍尋不見,於是急呼眾家人尋覓。尋至第三進小室內,見其伏臥桌下,頭嵌於椅腳內。家人拖出,人事不省,以姜湯灌醒,問其原委,云:「我下樓至梯中間,見一奶奶將我攙至堂前,我欲叫人,他將手卡我頸項,我即不能言語。此後如何關門,如何來此,我總不知。」於是令其安睡,次日亦無他恙。
越至次年五月望前,渠臥書樓下廂屋內,時約二更許,明月如晝,忽然大叫,岸夫急起往觀,奴云:「去冬攙我的女人又來了!我駭怕,將帳門捫緊,他與我扯奪不開而去。我即叫人,他又轉來,我不敢叫,他又去了。我遂大叫,他見人來,遂不見了。」問此女人模樣,云:「身穿藍衣,面甚標緻,其白如雪。」家中恐其復又生事,遂將小童遣去,此後安然,無見聞矣。岸夫姪親為余言。
懷慶水災投匾水息 余同年沈永之為懷慶府太守,天久雨,黃河水發,直灌城中。公與屬員百姓等俱登城外高阜看水,水高數丈,竟不能歸,餓三日矣,除禱天之外,一籌莫展。
忽見一黃衣者帶笠乘舟而來,問曰:「汝等欲使水退,須當問我。」公即問之,曰:「可取懷慶府大堂之匾投水中,水即退。」問其姓,答曰:「我姓黃。」言畢遂去,水隨其舟漸漸流下。高阜離署數十餘里,公之父母俱在署內,無人能往,正彷徨間,有家人陳姓者曰:「小人能識水性,願往。」公欣然遣之,令其人頭頂葫蘆,放書其中。泅水到署,見二老登樓哭泣。得其信,大喜,即取匾投水,登時水遂退。
訪之里人,云:「某處有黃將軍廟,想懷慶一府,應遭此劫。投其匾於水,算已應此劫故也。」公即往拈香,瞻其像,果符所見云。
三王神請醫治臂 歸安有名醫湯姓,字勞光,門外掛一匾云「凡求醫者,非先送十金不治。」一日,聞外有鑼聲,出視,見一大沙飛船泊其門外。頃有一人登岸,從者手捧一大元寶,自言王姓,家住菱山下,左臂有傷,特來求治。醫即與膏藥貼之。拱手而去。醫送登舟,照舊篩鑼開船,旗上書「三王府」三字,須臾不見。醫歸家,見桌上元寶乃紙元寶也,大驚曰:「此乃東菱山之神!」明日,即著冠袍往拜,見神左臂上膏藥猶在,旁有一死蠍存焉。